萧瑾的话成了孟宛怡的心结, 眼看着婚期愈来愈近,顾清柔特意到府上来送为她和萧瑾亲自求得的姻缘符。
两个铜钱串在一起,两面钱币还写着珠联璧合, 永结福缘,白头偕老, 喜结同心。
孟宛怡摩挲着铜钱,盯着“喜结同心”四字, 陷入无尽深思。
萧瑾的那颗心, 遥不可触, 她们如何能白头共偕老?
将姻缘符收好,孟宛怡一笑倾城,却隐隐含着几分涩然,“其实, 不必这么麻烦的。”
喜结同心是奢望, 孟宛怡不敢想。
“怎会是麻烦呢?这是多好的寓意啊?你们俩总算是守得云开见月明了。”顾清柔坐在孟宛怡身旁, 眸光柔和地将她打量, “近来身体可好?”
“嗯,并未有异样。”孟宛怡点头, 眉宇间现出一抹愁怨,“就是汤药太苦了,实在难喝。”
“为了你和萧小姐着想, 你还是要坚持调理的。”顾清柔替她将耳畔垂落的碎发拂开, 温声道:“萧小姐身子骨看着比你强,成亲后,总不能委屈了她。”
顾清柔话里有话, 却未挑明。
孟宛怡抿唇不语。
这个该是萧瑾期盼的结果吧。
她身子骨弱, 便可免了房事。
萧瑾连亲吻都不允, 行周公之礼更是天方夜谭。
孟宛怡并不着急,也不期待。她怕幻想太多,最终徒留无尽的失望。
二月初二,天空是青玉色的,仿若结了一层冰,又覆上一层雪,很冷,但孟宛怡的心是热的。
坐在大红花轿内,孟宛怡双手交握,心跳扑通。
花轿从孟府出发,行至萧府接上等候已久的萧瑾。
“起轿!”家奴高喊一声。
孟宛怡眼前一晃,入目的盖头,红得娇艳。
这一世,她终于成亲了,对方是萧瑾。
她暗恋了两世的人。
凉风吹拂起摇晃的红盖头,孟宛怡的心也跟着荡漾起来。
孟萧两家相隔不算远,但碰上恶劣的天气,花轿颠簸了有半盏茶的功夫才赶至孟府。
江妙玲与顾清柔早已守在门外。
见花轿落地,她们各自走上前将新娘搀扶下轿。
萧瑾眼眸盯着落了雪的土地,盖头下捕捉到一双鲜红色的绣花鞋,精致小巧,银丝线勾边。
终究是要与孟宛怡成亲了,萧瑾内心五味杂陈,却不得不在江妙玲的搀扶下踏入孟府。
喜堂内热闹非凡,媒婆吆喝着相互挑起喜帕。
手中攥着冰冷的喜秤,萧瑾按着喜婆的指引,盖头轻轻往上挑。眼前的视线逐渐开阔,萧瑾缓缓抬眸,目光轻柔地对视上正目不转睛盯着她的孟宛怡。
冰肌藏玉骨,体似燕藏柳。1
美则美矣,只是勾不起她的兴致。
萧瑾面上无波无澜,望向孟宛怡的眼神里亦如此。
未收到如期的神色,孟宛怡收敛了眸中的光,心如止水。
意料之中,错在她不该抱有幻想。
敬拜之时,有孟家的亲戚长辈偷言提醒孟宛怡,“要跪在前面,谁在前日后谁当家。”
萧瑾侧眸瞧她们一眼,未理会。
谁当家很重要吗?
孟宛怡想当便让她就是。
没成想,跪拜之时,孟宛怡竟刻意向后退了一步,将靠前的位置让给她。
一时间,喜堂内鸦雀无声。
“宛怡,你傻啊?”
“都一样。”孟宛怡浅笑盈盈,“她比我会持家,我愿意听她的。”
萧瑾低垂着头,余光捕捉到孟宛怡如花的笑靥,心尖微恙。
礼毕,退班,送入洞房。
与前几日孟莹成亲不同,相比鼓乐喧天,欢天喜地的东院,西院的婚房内,寂然无声。
两位新娘静坐于床前,凤冠霞帔,凤头钗摇晃在耳畔。
孟宛怡温声道:“不若把这些头饰拆下来吧。左右也无人进来。”
萧瑾看一眼紧闭的房门,问:“他们都不来了?”
孟宛怡沉声回应,“嗯,担心你不惯,我便提前知会了他们。”
闹新人是为着图两位新人恩爱,幸福美满的好彩头。
但若两人心不相属,僵硬地坐在床前,被一众人闹婚,萧瑾不适,她也觉尴尬。
索性将此流程免去。
婚房内红烛摇曳,微光晃动。
孟宛怡偏头,望向垂眸不语的萧瑾,腮凝新荔,鼻腻鹅脂,她喉咙干涩,“瑾······儿。”
平生头一次如此称呼萧瑾,声落之时,尚能隐约感知到她颤抖的尾音在房内瑟瑟。
萧瑾抬头看她,近在咫尺,鼻息间尽是孟宛怡身上独有的淡淡竹香,清沁肺腑。
孟宛怡见萧瑾盯着她沉默不语,遂壮着胆解释,“明日之后,我们便是一家人,再相互称呼小姐,多少有些生疏。”
“你也可以唤我宛怡。”
“和顾小姐一样?”萧瑾挑眉问。
“嗯,我身边亲近之人,都是这般称呼我的。”
“好。”
几句简短的对话之后,喜房内终于有了几分生气。
“困吗?”孟宛怡轻抚领间的纽扣,指肚温热。
“还好。”萧瑾看孟宛怡素白的脸难得有了几分红晕,宛若一朵热烈的海棠花,娴静淡雅。
孟宛怡问一句,萧瑾答一句,她不出声,萧瑾也仿佛禁了言一般,默不作声。
孟宛怡起身,褪去身上繁重的嫁衣,凤冠撤下,她整个人顿感一身轻松。
“需要我帮你吗?”她问。
萧瑾正端坐于床前,垂眸瞥一眼扣紧的衣扣,犹豫,“我不想······”
“我知道。”孟宛怡打断她,唇角缓缓勾起,一抹温柔细腻的弧度从颊边扬起,“我不勉强你。我们······是合作伙伴啊。”
孟宛怡说得云淡风轻,落入萧瑾的耳中却觉得感天动地。
“不觉得委屈吗?”萧瑾望向立在妆奁前的孟宛怡,疑惑,“如若没有我,或许你还能找一真心相待之人,共度一生。”
孟宛怡眼睫低垂下来,苦涩一笑,道:“我这般羸弱的身体,能找谁呢?”
“与你成亲,若能帮衬你一二,也算是我的功德。”孟宛怡只着一件粉白色的里衬,卸过妆,整个人素净淡雅,无端多了几分醇柔之感。
“害你受委屈了。”萧瑾看她一眼,语重心长道:“日后若你遇到心仪之人,便大胆去追求。若觉我妨碍,我们可以和离。”
这话萧瑾并不是第一次同她讲,新婚之夜,萧瑾再次提及,或多或少是想要与孟宛怡撇清关系。
似乎也在暗示,她们之间,不该发生什么。
孟宛怡轻轻点头,“嗯,再说吧。”
“瑾儿若有意中人,我······”孟宛怡迟疑,话送到嘴边便仿若哽住一般。缓了半晌,她才艰难开口,“我也会尽力成全你们。”
萧瑾望着她笑得温煦,“睡吧。”
孟宛怡目光往远处送,望向铺得平整的床铺,大红喜床,被褥上洒满核桃桂圆红枣,寓意吉祥,早生贵子。
无论两个女人能否有孩子,但总归是能讨个好兆头。
“你睡床吧,我在桌前凑合一宿,明日,唤琉璃来整理一个睡榻。”孟宛怡走到床前,替她整理起床上的坚果。
“一起睡吧。”萧瑾提议,弯腰捧起坚果往桌上放,“你身子羸弱,经不起折腾。需好好休养。”
孟宛怡闻言愣在床前,回头看萧瑾来回忙碌。两人的眼神碰在一起,萧瑾无奈一笑,问道:“怎么?怕我吃了你?”
“不······”孟宛怡摇头,“不是,只不过,有点不惯。”
做梦也未敢有过的奢望,如今萧瑾主动提出来同床共枕,她竟觉有些受宠若惊。
“有何不惯的?”萧瑾嗔她一眼,“你和顾小姐可有同榻而眠过?”
推己及人,她与江妙玲出游时也会有同榻的时候,孟宛怡与顾清柔那般深厚的情意,不可能没有过。
“有是有,不过那都是小时候的事了。”孟宛怡支吾半晌,终是不愿欺瞒萧瑾。
尽管她并不会吃味儿,但孟宛怡说出口时,竟还想期盼着能从萧瑾的神色中瞧出几分端倪来。
哪怕是一个嗔怒的眼神也好。
“是喽,你就当我是你的清柔姐姐,一起入睡,还会觉得不适吗?”萧瑾果真没有丝毫微愠的迹象,反倒学着顾清柔的语气对她温声细雨。
孟宛怡暗叹,主动睡到外面,把靠墙的位置让给萧瑾。
两人和衣而眠,两人身上的香味融和在一起,缱绻着,丝丝缕缕地往鼻腔里钻。
孟宛怡心跳如小鹿乱撞。
借着窗外的月光,孟宛怡轻轻偏头,看萧瑾鼻尖沁出的一层细汗,她眉心微蹙,不免有些担心。
“瑾儿,可是不舒服?”孟宛怡焦急,手情不自禁地便抚摸上萧瑾的脸颊,触感微凉。
“嗯,肚子有些疼。”萧瑾双眼微阖,痛苦的颤音从鼻腔中溢出来。
“是不是吃坏东西了?”孟宛怡一颗心都记挂在萧瑾身上,唯恐她有个闪失,手已经不自觉往她的腹部摸去,轻轻揉捏。
“不是。”萧瑾的手搭在孟宛怡盖在她腹部的手背上,皱眉解释,“我葵水来了,小腹疼正常。”
喜房内的呼吸很轻,只有萧瑾偶尔疼痛难忍的呻、吟声。约莫半个时辰后,总不见萧瑾的症状有缓解,孟宛怡才撑着床铺坐起身。
“你去哪儿?”萧瑾抓着她的手腕问。
“去给你泡些红糖水喝。”低头努力看一眼被萧瑾握住的手,即便瞧不仔细,但触感却极为真实。
她努力压制住莫名悸动的心。
“不必了,我以前试过,没用。”萧瑾头闷在枕头里,瓮声瓮气地回她。
孟宛怡心仿若顿时揪在一起,双手揉搓,起了热,才支吾道:“可否把挡在腹部的外衣掀开?”
“做什么?”即便是疼痛难耐,萧瑾尚存一丝理智。在孟宛怡跟前暴露肉、体,哪怕仅是腹部,萧瑾也觉不惯。
“用我的掌心给你暖暖。”
“不要。”萧瑾拒绝,说罢便艰难地翻过身,背对着孟宛怡。
“黑灯瞎火的,我什么也看不到。你只要把衣服掀开便是,我手帮你暖着,其他的什么也不做。”孟宛怡再三解释。
窗外寒风呼啸,凛冽的寒气透过窗缝闯进房内。萧瑾瑟缩了下,轻应了声,“嗯。”
衣襟被她缓缓撩起,萧瑾嗓音干涩,“你······过来吧。”
心尖骤然一颤,孟宛怡挪到萧瑾身后,胳膊几乎将她圈抱住,好容易搓热的手小心翼翼地盖在萧瑾小腹,微凉的触感,却尤为细腻光滑。
揉按半晌,孟宛怡贴着萧瑾耳畔问:“可有舒服些?”
耳朵尖发烫,萧瑾闭紧眼眸,“嗯。”
感觉到萧瑾挪动着身子想要远离她,孟宛怡一只手按住她肩膀,“别急,我再多揉按会儿。”
夜色朦胧,月光柔柔地洒进屋内,一室温馨。
揉按了不知多久,孟宛怡眼皮重重地盖下来,她还未舍得将手从萧瑾的腹部撤回来,头便抵在萧瑾的后颈,沉沉睡去。
清晨,阳光透过门缝漏进来,泻了一地的暖意。
萧瑾幽幽转身,手下意识往一旁抚摸,触手的微凉。
惺忪的睡眼微睁,她望向被红绸缠绕的床梁,怔神。
陌生的卧房,陌生的床铺,还有陌生的人。
她侧眸,却未瞧见孟宛怡的身影。
去哪儿了?
萧瑾望向圆桌上燃尽的红烛,眼前尽是昨夜的回忆。
昨晚是她和孟宛怡的“洞房花烛夜”,她没有给孟宛怡带来分毫的喜悦,反倒折腾她近乎一宿未眠。
手情不自禁往自己腹部抚摸,孟宛怡昨夜就触碰在她的那里,动作轻柔,生怕弄疼了她。
她往日来葵水,总要疼得辗转反侧,彻夜难眠。
没曾想,和孟宛怡同床共枕,碰上葵水,竟能罕见地睡个整觉。
只是难为了孟宛怡。
“瑾儿,你起了吗?”门外传来汪小楼清脆的嗓音。
萧瑾半撑着胳膊起身,“来了。”
累了一宿,她下床,手向后抚着腰际,缓步走到内堂。
门开的刹那,汪小楼一脸喜色地喊道:“瑾儿,你总算醒了。我来了好几趟了,也未听见你房内的响动。”
萧瑾脸色微白,她转身引着汪小楼往室内走,“你怎得这般早就过来了?”
“早吗?我已去父亲娘亲那儿请过早安了。”汪小楼状似无意地提及正事,眸光瞥一眼萧瑾,问:“身子可好些了?”
“我?”萧瑾疑惑,但想起正事神色微晃,“糟了,我忘记请早安的事了。”
“别急,宛怡早已帮你向长辈们解释过了。”
汪小楼拽过萧瑾到身边,目色瞥一眼床铺上的猩红,意味深长地笑了,“看样子,昨夜你受苦了。”
“嗯?”萧瑾不明所以,顺着她的目光往床铺上瞄,脸颊霎时晕红一片。
“不是······”
萧瑾想解释,汪小楼却未给她机会,“这有何难为情的?自家姐妹,与我你还有什么好遮掩的呢?”
“难怪宛怡那丫头大清早便在东厨忙碌,她也该给你好好补补了,瞧她把你折腾的,都没个人样子了。”汪小楼将萧瑾仔细端详,“怎得脸上一点血色都没有?”
汪小楼兀自想象,越想越觉得不可思议,手帕半遮在唇边,笑得温婉动人,“没曾想宛怡那丫头还有这能力,表面看起来弱不禁风的,床上功夫竟会如此了得。”
“你也是,怎能如此纵容她?”汪小楼俨然一副自家姐妹为重的姿态,将孟宛怡数落一番。
萧瑾见她越说越离谱,手伸过去挡住她的嘴巴,“胡说什么呢?根本不是你想的那样。”
“不是那样还能是哪样?床上的落红总不会错吧?”
“难不成那不是你的,而是她的?”汪小楼张大嘴巴惊讶,“可我瞧她今早生龙活虎的,完全不像初经人事的状态。”
“真不是。”萧瑾往她跟前挪动凳子,唇瓣翕动,正欲解释,内堂传来响动。
两人往外瞅一眼,便见孟宛怡正端着热腾腾的碗走进来。
“瑾儿,快趁热把汤喝了。”孟宛怡眼神注视着碗里的汤,丝毫未注意到喜房内还有旁人,直到汪小楼冲她嗔怨地斥责一声,她才腾出空往并坐在一起的两人瞧去。
“是该给瑾儿补补了。”汪小楼看孟宛怡将一碗近乎溢出来的汤水端至萧瑾跟前,羡慕道:“得亏你有心,否则今日便不能轻易饶了你。”
萧瑾欲言又止,眼下当事人进来,未免孟宛怡尴尬,她也不便过多解释。盯着冒着热气的碗问:“这是什么?”
“我用益母草配着红枣还有瘦肉给你炖的汤,喝了小腹兴许就不会疼了。”孟宛怡寻了一凳子坐在萧瑾身旁,悉心催促道:“快趁热喝。”
“这个能缓解疼痛?当真?”汪小楼半信半疑。
她与孟莹行房之时,疼得她苦不堪言,若一碗汤便能解了疼痛,倒是解了她的顾虑。
“对瑾儿该是有用的,我不知你的症状,所以不知对你是否有疗效。”孟宛怡自己便是病人,常喝汤药,向大夫咨询的多了,也多少懂一些。
昨夜她为萧瑾一事犯愁,今日天未亮便醒来便仔细琢磨。好在顾清柔先前便有过类似的情况,她替顾清柔询问过大夫,一直记在竹简上。
今早去书房翻看时正巧看到,才匆忙跑去东厨忙碌。
“这算是症状吗?谁会不疼呢?我跟瑾儿的情况该是一样的,还有汤吗?麻烦孟小姐忙我也盛一碗来。”
汪小楼说话温声细语的,孟宛怡也不好拒绝。但总觉她讲话前言不搭后语。
难道她也来葵水了?
“那你稍等片刻,锅里还有温着的。”孟宛怡疑惑着起身,往东厨走。
房门阖上,萧瑾才舀了一汤匙汤水往嘴里送,汤味醇厚,口齿留香。
“怎样?好喝吗?”汪小楼凑近看,见汁液明透,淡淡的香味弥漫在鼻端,不禁喟叹,“想不到你竟捡了个宝,宛怡真是心灵手巧。”
“孟大小姐不是宝吗?”萧瑾调笑道:“也不知是谁见了她便面红耳热,你当真以为我瞧不出吗?”
“我哪有?”汪小楼嗔她一眼,手帕轻拭唇角,“她好是好,就是不够温柔体贴,哪像宛怡啊。对你无微不至的。”
“各有所长,孟大小姐的聪慧貌美,也是无人能及的啊。”萧瑾说着恭维的话,汪小楼喜欢听人夸,便顺着她的心意来,免得徒增麻烦。
毕竟东西院住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汪小楼交口称赞,“这话不假,连我都逊她半分。”
孟宛怡端着碗立在门前,亲耳听屋内萧瑾对孟莹的形容,眼眶一热,便有一种无力感油然而生。
*
孟府两女皆成亲,一家人头一次整整齐齐坐在正堂内用午餐,孟弘益望着两女儿,欣慰地笑了。
“你们各自成家,日后也当相互帮衬才是。”孟弘益忽然道,他目光落到萧瑾身上,语重心长地嘱咐,“瑾儿,宛怡身子弱,可能要辛苦你多加照料。”
萧瑾莞尔,“是,爹,这都是我应该做的。”她手握住孟宛怡搭在桌上的手,坚定道:“我会照顾好她的。”
手背无端覆上一捧柔软,细腻的温度将她包裹,孟宛怡大喜过望,但余光撞进孟莹冰冷的眸子里,心头的那抹喜悦霎时荡然无存。
萧瑾该是在假装与她恩爱吧。
理智尚存,孟宛怡也便适应了萧瑾无端的关切与体贴。
不真实又如何?起码萧瑾此刻,是她的妻。
她给予的温柔,她受着。
日后,加倍偿还她便是。
“小楼,要吃罗汉大虾吗?味浓酥脆。”孟莹的嗓音吸引了大家的注意,一双双目光投向她们,只见孟莹主动为汪小楼夹一只虾,在盘中将虾壳去掉,只留嫩白的虾肉,才递到汪小楼盘中,道:“尝尝看。”
有长辈在,汪小楼不便多言,只拿妩媚的眸子嗔她一眼,便张嘴含住虾仁,点头赞叹,“好吃,你也尝尝。”
两人浓情蜜意,衬得同是新婚的孟宛怡与萧瑾多少有些尴尬。
两人相互对视一眼,孟宛怡担忧萧瑾难堪,免得被下人刁难,便自觉替她夹了块东坡肉放入碗中,“瑾儿,尝尝看,是不是你喜欢的味道。”
萧瑾低头瞥一眼,娇嗔道:“我不爱吃肥的。”
“那就只吃瘦的,肥的放在碗里不吃就是。”孟宛怡也不强迫她,顺着她的心意来。
“她不吃,你替她吃了就是。都是小两口,同吃一块肉又如何?”王氏见不惯萧瑾的挑剔,更看不顺孟宛怡对萧瑾的过分宠溺,故意让她们为难。
两人新婚夜那晚,王氏就派人偷听过墙角,似乎未闻见有行房的响动。
奴婢来报时,王氏便有了数。
看来她们也并非外人所想那般情有独钟,今日倒是扮起恩爱来,王氏怎会称了她们的心意?
她女儿还在为未能与萧瑾成亲而日日沮丧呢。
虽说孟莹已与汪小楼成亲,但多少有些勉为其难。
孟宛怡看一眼王氏,不便饭桌上与她针锋相对,便温柔了眸色望向萧瑾,问道:“那你吃剩了给我?”
萧瑾迟疑,孟宛怡到底是在帮她,方才她这般说,也不过是想缓解下她与孟宛怡之间略显尴尬的气氛,谁知竟被王氏拿出来说事。
让孟宛怡吃她咬过的东西,多少有些难为情。
孟宛怡虽未显不愿,该是藏得深罢了。
她不想强人所难。
“我尝尝,味道该是可以的。”萧瑾将一整块东坡肉塞入口中,细细咀嚼。
孟宛怡看她如此勉强,许是不想与她有分毫的牵连吧?
连口水也不愿意让她吃。
孟宛怡胸口酸胀,看萧瑾咀嚼半晌,才将肉吞咽,还是贴心地问了句,“味道如何?”
“肥而不腻,入口即化,好吃。”萧瑾又为她夹了一块,问:“你要尝尝吗?”
“嗯,好。”就着萧瑾的手,孟宛怡嘴巴凑过去,张口含住。
萧瑾望着她微怔。
萧瑾瞥向对面落座的长辈,双颊晕着绯红,朵朵娇艳的花铃兰,蔓延至耳根。
她低头,专注在碗里的米饭中。
这丫头,真不知如何说她好。
替她解围的是她,让她难堪的还是她。
午餐后,萧瑾闲来无事,躲在西院的书房翻阅书籍。婢女檀云端一壶乌龙茶进门,“小姐,孟小姐吩咐奴婢给您沏的茶,您尝尝味道如何。”
“自打入了孟府,奴婢觉得孟二小姐真是个体贴的人儿。”
萧瑾见檀云替孟宛怡说话,微挑着眉看她,对上那双乌莹莹的眸子,“这么快就被她收买了?”
“奴婢说的是事实啊。不像隔壁东院的孟大小姐,表里不一。”檀云在萧瑾面前向来口无遮拦,如今住在孟府,檀云便是萧瑾唯一亲近之人,更不会过多怪责于她。
“何出此言?”萧瑾放下手中的竹简,关心起东院的事情。
“方才在月洞门,奴婢偶然瞧见孟大小姐与汪小姐起了争执,好像还动了手。”
“谁对谁动手?”
“当然是孟大小姐喽,汪小姐被她推倒在地,泪眼婆娑的模样看得直教人人心疼。”檀云娓娓道来,“看着她们像是因着什么事起了争执,事情还不小。”
萧瑾双眸微眯,“你没被她们发现吧?”
“自然没有。她们吵得厉害,哪还能顾及到其他?”
孟莹与汪小楼成亲不过半月,什么事能让她们吵得动起手来?
萧瑾心里生出几分微恙,“你与东院的婢女可有熟识的?”
“没,奴婢刚来,除了琉璃,谁都不熟。”
“日后找些机会,尽可能多与东院的婢女来往,寻个能聊心的人,探听些消息。”
“什么消息?”檀云一双铜铃一般的眸子盯着萧瑾,生怕她对孟大小姐还存着念想。
“我总觉她们之间存着些什么猫腻,我担心她们会对宛怡不利,甚而是对萧府、朝廷,我们总归要做些努力。”萧瑾沉声道。
她重生而来,心知檀云的忠心耿耿,又不便多言,便只得诌个理由搪塞。
“竟会有这种事?”檀云大吃一惊。
“我也只是猜测,你莫要张扬出去,心中有数便好。”萧瑾嘱咐她,“人心隔肚皮,东院的人什么样,我们不知,便要多提防着些。能套到一些话最好,探听不到也无碍。”
“是,奴婢定会谨言慎行,尽心尽力。”
檀云退出书房,萧瑾倒一壶鲜茶入杯,茶叶似入水的活鱼,上下翻腾过后,才沉于杯底,茶香四溢,沁人心脾。
孟宛怡的确周到,可惜,她的心已被封锁。
任谁也无法闯进来。
起码孟府的人,不行。
东院,满院的水仙花绽得热烈。
绿叶,白花,黄蕊,蕴着蓬勃的生命力。
“怎么?见着瑾儿她们恩爱,你便醋了?”卧房内,汪小楼勾着孟莹的脖颈,吐气如兰。
“她有何醋让我吃的?”孟莹手握着汪小楼纤细的手腕,还在为适才一时心急将她推到在地而内疚。
“方才在院中可有伤到你?”
“伤到又如何?你会担心吗?”汪小楼媚眼如酥,落进孟莹眼中便是一阵酥软。
“怎会不心疼?”孟莹揽住她盈盈一握的腰肢,与她额头相抵,“若让你父王知晓,怎会轻饶我?”
“只是怕我父王迁怒于你?你自己就不会心疼吗?”汪小楼指尖在孟莹胸前画着圆圈,对孟莹的回答颇有几分不满。
“我自是心如刀割,恨不能替你承受。”孟莹拥她入怀,唇瓣寻着汪小楼的柔唇,贴吻上去。
“嗯。”汪小楼嘤、咛出声,细而柔的嗓音从相贴的唇瓣中溢出,“父王对你,和孟大人甚是器重······嗯,你们,莫不可辜负他一片期望。”
“那是自然。”孟莹吻向汪小楼玉白的脖颈,拥着她往床前走。
“白日,不可宣、淫。”汪小楼白皙的脸颊沁出一层柔粉色,宛若出浴的荷花。
“无碍,自己闺房内,谁敢打扰?”孟莹不听,抱着她便往床上倒。
门外细微的脚步声渐远,留身后一室旖、旎。
*
冬日的雪,密且厚。
孟宛怡立于书房内的窗前,看窗外的白雪,厚厚的一层,盖在朱红色的房檐上。
“父王?”孟宛怡沉吟。
“汪小楼可是这般称呼的?”
“是,奴婢听的一清二楚。”回话的是东院的婢女莲香。
她本是孟莹身边的婢女,但多年前她家中母亲病重,她一时心急,找孟莹借不得钱两,便想要预支些工钱,却没成功,反倒最终被王氏一顿训骂,还将她毒打得险些丧命。
待她苏醒过来已然是三日之后,莲香本以为家中老母命不久矣,偷溜回家正撞见带人伺候在床前的孟宛怡与琉璃。
莲香感激涕零,跪在孟宛怡跟前,发誓日后定为她当牛做马。
孟宛怡救她并未想过向她讨要回报,不过是将心比心,知她苦,惜她不易。
上一世她能如愿替萧瑾报仇,也是得莲香日后的出手相助。
可她至死都未曾知晓,萧家被害的阴谋中,竟也有她阿爹的份儿。
“孟大人,可是讲的阿爹?”
“依奴婢推断,是孟老爷没错。”
倒吸一口凉气,孟宛怡痛苦地揉捏着眉心,心有不祥预感,痛苦的回忆汹涌而至。
萧府满门抄斩之后,她阿爹便动用关系将阿姐推荐入朝,自己则辞掉官位,告老还乡。
可当真是告老还乡吗?
还是她前世,忽略掉什么细节?
孟宛怡匪夷所思,望向雾蒙蒙的天空,陷入一片沉思。
莲香守在孟宛怡身后,看她忧郁的身影,踌躇道:“二小姐,有一事,奴婢不知当不当讲。”
“但说无妨。”孟宛怡幽幽开口,冲着窗外叹了口气。
“近日小姐夫人的婢女与东院的下人们来往甚密,不知她是否有所企图。奴婢见她是小姐夫人身边的人,便对她少了几分戒备。”
莲香如实相告,隐去莲香多次提及孟莹的话,“或许是她对奴婢也颇为信任,言语中像是想要向奴婢探听些什么。”
凉风卷在耳畔,孟宛怡肩头瑟缩了下。她缓缓转身,对上莲香清澈的眸子,道:“既已如此,便将你探听到的告知于她。”
“所有的事?”莲香问道。
“嗯。包括她们背后的算计,汪小楼的身份,还有我······阿爹。”孟宛怡眸中浸满凉意,“事无巨细。”
有些事,萧瑾也该知道了。
纵使她派檀云去隔壁探听孟莹的消息,是出于不舍也好,关心也罢。
既定的事实,萧瑾有权知晓。
如若到那时,还不能让萧瑾清醒。
孟宛怡唇瓣抿紧,无奈阖眸。
她也爱莫能助了。
作者有话说:
标注1:摘自小说《西游记》里的《三打白骨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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