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不到你藏得这么深。”孟莹口吐鲜血,趴伏在地上,梅花纹纱袍上满是污渍。她怒目圆睁,咧嘴笑时,血渍浸透她每一个牙缝,“既然你如此喜欢萧瑾,当初萧家满门抄斩时你怎么不跟着一起陪葬?”

  孟宛怡攥紧手中的长剑,一步步挪到孟莹跟前,她咬紧牙关,不可思议孟莹死到临头还如此嘴硬。

  “我为何苟活至今,你不清楚吗?”孟宛怡攥住孟莹的下颌,用力捏住,青筋跳动在她雪白的手背上,“你还没死,我有何颜面去见她?”

  “咳咳······”一阵剧烈咳嗽,孟莹轻呵,“是我大意了,早知你有如此狼子野心,我就该在你的草药里再多下几味药,起码半身不遂才好。”

  “那我岂不是要谢谢你的手下留情?”孟宛怡抿唇闷咳几声,“托你的福,你之前的那几味药足以令我朝不保夕。”

  “那只能怪你福薄。”孟莹不以为意。

  沉默片刻,她忽然鬼魅一笑,呼吸渐促,“你从什么时候开始对萧瑾动了心思的?我与她成亲之后?”

  捕捉到孟宛怡蹙紧的眉头,孟莹痛快地笑了,“你还真是不自量力,一个病秧子,也敢肖想大将军的独女千金?”

  下颌的痛感愈来愈深,孟莹脸色惨白,却依旧伶牙俐齿,“吃奶的劲儿都使出来了吧?也不过如此。”

  “孟莹!”孟宛怡气血上涌,猛咳一阵,她另一只手捂住胸口,艰难喘息。

  孟莹羽睫颤颤,瞥了眼孟宛怡额际暴起的青筋,继续添油加醋道:“我与萧瑾成亲时你是什么感受?每每撞见她与我恩爱你的心是不是比针扎还疼?”

  孟宛怡咬紧嘴唇,手向下移动,摸着孟莹脖颈处活跃的动脉血管,紧紧捏住,“孟莹,这是你逼我的。”

  “我逼你?逼你偷偷喜欢长姐的妻子?”孟莹毫不示弱,嗓音提高八度,“你既然那么真诚,她遇难时怎么不见你挺身而出?”

  “你若真愿意陪葬,我倒还会佩服你爱得真挚。”眼看着孟宛怡苍白的脸色变得铁青,孟莹粗喘了口气,依旧不肯善罢甘休,“萧瑾到死都还在盼着我能救她。至于你,恐怕她连个余光都不愿分给过你。”

  “是吗?”始终默不作声的孟宛怡开口,她嗓音干哑,像是被劈开的枯木,“她被送上刑台时,你不记得萧瑾看你的眼神了?”

  孟宛怡凑近孟莹,鼻息间被刺鼻的血腥味包裹,她不悦地蹙眉,冰冷的字从牙缝中挤出来,“她恨不能托你一起死。”

  “她舍不得。”血渍从嘴角渗出,孟莹抬手蹭掉。她阖眸,下颌扬起,一副任人宰割的模样,“给你一个让萧瑾记住你的机会,我到了那边,会一五一十地告诉她,是你亲手送我过来的。”

  “得不到她的爱,那就让她恨你吧。”孟莹黑洞一样的眸子瞪大,嗤笑孟宛怡的懦弱,“好歹你也算是在她心里留有一席之地。”

  “要恨她也是恨你。”孟宛怡一把将她推开,起身时头脑一阵晕眩,单薄的身体在寒风中踉跄了下。

  “病秧子,真以为自己是英雄了。”孟莹见她连站都站不稳,笑得更加恣意了。

  “你记住!萧瑾生是我孟莹的人,死也只能做我的魂。你生生世世,都休要再肖想她······”她话音未落,孟宛怡便一脚踹在她胸口,撕心裂肺般的咳嗽险些震碎她本就残破的身体。

  “我真不该留你至此。”长剑抵住孟莹的脖颈,孟宛怡眼里布满红血丝,“我给你机会,去找她忏悔。还有你的小情人,我会一并送你们过去,她若愿意原谅你们,我无话可说。”

  尖锐的剑头往细嫩的肌肤里抵进少许,孟宛怡嗓音沉沉,“她若不愿原谅,那也是你们欠她的。”

  孟宛怡直起身背对着孟莹,手中的剑直抵喉咙,呜咽声一瞬即散,冻僵在冰冷的冬日。

  料峭寒风,墙角边的腊梅开得热烈,似被血染红了花瓣,一朵一朵,颤抖在朔风中。

  孟宛怡没有理会身后奄奄一息的人,径直走出孟府。

  巳时,急雪舞回风,孟宛怡憔悴的脸色堪比肩头的落雪,白得刺目。

  待她赶至萧瑾坟墓前,孟宛怡石青色头皂靴已然满是泥泞。她驻足不前,目光落在冰冷的墓碑上,仿若透过萧瑾的名字看到一个满身红嫁衣的女子,翩若惊鸿。

  她衣领处滚着耀眼的金边,红纱遮面,身旁的红衣女子轻牵着她的手,两人盖头遮挡着视线,由两位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媒婆背着踏进孟府。

  “夫妻对拜。”傧相高喊了一声。

  红盖头相互挑起,萧瑾的芳华绝容一点点呈现,唇红齿白,明眸皓齿,她望向对面的孟莹的神情,温柔中又带着几分娇羞。

  萧瑾不错眼地盯着跟前秀眉凤目,腮凝新荔的孟莹,半点余光都未曾匀给不远处的孟宛怡。

  恍若那人不存在一般。

  “恐怕她连半个余光都不愿意分给你。”孟莹的话再次响在耳畔,犹如一把锋利的匕首,深深刺进孟宛怡的胸口。

  孟宛怡轻轻眨动湿润的眼睫,眼里的光只温柔地落在那美妙的女子身上,不敢惊扰。

  “瑾儿。”孟莹轻柔的呼唤声仿佛锤鼓敲打在孟宛怡的心上,惹得她心头一紧,莫名升起一股不知名的心酸来。

  孟莹缓缓低头,红唇印上萧瑾的,轻轻碾吻。

  萧瑾轻柔地回应,她浓密的羽睫,似染了几分不易察觉的娇妩。

  难掩压抑心中的憋闷,孟宛怡转身挤出人群。踏出房门的刹那,她回头,目光落在萧瑾的身上。那谪仙一般的女子,往日她每一次偶遇,都能隐约感受到萧瑾身上不可一世的孤冷。

  但那一刻的萧瑾,却娇柔似水,下颌轻抵在孟莹的肩头,头偏向门外,视线不经意与孟宛怡撞在一起时,那抹细腻的温柔也顺便匀给了她几分。

  木桩一样伫立在坟墓前,孟宛怡收回思绪,唇角微弯,眼里的泪晃动开浅浅的涟漪,“她不是不愿意。”

  静默片刻,孟宛怡轻咬唇,嗓音喑哑,“她也曾······温柔地对我笑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