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李青瓷以为洲渚种了十几亩甘蔗之后, 便会着手准备制糖,孰料到了八月,也未见她有任何的搭建糖寮、寻找糖工的打算。
于是他试探地询问洲渚打算如何处理那十几亩甘蔗。
洲渚直接带他到自己的甘蔗田, 砍了一根甘蔗削掉皮:“李郎君尝尝。”
“这才八月,甘蔗还未长成吧?”李青瓷犹疑, 从表皮看就知道这甘蔗还未成熟,因为越熟的甘蔗表皮颜色越深。
但他还是啃了口, 嚼起来。
令他吃惊的事情发生了,未成熟的甘蔗一般汁水少,也不甜,甚至还会有一些苦涩, 可洲渚种的甘蔗吃进嘴里,汁水跟那些十月成熟的甘蔗一样多, 甚至甜味也丝毫不减。可以预料, 等它长到十月, 汁水会更多, 甜度也会更高!
“这怎么可能?”李青瓷不信邪, 又自己挑选了一根甘蔗来尝试,发现洲渚所挑的甘蔗并不是特例。
不仅如此, 他还发现洲渚蔗田里的甘蔗没怎么被虫蛀, 还长得都很直。夏秋之际, 南康州又遭遇了两次台风,很多蔗农出现了不同程度的损失, 而且很多甘蔗都被吹歪了。洲渚蔗田里的甘蔗却仿佛未遭遇过台风!
其实洲渚也不是很清楚,为什么台风来临, 稻苗都被吹弯了腰,只有她的甘蔗没有事。若非她后来检查过, 还以为她的甘蔗是石头雕刻的假甘蔗。
“事实就是如此,等到了十月,我这些甘蔗就成熟了,届时汁水更多,糖分更高,制作出来的糖会更甜,产量更高更稳定。”洲渚自信地道。
李青瓷久久未语,满脑子都是洲渚第一次种甘蔗就种得如此好,他要不也请洲渚来帮她打理蔗田?
然而洲渚有自己的田地,也不缺钱了,哪里肯轻易地替他干活。
“你这些甘蔗还没有买主吧?”李青瓷试探。
“李郎君想收么?”洲渚开门见山。
李青瓷笑道:“收,自然收,多少都吃得下。”
“那价格可得比一般甘蔗高出三成。”
这么高的收购价,李青瓷自然不肯,试图说服洲渚,她也是糖寮的股东,如果成本提高了,她的分红就会减少。
孰料洲渚早就算过这笔账了,成本的提高确实会减少分红,但她只有百分之七的分利,再少也少不到哪里去。其次,如果这批甘蔗好,制作出来的糖就能卖更高的价格,实际上她还是赚的。
“我这甘蔗可是上好的品种,李郎君吃完那么久,现在喉咙还是甘甜的吧?!”洲渚道。
李青瓷细细品味了一下,发现还真如她所说,心态立马有些许动摇。
不过他们还是你来我往地讨价还价一番,最后定的收购价比李家糖寮原先的甘蔗收购价高出两成,并预付了一些定金。
有了这些定金,洲渚便给打理蔗田的雇工们发了奖金,以嘉奖他们在打理蔗田时的尽心。
其实这些人也不是很清楚,为什么用同样的方法种植甘蔗,洲渚的甘蔗就长得特别好,乡里那些效仿她种甘蔗的蔗农要么饱受虫害之苦,要么是种出来的甘蔗发酸,还有的在种苗阶段就发芽艰难。
这些蔗农特意来找洲渚支招,洲渚看过后,确定这些都是很常见的甘蔗的病害,诸如凤梨病、赤腐病等。
针对凤梨病,她道:“蔗种也是要消毒的,可以在它们发芽阶段,用石灰水浸泡。再者,打理的时候要注意湿度,水太多要排水,太干旱了要及时灌溉。还有,要选一些优质的蔗种……”
至于赤腐病,那得在治田的时候就得先扑杀虫卵等,对土地进行消毒杀菌,不是一朝一夕就能出效果的。
洲渚大方替乡人解决种甘蔗的难题,不是没有回报的。在八月底的一天夜晚,就有一名乡人偷偷地来到夏馆,给她通风报信:“黄主事之妻陈氏,纠集了一群地痞,准备趁你的甘蔗还未长成之际便砍伐了,他们准备明晚动手。”
年初的时候,陈氏上门来找茬结果被呵退,也不知道是不是她向黄长生、陈县尉诉苦,结果他们都没搭理她,她安分了半年时间,都没再来找夏馆的茬。
不过,这并不代表她会咽下这口气。她想找整治二人的办法,可论武力,她的人似乎打不过洲渚与池不故,论智取,池不故安安分分没有烦什么过错,洲渚更是跟李青瓷等人交好,他们都能替她撑腰。
这时,她得知洲渚种了十几亩甘蔗,于是她想到了一个恶毒的计划,那便是趁洲渚的甘蔗还未长好,砍伐了它,让她来不及重新种,还血本无归!
她光是想象洲渚种了半年的甘蔗,就盼着年底采收了,没想到会付之一炬时,露出的痛心的画面,便高兴不已。
毁人蔗田这事她自然不会亲自去干,于是就找到了黄长生的狗腿子,让他找一些游走在乡间的浮客,让他们去做这事。事后只要官府不追究,他们就不会有麻烦,可以放开拳脚。
他们密谋的事被乡人知道了,这位乡人受过洲渚的恩惠,不忍心看她受难,就摸黑来通风报信。
洲渚感谢了对方,回头跟池不故商量:“我明晚就到田间守着,我看谁敢动我的田!”
池不故叹气:“守得了一晚,守不了一世。况且陈氏此举无异于盗窃他人田产,此乃重罪,轻则杖百,重则按强盗罪论处,要被判流放之刑。我去找周都头,让他派兵埋伏,届时抓个现行。”
能不自己上阵那自然最好。
第二天,池不故便去找周凭骁了,后者听说有人见不得池不故过好日子要找茬,便让底下的一支十人的队伍分别在洲渚的蔗田处蛰伏。
除此之外,洲渚也找了李青瓷,告诉他有人要对糖寮的原材料下手。
李青瓷一听,虽说拿不出甘蔗就是洲渚违约,但他跟洲渚没仇,可不希望自己的原材料就这么被人毁了,于是也带了几个仆役在附近埋伏。
原本他打算白天就出现的,洲渚说:“你大白天就来这儿,那些地痞肯定会忌惮你而不敢动手,一旦你离开,他们就会卷土重来,你能在这儿守多少天呢?”
李青瓷只好在天黑之后才过来。
到了二更天,很多心疼灯油的人家都已经熄灯入睡。
月亮要后半夜才出来,此时的乡野幽暗一片,只有三两只萤火虫在花草间飞舞。
这时,有一束火光自黑暗中亮起,照亮了四五个鬼鬼祟祟的身影。
他们有人手持砍柴刀,有人手持镰刀,还有人手中是铲子。
他们此行的目的很简单,就是毁了洲渚的蔗田,能毁多少是多少!
此前他们已经来踩点了,摸清楚了洲渚哪些田是上田——只有损毁她的上田,损失才是最惨重的。
等他们动手,洲渚便有些着急了,然而池不故告诉他,若他们还未动手便抓住他们,他们便有机会狡辩开脱。所以这些损失是注定的。
等他们毁了近一亩田,洲渚才冲出来:“你们干什么?!”
这群人吓了一跳,有的人想逃跑,有的人则持刀朝洲渚砍来,被洲渚一棍敲过去,手骨都碎了。
听到动静的掣雷都军也冲了出来,将那些逃跑的地痞都抓了个先行。李青瓷的仆役反应慢了些,是最后才出来的。
夜里的动静惊动了耆长他们,他匆匆起床,集结了乡里的壮丁才去盘问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抓到一伙强盗。”池不故开口就给这群人定了罪。
“我们不是强盗!”这群地痞狡辩。
洲渚十分生气:“你们毁了我的蔗田,损失七万多钱,这不是强盗是什么?”
耆长很快就了解清楚了事情的原委,他自然知道这些人是游荡在乡野的浮客,也只打他们是受到了别人的指使,而这个人八成是跟黄长生、陈县尉有关的人。
但正因如此,这事才会棘手,毕竟是被洲渚、池不故,还有李青瓷这些苦主抓了个现行。还有,他们落入了掣雷都军的手中,这事就不是乡间能解决的了。
他决定将这事汇报到县里去,让县尉来解决。
县尉得知这事是他那个刁蛮任性的妹妹搞出来的,顿时一个头两个大,将她寻来呵斥了一番。
“区区一亩田,怎么就值七万钱了?!”陈氏不满地叫道。
县尉看了李青瓷交上来的一笔账,被毁的这亩蔗田所产的甘蔗预计能长到五千斤,制成糖冰的话,能卖出八万多钱。考虑到它还没成熟,所以扣了些,只按七万钱来算。
这笔损失,足以将那几个地痞当成强盗来处置了,而幕后主使也得赔偿洲渚的损失。
地痞是掣雷都军抓的,陈县尉没法替他们开罪,他只想保住自己这个糟心的妹妹。但他也知道,陈氏必然已经得罪了洲渚。
于是他想办法让这几个地痞闭上了嘴,不要攀咬到陈氏的身上来。再让陈氏拿出七万钱来弥补洲渚的损失,避免洲渚将事情进一步闹大。
洲渚看在他的“面子”上,拿了钱息事宁人。她知道此事过后,陈氏会更恨她,但那又怎样?就算她什么都不干,陈氏就不会恨她跟池不故了么?她们之间早已势同水火,只能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了。
海康县,黄宅。
“你这个蠢妇,让你莫要去招惹她们,你偏偏要去招惹!”黄长生怒骂陈氏。
陈氏满腹委屈:“你就护着你那两个心肝!”
“我说了,她们不是我的外室!”黄长生倒也想,但她们是他能肖想的吗?
陈氏不相信,还怨恨地道:“我肯定不会放过她们的。”
黄长生劝不动她,只能将她禁足。
不过此事黄长生虽然觉得招惹了洲渚不太好,但又隐约觉得奇怪,洲渚跟池不故的关系怎么还是这么好?池不故难道就不恨洲氏族人吗?
他觉得肯定是有什么地方被他遗漏了,还是该去探查一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