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佳云眼眶泛红, 被亲父在大庭广众之下如此羞辱,眼泪当即夺眶而出。
她委屈道:“我只是被安婆绑了去,又不曾毁去清白, 何来的名声已毁?”
话虽这么说,但她到底是被人绑架在外过了夜, 谁也不清楚她是否被人侵犯过,因此乡间一直都有闲言闲语。
杜段最是好面子, 也最顾名声,他无法容忍杜家被这些流言蜚语所包围,便决定将杜佳云嫁出去,待她成为了别人家的新妇, 就跟杜家没什么关系了。
洲渚以为杜佳云被绑架,杜家人不心疼反倒扇她巴掌已经够离谱的了, 没想到还有更离谱的!别人恨不得为女儿证明清白, 他们倒好, 巴不得女儿带着污名嫁出去, 生怕女儿的名声不够糟糕。
她气笑了, 一把揪住杜段:“谁说她名声已毁的,就让谁拿出证据来!你有什么证据证明她被绑架期间, 遭到了侮辱?你亲眼看见了吗?”
杜段的脸因为愤怒而涨红:“你——”
“谁主张, 谁举证的道理, 你们都不懂吗?谁在这儿造谣说佳云不堪的,你跟我说, 我去找他要证据,他要是拿不出个证据来, 我打断他第三条腿!”洲渚的声音拔高了来,邻里吓得纷纷将脑袋缩了回去。
杜佳云从未被人如此维护过, 即便是将她养大的姨父姨母,他们虽然相信她,却碍于不是亲生父母,只能劝一番杜家人,杜家人不听劝,他们也束手无策。
洲渚是第一个为了她敢跟所有人为敌的人。
可笑的是,跟她血浓于水的至亲,宁愿相信那些谗言,也不愿为她辩解一二。反倒是洲渚和池不故这两个毫无血缘关系的人,为了救她,愿意充当诱饵,进入虎穴,如今又亲自来为她伸张正义。
杜佳云心想,若她们是她的家人那就好了。
杜段道:“你说这么多有什么用?你能用武力威吓别人不敢当面说出来,你能阻止他们在背地里说吗?你能阻挡那些异样的目光吗?”
洲渚无可辩驳,她恨这个时代无法追究造谣者的罪责。
“说到底,你在乎的只是你的脸面,而不是你的女儿。别人可以不相信她,在背后造谣,但你若能不在意,做到问心无愧,你又何必着急将她嫁人?”洲渚冷哼。
杜段道:“我的女儿用得着你一个外人来心疼吗?”
洲渚手真的痒了,不打人没法止痒的那种。
池不故拉住了她,又抚了抚她的背,以安抚她的情绪。
“我们今日不是为了争吵而来。”池不故冷静道,“杜小娘子是我跟阿洲救回来的,她的第二条生命是属于我跟阿洲的,所以关于她所遭受过的一切,谁都没有资格去议论。”
常言道,救命之恩当以涌泉相报。池不故的这番理论倒也站得住,杜家人无人能反驳,自然也就无法再阻挠她们来找杜佳云寻求报答。
她们带着杜佳云离开杜家时,扔下一句:“天黑前送她回来。”
杜家人便止住了跟过去的步伐,留在原地面面相觑。
离开乾山村后,洲渚愤恨地道:“他们是不是脑子有包啊?没见过这么气人的至亲!”
即便是跟她关系不怎么好,常吵架的她二哥洲岛,也从未站在外人那边孤立她,反倒是她在学校被人传了什么离谱的谣言,她二哥也是第一个冲上去替她出头的,所以看到杜家人的时候,她简直气得七窍生烟。
池不故给她使了个眼色,她看到已经止住了眼泪,但情绪依旧低落的杜佳云,会意地住了嘴。
杜佳云强打起精神,道:“谢谢你们今天来找我,替我出气。”
“我们好歹也是共过患难的,这么客套做什么!”洲渚道。
杜佳云闻言,咧嘴露出个灿烂的笑容。不过许是刚才哭过的缘故,她的鼻子冒出了一个鼻涕泡。
池不故不着痕迹地躲远了,洲渚则哈哈大笑:“哎哟,你哭得太丑了。”
杜佳云摘了两片叶子抿鼻涕,把自己的脸捯饬干净了,心情也好了许多。
洲渚告诉她:“以后谁再嘴碎就怼谁,不要忍让。你越是忍让,他们越是变本加厉地欺负人。”
“嗯,谢谢阿洲姐姐!”杜佳云一把抱住洲渚的腰,想要从她的身上汲取力量来温暖自己的内心。
一旁的池不故目光幽深地看了过来,原本宽敞的视野忽然狭窄得只看得到那双紧紧纠缠在洲渚腰上的手臂,及她们身躯紧贴的姿态。
意识到一股陌生的,名为嫉妒的情绪滋生出来,池不故急忙撇过脸去,试图让自己抹去心中那抹不快。
洲渚似乎一无所知,她拍了拍杜佳云的脑袋,问:“你的爹娘想让你嫁给谁?”
杜佳云摇头:“他们有此打算,但还没有安排媒婆上门。”
她知道,就算这次洲渚和池不故为她出了头,他们也不会轻易地改变想法的。
洲渚也十分发愁,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这可怎么办?
遇到难以解决的难题,她下意识地依赖池不故这个智囊:“池不故,你有什么法子吗?”
池不故敛眸沉思了片刻,道:“有,但看杜小娘子是怎么想的,是选择听从家里的安排嫁人,还是坚持自己的内心,跟家人抗争到底。”
杜佳云迟疑了一瞬,道:“我还没见过更广阔的天地,我也还不想被拘在后院相夫教子,阿池姐姐,你所说的办法是什么办法?”
池不故抬手:“你过来,我告诉你。”
杜佳云有些舍不得松开洲渚,但还是松手走了过去。
她本以为池不故要悄声告诉她,没想到池不故只是单纯地让她多走那么两步。
“你知道在法律上,有什么关系是可以超越家庭关系的吗?”池不故问。
杜佳云沉思了一下,没想出来。
池不故将目光落在洲渚身上,后者也睁着眼睛,等待她解密。
“是主仆关系。按照大周律令,奴婢受雇于主家之时,主家对其拥有绝对的支配权,便是连其家人,在她受雇佣期间,也只能排在主家之后。”
杜佳云是第一次知道这件事,她愣着,努力地消化着这句话的信息。
洲渚也听出了池不故的意思:“如果佳云跟别人签订了雇佣契约,那么她的爹娘就没法在她受雇期间,给她安排亲事,或者让她去做别的事了?”
池不故颔首:“正是。而这么做的缺点是,一旦确立主仆关系,那么身为奴婢的她就只能任人宰割。”
洲渚:“……”
这好像也不是什么好事。
杜佳云已经权衡过利弊了,她看向池不故:“阿池姐姐能雇佣我吗?”
洲渚又支棱起来:“对呀,以你的人品,她受雇于你,绝对不会受委屈。”
“你现在也有户贴了,你可以雇她。”池不故淡淡地道。
“阿洲姐姐有户贴了?!”杜佳云欣喜道,“那阿洲姐姐你雇我吧,我能帮你干活!”
洲渚有些意动,但她自己都还是个寄人篱下的打工人,如何雇别人?而且她也不确定什么时候会穿越回去,还是少跟别人产生牵扯。
她将池不故拉到一旁,道:“虽说我现在有户贴了,但万一我的身份被揭穿是假的,黄长生他们肯定会恼羞成怒调转枪头来对付我,她受雇于我的话,会受到牵连的。”
池不故叹了口气,接受了她这个理由。
池不故对杜佳云道:“你再回去好好想一想,过两天我会准备好契书再过来找你,到时候你若是同意,便与我签下契书。”
……
将杜佳云送回去后,洲渚的心头总算是松快了许多,她说:“还好有你在,不然我真想不出什么办法来帮她。”
池不故道:“你不熟悉刑律,也没有常识,让你来想,估计只能想出私奔这种办法吧!”
洲渚听出她这是在损自己,不高兴地用手肘撞了撞她,道:“我才不会怂恿她私奔呢!”
安婆跟人私奔,结果道德底线不断被拉低,落得成为拐子的下场,杜佳云连个能跟她私奔的人都没有,一个人能奔到哪里去?
池不故缄默不语,洲渚突然伸手勾住了她的尾指。
“怎么了?”池不故扭头看她,却没有挣开手。
“该我问你才对,刚才开始,你就一直表现得很冷淡,我应该没说错什么话吧?”洲渚有反省,但不多。
池不故:“……”
总不能说,自己还在介怀她被杜佳云抱了的事。
“没什么,毕竟我们对外要避人耳目。”池不故扯了黄长生为理由。
“来的路上怎么不见你避人耳目?”洲渚努了努嘴,改抓她的尾指为握住,随即又变成十指交叉的纠缠状。
池不故的身子一僵。
洲渚察觉到她的反应,觉得甚是有趣。见四下无人,便夹着嗓音撒娇:“池不故,我走累了,你背我嘛!”
池不故板着脸轻斥:“不要用这种怪腔怪调说话。”
嘴上斥着,腿窝却一弯,半蹲下来。
洲渚跳上去,搂着她的肩膀,心跳是止不住地狂跳。
她真的好喜欢口嫌体正直的池不故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