搞迷信搞到她的头上, 这还能忍?!
洲渚将安婆的手掰了下来,许是她过于生气,失了力道, 她一掰,安婆的食指便咔得一声, 向外翻了出来。
“啊——”安婆痛得收手,大叫。
这一变故吓得众人更是连连后退, 唯恐被殃及。
人群中冲出一个壮汉,急忙将安婆的手指给掰正了。
安婆捂着手指,煽动周围的乡民:“大家看,她就是恶鬼, 只有恶鬼才有这样的力量!”
众人听信了她的话,甚至对此深信不疑, 有的从地上抓起石子, 有的找来了树枝或木棍, 仿佛失去了理智:“打死恶鬼!”
他们将手中的石子奋力一砸, 洲渚下意识抬臂阻挡。
须臾, 想象中的疼痛并没有传来,而乡民似乎也停下了这样暴力的行为。
洲渚睁开眼, 发现池不故挡在了她的身前。
夕阳沉沉地从池不故的身后落下, 天边的云霞绚烂缤纷, 与橙黄的光相辉映,构成一幅落日图。
余晖将池不故直挺的脊背笼罩, 在身前投下一片阴影,遮挡住了她前面的洲渚。
池不故的脸背着光, 显得有些暗沉模糊,然而洲渚却在她的眼睛里看到了焰光。
池不故低语了几句, 洲渚忽然收起了与恶势力对抗到底的气势,安安静静地待着。
乡里的人也认出了池不故的身影,但一时半会儿都不知该作何反应。
吴耆长道:“池不故,这儿没你的事。”
他的发声引得众人纷纷附和:“是呀,阿池娘子你让安婆先将这恶鬼除了吧!”
池不故冷淡地看着安婆:“你想怎么驱鬼?”
安婆的手指虽然被掰正了,但任残留着痛感,痛得她一直冒冷汗。
听到池不故的话,她道:“自然是带回雷公祠做法事!”
安婆便是居住在供奉雷公的雷公祠。
池不故道:“那走吧!”
安婆原以为她会站出来帮洲渚,没想到她说出了这番话,当即愣了下。
“带路吧!”池不故领着洲渚往前走。
那个壮汉将她拦下:“你去干什么,不许去。”
瑞凤眼弯翘的眼梢往上一挑,尽显冷漠凉薄:“我与她接触最多,我担心身上沾了恶鬼的煞气,既然安婆要除掉恶鬼,那么顺便做场法事将我身上的煞气也祓除了吧,否则,我是不会让你们带走她的。”
壮汉不动声色地看了眼安婆,安婆道:“等老身引雷驱完恶鬼,再来替你做法。”
“那可不行,要么你们在这儿做法,要么让我跟着去。”
“这儿没有能压制住恶鬼的法器和法坛。”
“那就不劳安婆再多跑一趟了,我顺路去你们那儿等你们做完法。”池不故意味深长地看着安婆,“该不会安婆那儿有什么见不得光的东西吧?”
安婆闻言,只能允许她跟上来,但提出了条件:“恶鬼凶恶,必须将她绑起来。”
洲渚没吭声,他们便当她是同意了,取来拇指粗的麻绳,将洲渚五花大绑,雪白的手腕都被勒红了。
杜嘉娘和杜段想跟上去打听出杜佳云的下落,被安婆给劝回去了:“等老身做完三日法事,自会拷问恶鬼,问出她的下落。杜小娘子是昨日晌午过后才失去踪迹的,想来恶鬼也未能将她怎么样,她定会安然无恙的。”
安婆的大本营是南渡河南岸的一座雷公祠,距离此地十余里,还要渡河。乡民们见天色不早了,不想大老远地跑去那儿,且安婆做法时会遣散无关之人,去了也是什么都看不到,因此他们都没有跟过去。
安婆将她们赶上牛车,两个童子坐在前面赶车,安婆则坐在一侧揉着她受伤的指关节,那个帮过她的壮汉则跟在了牛车后。
等离开了新福乡,进入一条偏僻的小路时,牛车停了下来,一直跟着的壮汉突然蹿上前,旁边也跑出一个男人,两人用绳索将池不故也绑了起来。
洲渚恍然大悟,对安婆道:“你的同伙还真不少。”
安婆面色阴沉地看着她:“臭丫头,那一下可疼死我了!”
洲渚问她:“不装高人了?”
安婆举手便要赏她一巴掌,被壮汉给制止了:“别打坏了这张脸,能值不少钱呢!”
安婆只好收回了手。
洲渚在池不故说服她束手就擒时,就已经明白了什么,如今听对方亲口承认,她才确定原来这是一个人贩子团伙,近来乡里那些年轻女孩子或女童失踪之事,八成是他们所为!
而且她还发现了一件事——那个突然从草丛中蹿出来的男人有些眼熟。
“原来,你很早就盯上她了。”池不故淡淡地开口。
安婆及其同伙皆看向了她。
池不故的目光落在那个男人的身上,道:“墟日你扛着甘蔗撞倒了洲渚,并非是无意,而是故意的。”
没错,这个男子正是当日撞倒洲渚的甘蔗男。
池不故此前以为那是李青瓷设的局,没想到真正设局的人是安婆。
再联系他是出现在安婆之后的,那这一切都解释得通了。
男子道:“谁让你们警惕心这么强呢?”
原本安婆是打算靠算卦来接近洲渚,以获得她的信任,再找机会将她拐走的。孰料她对算命占卜之事毫不感兴趣,即便被说中了某些事,也毫不在意。
安婆当时怕过于纠缠会引起洲渚的反感,只能先撤退,然后让人制造意外。
她准备等洲渚闯了祸,无法善后之时,再出面为她做法挡灾,换取她的好感。
没想到李青瓷会出来横插一脚,乱了他们的计划。
无奈,安婆只能先撤退,再徐徐图之。
而安婆他们盯上洲渚的理由也十分简单:
池不故发现那些失踪的女孩基本都是绝户,即家中只剩她一个人的孤女;要么是离群索居的寡妇。还有性格孤僻,不爱跟小孩子一起玩的女童。
也就是说,这些人一旦失踪,并不会引起重视,等日子久了,她们或许连存在于这个世上的痕迹都会消失,被人所淡忘。
洲渚是个浮客,恰巧符合了这些条件,即便被人绑走,也不会有人为了她去报官,找寻她。
洲渚还是个美人,如这群人所说,能卖出个好价钱。
至于他们是打哪儿知道洲渚的事,池不故猜想,大概率跟杜嘉娘有关。
杜家人十分迷信,刚才看安婆与杜家人的关系,便知道他们之间一定往来频繁。杜嘉娘热衷于巫筮之道,而杜家三郎又曾被巫筮断言活不过二十,他们没道理不事先请安婆来看过洲渚的面相与八字。
不过,池不故有些想不明白的是,杜佳云并非孤女,杜家也并非穷苦毫无地位可言的人家,安婆他们将她拐走,难道就不怕杜家人找到杜佳云,查出真相?
洲渚显然也想到了这个问题,问道:“杜佳云是被你们绑架了吧?她在哪里?”
安婆冷笑了声:“现在就送你们去团聚!”
洲渚又道:“你们行事也真够张扬的,难道就不怕乡里人看不到池不故回去,对你们产生怀疑?”
她提到这事,安婆一行人的脸色又沉了下来。安婆尤为生气:“我在这儿经营了二十几年,若不是你们打乱了我的计划,我也不至于走到这一步!”
安婆不是南康州人,二十几年前,她被一个男人花言巧语哄得跟他私奔,来到了海康县。
男人是雷公祠的庙祝,他死后,她便接手了雷公祠。
她识得一些字,在雷公祠里发现了很多巫筮之书,便自学了巫筮之术,开始为乡里的人行巫。因为善于利用人性的弱点和贪婪的本性,她取得了很多人的信任,乡里都传出了她很灵验的消息。
几年前,在一个雷雨夜,雷公祠的门被人敲响了。
安婆收留了两个来借宿落脚的男人,他们还带着一个怯生生的小娘子,一个自称是小娘子的丈夫,另一个则自称是小娘子的兄长。
她觉得小娘子的反应不对劲,深夜的时候,那小娘子趁两个男人不备,向她求救,她才知道原来这两个男人是拐子,这个小娘子是被他们拐来的,准备将她送上船,给卖到广州那边去。
她原本是准备救人的。用美酒灌醉了两个男人之后,却意外得知,一个容貌身材姣好的小娘子,至少能卖到八十万钱,若是遇到顶好看,又是处子之身的,更是能卖到百万钱。连未及笄的女童都能卖个十几万钱,这是一笔风险大,但是十分划算的买卖。
安婆想到自己装神弄鬼十几年,虽得到了乡人的感激和吹捧,日子却依旧苦哈哈的。她早就受够了这样的日子,既然诱拐年轻貌美的女子能赚这么多钱,她为什么不能干呢?
于是她等两个男人酒醒后,说服了他们,让她加入。
她是女巫,可以以行巫术为幌子,在乡野游走,四处寻找能下手的人选。再利用乡人的迷信,捏造谣言,如诬告寡妇不贞,理应驱逐之,引导乡人远离她们,或者驱逐她们。随后,她的同伙再暗中将她们拐到雷公祠藏匿,等天黑了就乘船去津口,送到广州去。
而且,她的同伙帮她造势,使得她的名声大噪,县里各乡都有人排着队求她帮忙祓除、占卜、做法事、看黄道吉日等。
她接触到的人越来越多,也找到了更多可以下手的对象。
不过,她还是收敛着的,就怕一次性拐太多人容易引起别人的怀疑,所以她每隔几个月才会出一次手。
由于她在此地经营了多年,塑造的形象很可靠,又有本事,乡人并没有将拐卖的事跟她联系在一起。
若不是屡屡在洲渚那儿失了手,又不巧被杜佳云看到她跟同伙一起嘀咕绑走洲渚的事,她也不至于走到这一步!
这次回雷公祠,名义上是给洲渚做法驱鬼,实际是争取一些时间,让她回去收拾细软,好逃到别的地方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