玩笑,老天爷给我生平开的最大的玩笑,莫过于此。

  我的脑子一片空白,身旁的姑娘已经唤了好几遍,最后甚至抓了我的手臂,我才回神来看着她,就是那么空洞的看着,此时此刻,我不知说什么,也不想说。

  “长风,你,”她紧张的瞧了我,“你可是气,恼我瞒着你……”

  “沐歌,”我喃喃开口,唤了她的名字。

  “我在,长风,怎么了,你说,”

  说,说什么,是说我这小二十年来本不该是这小小米商之子且女扮男装的命运,还是感叹一下当年这阴差阳错的过去,明明上一秒还好好的,我的爹娘,我的姐姐,我的家人,这一刻,却要告诉我,他们与我而言不过是毫无关系的陌生人,明明刚才,都好好的,“你,”我只觉得自己很凉,很难受,仿佛连说话这简单的事都变得艰难起来,“你是,多久知道的?”她只是简简单单的几句话,就将我的身世说的一清二楚,二十几年前,北定王妃跟我娘,不,我已经没有资格唤她娘亲了,卫夫人,她们机缘巧合皆在一对夫妇家产子,却不知怎的将我同魏定一调换了,玉佩为证,还有我们俩身上的特征,也就是说,我,才是真正的魏定一,而魏定一,是卫长风。

  独孤沐歌看着我,我不明白她的紧张,还有小心翼翼,“之前,你父亲请王家人去家中作客,你饮醉了,掉了你姐姐送你的那个装着提神药丸的荷包,我便替你回去取,却正好发现了你娘手中捏着那块龙凤玉佩在哭,”

  那晚,原来是那晚,“我记得,你去了许久,所以你那时候便知道了,才会说些奇怪的话,所以瞒了我许久,”难怪我记得没过两天正去街上回来便听见她同红袖那段奇奇怪怪的对话,原来那时候就去查我的身世了,“所以,你们都知道?”

  “长风,”

  “我想见见我娘……她们,”

  她看了看我,不知是想张口还是欲抬手,总之是起身出去了,再进来的人,就是我娘跟我姐姐,不,她们,不再是我亲人了。然而那个女子,她总是懂我的,永远都知我说的是谁。

  “长风!”“长风!”

  我张张嘴,最终,化为了三个字,“卫夫人,”

  只见对面的人几乎站不稳,脸色煞白,是靠着我姐扶住的,“长风,娘亲……”

  被扶着的人摆手,“没事,”然后坐到床边,想抚我,“好些……”

  我偏开了,“多谢卫夫人关心,”

  “长风,你可是怪娘?娘……”

  我盯着她,“你早就知道,魏定一才是你亲儿子?”

  “我……”

  “所以你茶饭不思,郁郁寡欢,为了你的亲生儿子?”

  “长风,娘亲她是……”

  我再次打断,“所以,连你也知道?”

  我笑起来,却自觉眼角不争气,如今倒真是泪水混合着笑容了,“全都知道,都不告诉我,我就是个傻瓜,从我向你们问那块龙凤玉佩开始,你们就知道了是么?你去华恩寺只是为了看魏定一,你天天魂不守舍是思念儿子,魏定一那饭局无论如何硬撑着不舒服都要去,只是为了看一眼自己的孩子,在你们心里,我算什么?”我终于记起,那块龙凤玉佩在哪见过了,是我这一家子人刚来皇城时,那晚在客栈里,我瞧见了这玉佩,还有一个包袱,原来都是我出生那晚的东西!呵,我果然是个猪脑子,如今想起来,又还有何用。

  “长风,”我被抱住,“无论怎么变,姐姐对你,都是一样的,”

  “姐姐?”我无动于衷的任由她们拉扯我,“别人不说,也就罢了,为什么,连你也不告诉我?”

  我也不知道我在哭什么,在恼什么,恼她们不将真相告诉我?恼我突然摇身一变成了高高在上的北定王之子?可是我为什么觉得我就像个傻瓜,所有人都把我蒙在鼓里,为何偏偏要揭开这一切,为何。

  “不是,”她急的望了我,“姐姐对你,”

  我又一次别过头,“我还要休息,二位请吧。”

  我娘,我也不知道,此刻该不该叫她娘,可是下意识与脱口而出的反应,却总还是那句我娘,她也哭了起来,“长风,娘亲心里一直把你当做自己孩子,”

  “出去,”本来开始复原的伤口在此刻隐隐作痛起来,我捂住,只是重复这两个字,“出去,”

  “你,”

  “沐歌,”我咬牙,声音并不大,我甚至已经打算下床去开门了,“沐……”

  咯吱,房门被人推开,原来她真的就在门口,真的连我那么的轻声就听见了,并且会第一时间来到我身边,她揽了我,满脸关怀,“长风,”

  不待我说话,她已经替我擦了额头冷汗,道,“二位还是先出去吧,让驸马休息。”

  “长风……”

  在独孤沐歌的目光下,我娘跟我姐姐也再没有坚持,终究还是出去了。

  “长风~”人一走,我便痛的直接往床上倒,伤口处是湿热感,我知道,伤口又渗血了,床边的女子急急为我处理着,“没事,没事,”

  哈哈哈……

  是我在大笑,“好啊,”我望着屋顶,“真好,我啊,是北定王世子啊,哈哈哈……”

  “长风,”她却看见的,是我的泪,她替我拂去,“别这样好不好,”

  “为什么要告诉我,为什么不一直瞒着我,”

  “是我,是我的错……”

  我推开她,“你也瞒着我,你们都……”

  她固执的上前,眼里,似乎是心疼,“长风,别这样,别……”

  我竟这般没用,挣脱都会无力,床铺,被褥,通通的被扯到了地上,一片狼藉,我拼命的想避开,所有所有,到底,还是徒劳无功,半晌,我躺在床上,感觉自己那么虚弱,还有,无尽的冷,“沐歌,沐歌,”

  “我在,”

  “抱抱我好么,我好冷……”

  独孤沐歌,她在第一时间拥住我,用她自己,抚慰着我躁狂的心,“我在,我就在这里,长风,我一直都在,”

  “沐歌……”我终是再忍不住,放声痛苦起来,“我没有家人了,没有……”

  “哭吧,哭一场,就好了,”

  良久,良久,久到天都黑了,我还是抱着她,抱了很久。

  “沐歌,”因为没有唤下人进来,一直到天色彻底发黑,蜡也没人点,屋子里黑黑的,我抱着她,在这漆黑中开口,“以后,我就不是卫长风了。”

  她抬起头,手抚在我的脸上,似乎想抚去早已干涸的泪痕,“只要你想,你就是长风,是那个我认识的长风。”

  “我不知道,”或者只有在她面前,我便才会心安,才会敢袒露自己真正的内心,“怎么去面对。”

  “我在,我陪着你,一起面对,长风,”我试到,唇瓣处熟悉的温软,“是我,是我将你的身世,告诉了父皇。”

  “沐歌,我好讨厌欺骗,好讨厌好讨厌,”

  “我……”

  “我不是说你,可是答应我,永远,都不要骗我。”

  黑夜里她吻上我的唇,如火一般的炽热,“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