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沈绿绒第二次到阮书西的家门口。

  她没有敲门,选择给阮书西发消息。

  没几秒,屋内急促的脚步声越来越近。

  沈绿绒站在离门一米多远的地方,看着门被打开,她递上布袋子。

  阮书西笑容满面,双手拎过,手指不经意碰到沈绿绒的手。

  沈绿绒确认她拿稳,将手收回。

  触感清晰,她周身僵直。

  阮书西笑着朝她挥挥手。

  沈绿绒点点头,转身往电梯走。

  见她走远了些,阮书西开口:“我会好好享用的,感谢师姐,比心。”

  她单手比了个小爱心。

  沈绿绒神色略尴尬地点下头,但眉眼透露着愉悦。

  她给电梯按钮喷喷酒精再按下,电梯还停留在这层,门缓缓打开,她朝里面喷过酒精,走进去。

  刚刚被阮书西碰到的手指,那瞬间的触感仿佛仍停留着,她举起酒精,想喷一喷,最后作罢。

  除了有人陪伴的时候要治疗,她独自时,也要进行,试着减少喷酒精的次数,试着少洗一遍菜,试着减少洗澡时间,把轻微的难受忍耐过去。

  将饭菜拎到餐桌上,阮书西迫不及待地打开,一样一样拿出来,打开盖子摆好。

  吃饭先拍照,她拿出手机拍了几张。

  今天的饭菜照片,是可以发给沈绿绒的,虽然就是她做的……

  但可以拍出不同。

  她索性拍了视频发过去。

  沈绿绒吃着饭菜,细嚼慢咽时,点开手机看她发来的视频。

  视频里,镜头先展示了下精心摆好的饭菜,又转向坐好等待开饭的老师,老师朝镜头比个剪刀手,说:“我开始吃咯。”

  阮书西的声音传出:“嗯嗯!”

  老师边吃边点评:“四季豆很入味,下次我也试着切丝再炒,冬瓜吃起来酸酸辣辣,放了醋吗?还是因为大蒜放得多?茄子炒得真软,但似乎不是因为放油多的缘故,每道菜看起来都很清爽,没有加豆瓣酱这类混合调味料吧?油盐都恰到好处,不错啊绒绒,炒菜也这么有造诣。”

  “我开始流口水了……”阮书西连忙拿起筷子,将镜头切向自己这面,“我也尝尝咯。”

  每尝过一道,她的双眸就会亮一亮,看着镜头,一脸欣喜地频频点头,没有老师那么有见解,分析不出是怎么炒出来的,只说两个字“好吃”。

  沈绿绒越看,嘴角越翘,拍了拍桌面的菜,礼尚往来地把照片发回去,然后不知不觉就将饭菜吃光。

  这种有人陪着吃饭的感觉,哪怕只是隔着屏幕,也真好。

  她开始向往可以和人面对面吃饭的那天。

  吃过饭,阮书西将保鲜盒洗好后都留下,准备借此买套餐具送给沈绿绒。

  沈绿绒那天拍照发给她的菜所盛放的餐具,与刚刚拍给她的图片里是不一样的。

  经常在家里吃饭,除了研究菜式增加心意,让“吃”更开心,用不同的餐具盛放,也能增加乐趣,沈绿绒或许会喜欢这份礼物。

  今天在做饭做菜上花了比平时多一倍的时间,赶不上平时出门的时间,沈绿绒只好推迟,等同学们都去上课了,再出门也是一样。

  她的治疗才刚开始,还不能做到身处人群中。

  金玉兰下午要去院里开会,吃过饭就走了。

  阮书西从厨房出来,拿起手机,发现时间很晚了,连忙给沈绿绒发消息。

  [师姐出门了吗?!]

  同时急急忙忙拿包穿鞋,准备下楼。

  [13:10出门。]

  阮书西松口气,放下包,脱下鞋,往回走。

  [还好还好,我以为你走了呢。]

  [今天晚了点,只能出门晚一些了。]

  [嗯嗯,我还是和你一起。]

  沈绿绒看着两人的聊天界面,那个原本她不太在意的问题重新从脑海中冒出来。

  每天早晨的相遇,到底是偶遇,还是刻意而为?

  两种情况都能说的通,因为她出门的时间很固定,前者说明与阮书西的出门时间重合,阮书西勤奋好学,每天早点出门能说通,后者因为她出门时间固定,想做到很容易。

  她回想起那次阮书西说两人每次的相遇都是命运安排,还说自己是她的命中注定,不由笑起来。

  不知不觉,她们居然已经这么熟悉了。

  进入六月,午后的阳光开始有些灼人。

  沈绿绒戴着顶遮阳帽,阮书西撑着防晒伞。

  “我可以在你的办公室看文献吗?”

  沈绿绒看眼她,两人的距离正好是一顶伞的一半,差不多还是50公分远。

  “可以。”

  阮书西开心,又问:“你下午要做什么?”

  “继续看文献,然后弄实验设计。”

  “嗯嗯,”阮书西点点头,“那就可以长时间待一个屋子了,但不能像上午和之前去你办公室那样,离那么远,我们得近一点,比如一个小轿车车厢的范围。”

  沈绿绒顿了下,犹豫地说:“好。”

  见她一脸沉重,阮书西开导她:“不要去想,也不要预先给自己设难度,不然还没开始,心理上就把自己给难住了,我们就顺其自然,重在对抗身临其境时的情绪就好了。”

  “嗯……”

  知道、明白是一回事,做却又是另一件事,沈绿绒很难一点不去想。

  “你家的餐具,是不是有好几套?”阮书西帮她转移注意力。

  沈绿绒的注意力果然被拉回,她好奇:“你怎么知道?”

  “你两次拍给我的图呀,餐具都不一样。”

  “原来如此,你很细心。”

  “那当然,不然怎么追到喜欢的人?”阮书西朝她意味深长地笑。

  沈绿绒神色为难,欲言又止后,问:“我们每天早上遇到,是你故意的吗?”

  “你猜。”阮书西往她靠近一点,遮阳伞遮过她的肩膀,投下阴影。

  沈绿绒看向她,看到她朝自己眨了眨眼。

  “我猜不到。”沈绿绒转回去说。

  “哼~”阮书西轻哼,“你肯定知道。”

  “那我猜你是勤奋好学,所以每天那么早出门。”沈绿绒一本正经。

  “哈哈,”阮书西笑起来,“要是以前,你这么说,我相信,但此时此刻,我不信,你心里肯定想的另一个原因,是不是?”

  “为什么?”沈绿绒看看一脸自信的阮书西。

  阮书西神情古灵精怪,“师姐偏向理性思维,这样百分百的概率,真的会偏向相信是偶遇吗?”

  沈绿绒语塞。

  她说的是对的。

  “所以呀,当师姐认真思考起这个问题的时候,就已经知道我是花了心思的。”阮书西看着前方,面带微笑地说。

  沈绿绒停下,“师妹,我说过……”

  “我知道,”阮书西停下面对她,“我知道师姐还不喜欢我,但师姐已经开始思考这个问题,也就代表逐渐在正视我的感情,能到这个程度,我已经很开心很满足了,因为这意味着,我在师姐心里,已经有了小小的位置,虽然只是小小的,那也是有的嘛。”

  沈绿绒沉默。

  “你不用感到有压力,就像你要面临一件事情时,不要去预想会遇到困难,顺其自然,顺心而为,这样就好啦。”

  “可我还是想对你说清楚,”沈绿绒表情严肃,“即使我以后有可能喜欢上你,甚至我们成为恋人,我也无法做到有些事。”

  “什么事?”阮书西的双眼骨碌碌转了转。

  “你觉得呢?我的洁癖程度,连正常的社交都为难,更何况恋人之间的亲密行为?你有想过这个问题吗?还是说你觉得可以帮我痊愈到那个程度?”

  治疗到可以正常社交,她都没信心,更难以奢望彻底治好。

  “为什么不行呢?”阮书西已经靠她很近,抬手捏住她外套一侧的袖子。

  沈绿绒垂眸看看被扯的地方,才惊觉,两人不知不觉近了很多,说话也几乎是面对面,连忙退开。

  “如果你愿意,就是可以的。”阮书西坚定地说。

  病人的意志,往往能出奇迹。

  沈绿绒呼吸略急促,“我不知道。”

  “你不用知道,不用靠光想去知道,我们往前走就好了,能到哪儿就到哪儿。”阮书西撑着伞,笑着往前走,转过身,朝她招招手。

  沈绿绒跟上,始终保持在她身后的位置,迟来的难受渐渐褪去。

  “师姐可以试着相信我,喜欢你这件事,不是我一时脑热,不是儿戏,不是玩笑,是我权衡利弊后,依然忍不住喜欢你,是我设想过很多结局,不管是哪种,也依然决定告诉你。”

  沈绿绒沉默跟着。

  “沈师姐,我真的觉得我们是命中注定,缘分在眷顾我们。茫茫人海,为何是我们会迎面相遇呢?又怎么那么巧,我住在你楼上?在遇见你后的第二天,想到你的早晨,又偶遇了你呢?”

  “即使那之后都是我有意而为,电梯总是那么配合吗?送出那份礼物那封信,我本只是想让你知道,有人很真心地喜欢你,可误会让我们有了后续,一步步变成现在的关系。”

  “缘分来了,是要抓住的。所以我继续追求你,想努力一把。”

  “沈师姐如果是因为惧怕亲密关系,才抵触进入恋情,那我想告诉你,我喜欢你,就会喜欢任何时候的你,亲密也好,柏拉图式也好,因为是你,所以我都可以。”

  这是阮书西第三次向沈绿绒告白,第一次被不解风情地无视,第二次被婉拒,这一次,终于听进了沈绿绒心里。

  “沈师姐,不要急着再次拒绝我,我可以等你慢慢想很久,反正不管怎么样,我们都会是要一直并肩前行的,恋人也好,伙伴也好,我都接受。”阮书西转过身朝她笑笑。

  明媚的笑容,连同那些话,一起镌刻在沈绿绒心上。

  阮书西转回去后,沈绿绒的目光往上,落到头顶的绿荫。

  成片的樱树叶映在湛蓝的天空,丝毫不比早就过了的花期逊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