蒙头没几分钟, 韵春又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

  昨晚折腾到了大半夜,她累。虽然以前她上夜班,天天都是凌晨才睡。但昨晚的经历, 比以往每一次夜晚都要累。上班累的是心, 昨晚累的是身体。

  等路青雪端着饭上来, 只看到了鼓起一块的被子。韵春身薄,盖着被子平躺在床看不出什么, 侧身躺才能看出鼓起。

  她眼皮微微上撩, 将端盘放到一旁桌上, 然后来到床边,慢慢掀起被子。

  如她所料,韵春额头闷出了一层薄汗。额前细软的发丝黏在脸上,弯弯绕绕的。

  屋子里虽然开着空调, 但这么蒙头肯定是不行的。

  路青雪从床头柜的纸抽中抽了张纸, 给韵春擦掉了额头的汗。动作虽放的很轻,却还是弄醒了刚刚睡着不久, 还没睡踏实的韵春。

  看到路青雪, 又看到眼前的纸白, 睡迷糊的韵春下意识:“…我不来了, 不来了。”

  她全身心的抗拒。

  明显是怕了。

  路青雪低眉宛然一笑:“吃了饭再睡。”

  “…………”

  韵春骤然清醒。

  她木然地缓了两秒,低咳一声, 从鼻间发出一道细弱如蚊子似的“嗯”声。

  路青雪起身,将纸巾扔到了墙边的垃圾桶内。然后将托盘里的碗端给韵春。

  她没做别的, 蒸了一碗鸡蛋羹。

  鸡蛋羹上点一点醋, 味道会好一些。韵春不怎么爱吃醋, 路青雪就没有倒醋,而是连醋壶一起拿了上来, 想等韵春自己决定。

  她问:“要醋吗?”

  韵春点头:“好啊!”

  点了醋的鸡蛋羹,色香味俱全,而且路青雪蒸出来的蛋嫩嫩滑滑,一点都不“老“。

  韵春没有立刻吃,而是拿起手机拍了张照片,然后发给了秦星,还配了个微笑的表情。

  没有别的原因,单纯是找个人分享。

  秦星:[?]

  韵春:[嘿嘿!你没有吧~]

  消息发过去后她就放下手机,没再看了。一口一口吃着路青雪做的爱心早餐…

  说是早餐,其实已经下午两点了。

  但路青雪不是说过吗?

  以她为中心。

  韵春这两天过得异常舒坦。

  她很享受这三天假。

  没有工作,无需忙碌。且,路青雪这几天一直在家陪她。

  她早上醒来一杯热咖啡,看路青雪坐在那儿画设计图,或者看路青雪坐在缝纫机前做衣服,又或者给路青雪充当模特,仍由路青雪拿着布在她身上比来比去,那种感觉,真的和芭比娃娃一样,更或者看路青雪坐在小茶几边,修剪花枝。

  好看的人无论做什么都好看。路青雪端坐在椅子上,拿着一枝花,一把剪刀,脸上认真的模样……能让韵春坐在旁边赏心悦目好久。贤珠付

  喝完咖啡,韵春就会拿着她的小浇水壶到后院,给院子里的两颗树浇水。两棵树的花期都已经到了,花瓣渐渐凋零,准备开始结果了。

  前几年结过果子,韵春摘下来留了几颗,剩下的都送了人。

  就…还挺有成就感的。至少这两棵树没被她养死。

  等浇了水,韵春无所事事,就会拿手机出来,找到做蛋糕的教程,跟着学怎么弄蛋糕胚,怎么弄奶油,怎么裱花。

  没有别的原因,是路青雪快要过生日了,她想亲自做一个蛋糕给路青雪。

  她学的时候,路青雪在一旁看。韵春倒也不觉得惊喜就这样没了,因为她学做蛋糕的过程中,控制不住的会想路青雪,只要一想路青雪,对方就会出现在她的面前……

  接着什么都就暴露了。

  对于这一点,韵春觉得好,又觉得不好。

  她问路青雪能不能随时切断联系?就跟打电话一样,想让路青雪知道路青雪才能知道,不想让路青雪知道,闷在心里一辈子路青雪也不知道。

  路青雪当时沉吟了几秒,说:“乖乖对我有秘密了吗?”

  当时韵春还没把做蛋糕这个想法告诉路青雪,没有秘密,倒是有惊喜。

  她矢口否认:“没啊。”

  “那就是不想让我知道你在想我?还是……?”

  韵春怕路青雪多想,解释:“有些时候想你,你不能出现。”

  当时路青雪给了韵春一个眼神。

  那眼神,韵春秒懂。

  她只能略窘地说:“不是你想的那个时候。”

  路青雪含笑不语。

  在韵春再三解释后,路青雪收起了逗韵春玩的心思,认真地说:“不想我出现,心里说一声就可以,我听得到。”

  还有一个解决办法:就是烧掉另外的那张婚书。

  可这个办法说出来,路青雪认为韵春会陷入过往,从而自责,所以这个法子,她不会说。

  就连那张婚书,她都不会去看。

  有些事情虽得以解决,但所受的伤还是在心底留下了疤,能不提及就不提及。

  伤痛看似是一时的,其实是日后每一次下雪天会泛起的刺骨寒。

  韵春哦了声。

  看似记住了这个办法,却在想路青雪的时候完全忘记了。

  更别说她让高芮送来做蛋糕的一些材料时,早就被路青雪看得一清二楚……

  研究完蛋糕,韵春就会拿着做好的蛋糕,去徐蓝椋家,一边找人解决蛋糕,一边蹭饭,顺便遛遛狗。晚上回去了还会拉着路青雪窝在沙发陪她一起看电视。

  生活惬意自在。

  而这样的舒适生活,她也是才体验到。

  她再也不需要利用空暇去找道观,跋山涉水打听路青雪的消息。

  风吹野火的日子过去,她不用再提心吊胆,度日如年。

  这样的生活会持续多久呢?韵春不清楚。她只希望日后的每一天,都能有路青雪作伴。

  看似朴实无华的心愿,其实是韵春这辈子许下的,最野的愿望。

  她还希望这个愿望,会被天空一闪而过的流星听到。

  转眼就到了时装秀这天。

  举办地就在晖市,韵春不需要去外市,直接开车就能过去。公司有几个模特也参加这个秀,韵春就没让化妆团队来家里给她化妆,直接去会场蹭一下。

  高芮早早就来接韵春前往会场。韵春上车,高芮视线直直落在韵春的右手手指,那天给韵春送东西,她并没有看见韵春戴戒指,可能是怕把戒指弄脏摘了。今天看见…跟照片里的一样。

  刷朋友圈刷到那张照片的时候,高芮下巴都掉下来了。是真的,她保持张大嘴的动作足足三分钟,差点合不上去。

  跟在韵春身边这么多年,陪韵春走南闯北,虽然不清楚韵春找道观具体是做什么,但做为助理,她自认对韵春的生活了如指掌。

  可她也没听韵春说有女朋友啊?!

  怎么过了一个月就……是闪婚?!

  作为助理,高芮知道什么该问什么不该问,老板私生活她不该打听的。可…是在太好奇了。

  她的视线时不时瞥向韵春手指,小动作频繁的引起了韵春注意。

  终于在高芮忍不住要问出口前,韵春懒懒开口:“想问什么就问。”

  “韵姐!你是闪婚吗?”她更想问闪婚对象靠不靠谱,但这问题有些私人了,她不能问。

  “不是。”

  “啊?”

  不是?那就是说韵姐有个相恋很久的恋人?!我丢!这么惊人的消息!

  高芮还没消化了‘不是’这两个字,韵春的下一句话,要不是她系着安全带,她差点在车上跳起来。

  韵春说:“六年前我就和她结婚了。”

  六年……

  高芮震惊之余,无意识喃喃:“怎么…没听你说过?”

  而且韵春各方资料都显示是未婚啊……难道是结了又离?但资料上应该会显示过离婚的啊?不过很快高芮就想到,国内现在还不允许同性可婚,所以说的结婚不是领证,大概就是一场婚礼,互说誓言、交换戒指……

  韵春先前的视线一直在车窗外,有了路青雪的世界,空气清新,阳光明媚,处处充满色彩。她变得更加爱这个世界,爱一草一木,用欣赏的目光看每一处地方。听到高芮的话,韵春偏过头,嘴角上扬着自由大方的笑,像是漂泊许久的灵魂找到了容身地,受到了命运的青睐并加以偏爱,她说:“可能是在我们之外的人面前,爱在心中,不在嘴边。”

  对外说的再多,旁人也无法感同身受。

  高芮缓了几秒,想到一个可能:“那韵姐你之前跟我说不用再找道观了,不会是…之前一直在找你的另一半吧?”

  “嗯。”

  得到韵春承认,高芮脱口而出:“她出家了?”

  韵春偏头看向后座的某身影,见路青雪沉下的脸,她被逗得咯咯笑了两声。和路青雪对视在一起,韵春手捂嘴,笑弯了眼。

  高芮挠了挠头。她的问题有这么好笑吗?

  话不好笑。

  是韵春很少见路青雪这副表情,她觉得好玩。

  听见韵春的笑声,透过车窗的阳光下,路青雪眉眼渐渐转成了宠溺的柔。

  车子开到会场后门,韵春从后门进的会场,没有被堆集在前门的媒体拍到。

  等化好妆,高芮才带韵春到了会场前方。

  这次时装秀有媒体采访环节,秦星那天打电话就是和韵春说这件事。

  咔嚓咔嚓的灯光闪着眼睛,韵春面不改色的微笑面对。

  拍照结束,到了记者提问:

  “请问这几年你转为幕后,是不是因为你腿上的疤?”

  “那么对于这次时装秀的主题,你是怎么理解看待的?”

  “这次之后,你还会参加秀场,有继续做模特的打算吗?”

  “……”

  这些问题都是秦星和媒体沟通过的,问的是当下网友关心的一些,也是公司想让回答的问题。

  韵春一一回复着,回的话挑不出任何毛病。

  就在主持人上前收话筒的时候,忽然从人群中冒出了一个人的声音,她问:“请问对于网上流传的你朋友圈截图是真的假的?你真的和同性结婚了吗?”

  问题一出,周围陷入安静。

  这个问题不在提问的范围内,在场的记者不是没想问过,可都被主编做过思想工作,不让问。

  自然是秦星不让问的。她怕这个消息一出,有人会去扒韵春另一半的身份。秦星怕的当然不是路青雪被扒,她就没想过那些人会把路青雪一个鬼扒出来,她担心的是,韵春冥婚的经历被扒出。这消息对韵春或多或少有影响,越被少数人知道越好。

  休息室里观看直播的秦星站起身,正要往外走时,被一旁的莫月拉住了手腕。

  “不用查。敢在我地盘闹事的,除了易家没有别人。”莫月松手,抬眸冲秦星笑,“可能是听说你不让他们问这个问题,他们故意提出,来打我脸的。”

  “就是不知道,打的是你的脸。”

  秦星抿唇,默了几秒说:“你当然站在路青雪那一边。”

  是了,在这个问题上,秦星和莫月态度不同。秦星担心公布恋情韵春会受影响,但莫月却觉得公布恋情是件很小的事,没什么影响。

  “错了。”

  莫月手漫不经心扫了扫西服裤,起身,与秦星相对而立,“我只是知道,韵春会怎么选。”

  秦星沉默,她当然也知道,但她不想——

  “就算他们找到了又怎么样?”

  莫月打断了秦星的思绪。弯唇,轻声说出的话却如雷鸣般另心颤栗,她说:“有我兜底,韵春就不会有事。”

  秦星唇抿成一条线,与云淡风轻的莫月对视几秒,最终妥协。向外走的脚步回转,坐回了原位置。

  莫月弯了弯眸,抬起眼皮望向屏幕。

  想看韵春是不是如她所想做出选择。

  “……”

  韵春看向问出问题的记者,嘴角的笑意不减。

  那天打电话 ,秦星特意对韵春说,不会让记者问这个问题,韵春当时太累,没说什么。事后想起,她也没有跟秦星商量什么,就按照秦星的安排走。

  显然这个人不在秦星的安排内。

  出了岔子,她该怎么回?

  按照秦星的意思,否定朋友圈,说只是发着玩玩的,没想到会被有心人截图到微博,被大家误会。这么长时间不回应,就是觉得太荒谬了,没想到大家会真的信……

  这样的回应一出,网上对于她那朋友圈截图,说法就会有变化。就会如秦星所想的,她的恋情不会被关注,不会有人去扒她的消息。

  但——

  韵春会这么回吗?

  她当然不会。

  纵使前方是无桥的深深裂谷,韵春也要跨过去。

  对于这段感情,她不会否认。

  所以啊,韵春目光丝毫没有躲闪地望向那名记者,缓缓抬起为了搭配妆造而戴着黑色手套的右手。韵春取下手套,手背冲镜头而立。

  无名指的戒指在灯光下闪着耀眼光芒。

  在数万观众观看的直播下,韵春语气难掩幸福笑道:“是的,我已有爱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