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月亲自来接的Merry。

  宾利车缓缓停在老城区的路边, 早早带着Merry出来等待的韵春,在车门打开时微笑着喊:“大老板。”

  莫月嗯了一声,侧头看向立在韵春身边的大金毛, 伸出手勾了一下, “来。”

  听见莫月喊, Merry才有所动作,它熟练地跳上车, 冲着莫月笑。

  司机下来从韵春手里接过了其它东西, 放入了后备箱。

  车上, 莫月摸了摸Merry的头,“乖,去后面坐着。”

  Merry听话地去了后座。

  莫月的视线从它身上收回,移向韵春:“上车吗?我正好要回酒店。”

  韵春本打算送走Merry自己骑单车去上班的, 此时听到莫月的话, 她没推脱:“好,谢谢大老板了。”

  当然她没有一丝犹豫就答应, 是觉得莫月有话要问她。

  如若不然, 韵春才不会随便上莫月的车。对她而言, 莫月是危险的。莫月是那种面带和善笑容, 看着人畜无害,实际上却是冷静理智, 狠戾不仁,杀人不眨眼的上位者。

  会在你毫无防备, 不知不觉中吞你入腹。

  不似路青雪。

  路青雪面带和善笑意, 她的心便如此。

  路青雪是一片湖, 能够包容所有,即使你对她心怀不愧, 她也只是笑笑淡然不理。

  大抵是沉静地看着你走入湖中,静静地看着水没过你的鼻子,静静地看着你在水中挣扎扑腾,最后,静静的将你的尸体浮于湖面,等待路过的人发现,将你弄走。

  当然这些跟路青雪无关,你是自愿走入湖中,自愿沉溺在她的温柔中。

  目的是在她的怀中死去。

  只为博得她的注意。

  韵春睫毛抖了抖,忽然想:她会是浮在湖面的人,还是从湖边经过的过路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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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与韵春猜想的一样,莫月喊她上车果然是为了问Merry的事。

  这就像是寄养在别人家里的孩子,想知道寄养期间发生了什么。

  车开动,莫月问她:“Merry没给你惹麻烦吧?”

  韵春才从思绪中回过神,回答略简单:“没有。”

  与韵春想的有些不同,莫月只问了有关狗的这一个问话,后面问的,是有关她的。

  “那和Merry相处的怎么样?还怕它吗?”

  韵春顿了一下如实回答:“很好,它比我想象中的要安静,一点也不调皮。

  “安静?”莫月怪异地重复。

  韵春说着实话,同样也是宠物主人爱听的话:“嗯,它自己玩球会玩很久,不玩球的时候就趴在茶几旁,很乖。”

  “真是奇怪。”

  哪里奇怪?

  莫月瞥了眼后座的大狗,“它可是拆家能手。”

  收回视线,莫月道:“我还准备了一笔赔偿金,想着补偿你家被拆掉的家具,看来…它给我省了一笔钱。”

  韵春这次的关注没在钱上,而是疑惑:“它?拆家?”

  莫月不在意地说:“沙发因为它换好几个了。”

  莫月看向韵春,红唇扬了扬说,“Merry其实是我朋友的狗,她去世后,我帮忙养着。它只有在我朋友面前,很乖,从来不拆家。现在居然在你面前也变乖了,看来…它很喜欢你。”

  韵春没说话,她想Merry不是喜欢她,在她家之所以安静应该是因为路青雪吧。有路青雪震慑着,Merry叫都不怎么叫一声。

  她不说,莫月也没再开口,只是在视线从韵春脸上收回时后,望向了窗外。

  看着一闪而过的风景,莫月抬头看着蓝天与白云,心中道:

  让Merry和她相处了三天,算不算……帮你完成了一点心愿?

  莫月捏了捏眉心,心里偷偷泄了口气。

  青雪啊,我的朋友,我有些想念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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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之后韵春的生活重新步入正轨。

  上班,下班。

  这段日子秦星忙公司的事情,不怎么管活动策划,韵春便没怎么出活动。

  生活好像与之前没什么不同。

  除了轨道上多了一只同行的鸟。

  那鸟唤为路青雪。

  在她的生活中来去自由,挥挥翅膀,想飞到哪里就会在哪里出现。

  而最常见她的地方,是韵春的床。

  韵春五点上班,凌晨两点下班,下班后不能立刻走,还要在单位收拾收拾,回到家也就三点多了。

  以前每次回家,家里乌漆麻黑。等待她的只有一张冰冷的床,卫生间闪烁的灯。

  可有了路青雪后,到家门口的她?房门钥匙还没来得及从口袋掏出,房门就被从内打开,迎接她的是一片亮堂堂。

  当她原地愣神时,路青雪会从门后探出头,弯眸笑道:“小乖回来啦~”

  韵春这时会敛眸低头:“嗯。”

  路青雪说:“比昨天晚回来了五分钟哦。”

  韵春:“多等了两个红灯。”

  “怪不得。”

  再然后,路青雪会催她去洗漱。

  等到她从卫生间出来,就会看到靠坐在床头,翻开着时装杂志的路青雪。

  身上穿着不同的睡裙,头发依旧温柔的卷着,散在圆润的肩颈处。

  等到她躺上|床,路青雪打个响指,屋子便陷入了黑暗。

  谁都不用纠结谁后上/床谁关灯的问题。

  下一秒,韵春的腰会缠上一条胳膊。

  凉冰冰的触感,犹如一条蛇缠绕着攀爬着。

  与蛇不同的是,这条胳膊一动不动,像是贴纸贴在她的身上一样,为的是留下专属记号。

  韵春喃了喃唇:“青雪姐…”

  “嗯?”

  “我已经知道你不会对我造成伤害了,其实……没有必要每天都等我回来一起睡觉。”县注夫

  虽然知道家里有人等她回家是件温馨的事情,可每天身边躺着一个大美女,大美女还和她贴贴,她…如芒在背。

  暗里,路青雪睫毛颤动,听着韵春有些紧的呼吸声,嘴角偷偷上翘。

  “可是等你这件事…我已经习惯了。”

  路青雪音色如同雪山雾凇,风雪压过枝头,她自岿然不动。

  将枯燥的自我折磨的等待过程,说得如此风轻云淡。

  韵春一时间哑口无言,她居然想反过来安慰路青雪,只因为她被路青雪平淡的嗓音刺痛。

  那么平的湖面,她却感受到了冰锥般的尖刺。

  等她,成习惯?

  路青雪等了多久?

  是这几天?是多等两个红灯的五分钟?还是什么?

  习惯也可以改的不是吗?

  再说了,她说的话和路青雪理解的不是一个意思。

  几秒后,韵春张了张口,还是决定坦言:“我是想说你不用陪我睡觉了……”

  凌晨四点的天空已经蒙蒙亮了,破晓的气息透过窗户吹入屋内。

  窗帘被吹得轻轻晃漾。

  趁着这个晃动间隙,一缕光悄悄闯入,它来到了路青雪的眼前。

  “为什么啊小乖,那天你不是愿意给我一个机会吗?”

  它清楚地看到路青雪嘴角勾着笑,眉眼也如画般柔和,唯有说话的语气,是与之相反的疑惑与低落。

  如此反差,很难不让人怀疑路青雪是有意的。

  路青雪就是有意的。

  从韵春话说出来的那一刻,她就知道韵春是什么意思。

  但她能顺着韵春的话说嘛?

  当然不能。

  顺着韵春的意思,不就是自己拒绝自己吗?

  韵春是青涩的。

  她要做的不是引导韵春走向成熟,而是逐步地瓦解。

  瓦解韵春对她的定位,当韵春弯腰拾取有关她的碎片时,或许韵春还是青涩,可那时韵春对她的认知一定会变得与现在不同。

  窗帘已经停止了晃动,被遮住的卧室又陷入了暗黑。

  韵春没有光的本领,没能看到路青雪的表情。即便有,她也看不到。

  她全程都没有望向路青雪。

  路青雪的手还搭在她的腹部,她侧身或偏头,无论哪个动作,都像是投怀送抱。

  她的睡姿不是很好,第一天和路青雪一起睡的时候,半夜就打了路青雪一下,后面几天,她心里记着这件事,不敢深睡。

  她看着大大咧咧,什么事情都不会计较。其实心思敏感,就算是一件小事,就算别人不说或者说了没关系,她还是会对此进行反省,然后时刻警惕不再发生同样的错误。

  入睡时她想着不要睡得太熟,不要有乱七八糟的睡姿,就这样陷入梦乡后,会因为脑海里一直念着这件事半夜惊醒。而每次醒来,她都会在路青雪的怀里。

  头枕着路青雪的胳膊。

  手搂着路青雪的腰。

  腿搭着路青雪的腿。

  唇还会贴着路青雪的颈。

  像一只八爪鱼缠着路青雪。

  但她是只四爪鱼。如果她有更多的触手,每一根触手或许都会缠着路青雪,触手上的吸盘会紧紧吸附在路青雪身上。

  贪恋她的温柔,贪恋她身体的清凉。

  而她做的这些,她不信路青雪不知道。所以当路青雪将胳膊搭在她腰上时,韵春非但没觉得突然和冒犯,反而觉得——

  是她的错!

  一定是她睡得乱七八糟,让路青雪误会了。

  既然误会,还是趁早说开比较好。

  小腹上的胳膊没什么重量,可偏偏让韵春不敢有太大的呼吸,她秉着呼吸,放缓小腹的起伏,望着天花板,低声回:“我说的是随你怎么想…”

  多么明显的拒绝。

  可路青雪说:“我想的是你答应了。”

  “……”

  韵春忽然就觉得这句话不是什么好的回答。

  有人会觉得是冷漠的拒绝,有人就会认为是羞涩的答应。

  路青雪是后者。

  耳边又是路青雪的声音:“还是说不想我抱你吗?”

  路青雪自问自答:“可我记得你说抱着我睡觉很舒服,跟开了空调一样。”

  韵春一顿,她有说过吗?

  路青雪叹声,搂着韵春的胳膊收紧:“小乖,我今天好累,想好好休息一下……”

  路青雪说完等了会儿,等待的时间不是很长,可就是久到让路青雪感觉韵春在拒绝。

  算了,慢慢来。

  她抬起胳膊,声音要低于窗外树枝间的知了,“抱歉,我——”

  “抱吧。”

  韵春的声音被一道知了声盖过,不知道是路青雪没有听清,还是路青雪想听第二遍。

  路青雪:“嗯?”

  轻悄悄的一道气音,低低地传入韵春耳中。

  韵春耳朵被夏夜温了热,连同嗓子都像是被夏夜的沉闷热出了汗,理应说出的话中带着湿漉漉的潮热,可能是被路青雪抱着,贴着路青雪清凉凉皮肤的原因,韵春声音出乎的矜冷,一副淡淡然的语气说:“你抱吧。”

  路青雪笑了声。

  头向前挪,枕在了韵春的枕头上。

  发丝自然与韵春的发丝贴到。

  青丝缠绕,已经是第三亲密的事了。

  第二是亲吻。

  第一…不可说。

  根根发丝述说着彼此主人身上的秘密,韵春听不见它们的窃语,只感觉随着路青雪的靠近,身体里游走着一股说不清的暖流。

  挠着心痒痒。

  韵春又听见路青雪笑了一声,这让她有种嘴硬被看穿的尴尬和挫败,她恼,“你笑什么。”

  “笑都不可以吗?”路青雪指尖在韵春腰间轻轻勾了勾,这次韵春不止心痒了,身体也是,她怕痒,下意识地缩了缩身子。

  路青雪像是发现了好玩的事,又不经意地挠了一下,韵春身子又缩了缩。以防还会被挠痒痒,韵春下意识抓住了路青雪的手腕,“不要挠了…”

  路青雪笑着哼声:“小气鬼。”

  不知道是在说韵春不让她笑,还是说韵春不让她挠…

  韵春抓着路青雪的手腕,闻言将路青雪的手从她腰间拿开,嘴上说:“我小气鬼,那你别抱我了。”

  说完韵春侧过身,背对起了路青雪。

  路青雪:“…”

  她忍着笑,贴上前重新将手搭在了韵春腰间,微微支起上半身,低下头在韵春耳边哄着说:“我是小气鬼。”

  韵春侧过身后就闭上了眼,当路青雪手搭上她时,她嘴角不受控制地勾了一下。而当感受到后背贴上来的柔软,她的身体在瞬间绷紧。

  熟悉的触感让她回想到了之前的梦…

  而听到路青雪没有一点技术含量可言的哄人的话,韵春眼皮动了动。

  本想考虑保持沉默还是笑话路青雪不会哄人,

  哪只路青雪又说了后半句:“你是小气。”

  韵春:“?!”

  哪里是不会哄人,根本就不是在哄她。

  她睁眼,动作利索地转向路青雪。

  哼哧哼哧:“我哪里小气了?”

  “笑一声就不给我抱了。”

  “你现在不是在抱么?!”

  “是哦…”

  路青雪手慢慢从韵春腰间滑下,完全搂住了韵春。

  “那我收回刚刚说的话,小乖真的好大气。”

  路青雪眼睛弯弯,就算在暗中,韵春都能看到她眸中蓝色的光。

  一闪一闪的。

  韵春不禁沉沦。

  过了一会儿,路青雪轻声:“小乖,其实在你没同意前,我想说的是:抱歉,我应该等你睡着后主动抱我的。”

  韵春睫毛一颤,她以为…路青雪是想道歉的。不然她也不会心软改变主意…

  “不过让这个拥抱提前,是件很好的事情。”

  路青雪又低笑着说:

  “这样我就不会在睡着后,被你挤醒了。”

  笑声如同幽幽的花香。

  香气在空中如烟花绽放。

  虽透明的看不见,可热量存在。

  韵春的耳朵要在夏夜热融化了。

  路青雪…怎么这么坏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