饭桌间的气氛在韵春话音落下时变得紧张起来。

  有些东西一触即发。

  吕峰筷子拍到桌上,桌上的碗盆发出清脆颤声,他双目瞪圆怒声:“吕韵!你什么意思?!”

  刚刚说分一点给她,说要的不多,结果现在却说要全部?

  玩他呢?

  真当自己怕她呢是不是?

  一个小丫头,他怕什么?

  面对吕峰的恼怒,韵春意料之中。这个男人向来这样,喝点酒就以为自己是花果山的老大了。之前妈妈会让着他,什么都顺着他的意思,但韵春不会。她脸上没有露出一丝怯意,反而嘴角的笑意更深,“吕韵?”

  韵春慢悠悠从椅子起身。

  站起后,她居高临下低睨着吕峰,“四年前我就改姓韵了,单名一个春。你现在喊的吕韵,是谁?”

  吕峰才不听她这话:“改姓又怎么了?你身上留着我的血,就始终是我闺女。”

  “可别。”韵春皱眉,“你这样说我都想去放血了。”她道,“咱们就事论事,别扯别的。”

  韵春扶着椅子,挑眉看向桌边的卢芝,问:“你愿意把钱给我吗?包括你手上的金镯子。”

  卢芝缩了缩身子:“这…这是我自己花钱买的。”

  “不是卖我的钱吗?”

  卢芝哑声:“……不是。”

  韵春敛眸,知道跟他们没什么说的,她最后一次和吕峰确认:“真不给?”

  “给。”

  吕峰道:“五千。”

  “打发要饭的呢?”

  韵春懒得再说,拿出手机拨通在进门前已经按好的号码。

  电话响了一声就被挂断了。

  吕峰见状冷笑:“你给谁打电话?警察吗?这种事警察管不了,也不会管。”

  韵春没有再拨,而是将手机塞进了裤子口袋。

  她当然知道报警没用。

  这种习俗,不归警察管。

  吕峰又说:“别人也管不了,我给你五千块钱已经够多了。”

  吕峰的话刚说完,就听见外面一阵嘈杂。他起身一看,只见大门里乌泱泱闯入了几个壮汉,他们手里全都拿着棍棒,路过的东西全都被棍子砸掉。

  随着正房的门被踹开,卢芝啊了一声挤到吕峰身后,两人颤巍巍地靠在一起。

  韵春向后伸手,领头的男人将手中的棍子递给了韵春,一言未发,直勾勾盯着吕峰两人,吓得卢芝又啊了声,在吕峰耳边嘟囔怎么办。

  韵春颠了颠手中棍子。

  吕峰竖眉厉声:“你这是做什么?!”他用吼问出的这句话,可眼见五个高大威猛的男人,且都纹着身,唇钉耳钉鼻钉都有,吕峰说不怕是假的,他心颤着。

  韵春:“你强卖,我强要啊。”

  若只有韵春一个人,吕峰还能大言不惭说给五千了事,可这几个一看就是韵春带来撑腰的人,他只能开口:“小韵,有事好好说,爸还能害你不成?这样,爸再多给你五千,你看怎么样?”

  “可我刚刚已经跟你好好说了,是你不同意。还有,一万块钱…你觉得可能吗?”

  说话间,韵春从几人间穿过,一点拖泥带水都没有,举起棍子将贴着贴纸的玻璃砸碎。她砸掉的不止是玻璃,还有她在这个家最后的痕迹。

  哐当一声,玻璃碎声响起。

  不仅吓到了吕峰和卢芝,还有匆匆赶来的村长和吕艳平。

  两人原地愣了两秒,一前一后朝屋内跑。

  而这时,韵春冲几人沉声道:“除了冰箱和电视,其余的随便砸。”

  而就在几人举着棍子要行动时,村长匆匆跑了进来,他喊道:“等等等!”

  低头看了眼地上的玻璃碎片,村子说:“停一停,都停一停。”

  吕艳平跑到韵春身边,“小韵,你没事吧?”

  韵春回了句没事,将吕艳平护到身后,“平姨,你在旁边等着,别伤到你。”

  说完韵春转头看向还站在几人间,双臂张开呈安抚状的人,笑着喊,“叔,你怎么还过来了。”

  “小韵,这…有事好好商量,别动手啊。”

  “叔,我也想啊,但吕峰不配合。你要是能劝他把卖我八字得来的钱都给我,我自然不会动手。”

  村长看向吕峰,还没开口劝,吕峰说:“我说了,给你一万块,你还想怎么样?”

  韵春:“我要的是全部。”

  村长:“二峰,你快把钱给小韵吧。这事本来就是你做的不对,我这还没找你谈话呢!再说,你卖的是小韵的八字,这钱怎么说也得还给小韵…你看看这事闹的,难不成,你还想让小韵把家给砸了啊?”

  吕峰开口:“她敢砸,我就去报警。”

  “呵。”一声冷笑从吕艳平嘴里发出,她走上前,手指着吕峰:“你报警?!你去报啊!我看警察是站小韵,还是你这个人渣!也别砸桌子椅子了,直接砸你吧。”

  说着,吕艳平抬起桌子一角,正要掀的时候手被韵春拉住。

  韵春嘴上喊着平姨,将吕艳平拉到身后。

  乖乖,她拉着两车人回来闹事,闹完就走,吕峰怎么说也找不上他们。平姨要是把这桌子掀了,之后吕峰肯定会给平姨找不痛快。

  平姨人好,就是太莽了。

  护着平姨,韵春冲村长说:“叔,你也别怪我不给你面子,他的态度你也看到了,这事情我真的忍不了。”

  说话间韵春右手抬起,就在她手向下压,示意几人继续动手的时候。

  卢芝出声了:“我给你!”

  她真的怕。

  尤其是刚刚那几个人已经砸了家里的几个物件,又想到吕艳平刚刚说不砸东西直接砸人,卢芝想再不答应,这家就彻底毁了。

  吕峰本想说什么,但是韵春一个挑眉,他看着站在韵春身后的几个壮汉,所有的火气与话都噎在了嘴中。

  卢芝进了身后的屋子,十几秒后从里面拿出来了一张卡。她走到韵春面前,“冰箱和电视是我们花自己钱买的,剩下的,”她手抖着将手镯褪下,连同卡递给韵春:“都在这里了。”

  因为想着有钱了,就先把之前的存款花了出去。只有这个镯子是因为存款不够,才花里面钱的。

  韵春不认为这个时候,女人还会骗自己。她接过了卡和镯子,笑:“早给我不就好了?还牺牲了一块玻璃。”

  “密码?”

  卢芝回了六个数字。

  韵春看向吕峰,声音淡淡:“钱我拿走了,以后做事悠着点,不然另一块玻璃也不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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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从吕峰家出来,韵春没有立刻去隔壁村找路家,而是让几人开车到了镇上。

  先找了个餐馆吃饭,吃饭时,韵春举杯对几人说:“钱都转给大家了,麻烦大家跟我跑一趟。”

  “都是星姐的朋友,不用这么客套。”

  这些人都是韵春找秦星要的。

  韵春知道如果只是她一个人回来,那很难从吕峰手中要出钱来,甚至还会被村子里一些凑热闹的人充当和事佬,跟她说事情已经发生了,吕峰给她多少钱就拿着吧。所以回来之前,韵春特意去找了秦星一趟。

  虽说她在晖市也认识了不少人,但秦星找的,肯定靠谱些。

  “宾馆我已经订好了,就对面那家,你们吃完过去睡就行。今天就这样,明天你们回去路上注意安全,要是有空,咱们晖市再约酒。”

  他们对韵春的印象不错,钱给的多,活也轻松,几人都应了声好。

  接着就又开始吃菜喝酒,而韵春则是小口抿着酒,思索着明天的行动。

  她没有立刻去路家,一是因为太晚了,二是因为……她不打算带这些人去。

  这些人只是用来震慑吕峰的。

  至于路青雪的父母会不会像吕峰这样蛮横不讲理,韵春不知道。

  反正记忆中路阿姨人很好,说话温温柔柔的,希望这么多年过去路阿姨还是记忆中的样子……别让她太为难。

  手|机|铃|声响了,韵春一看是秦星打来的,想着自己吃得差不多了,就跟他们几个打了招呼,离开饭桌先回宾馆。

  吕艳平邀请韵春住她家的,但韵春拒绝了。她怕跟平姨过多接触,等她回了晖市,吕峰会把对自己的气偷摸撒到平姨身上。虽然明事理的人都知道这件事和平姨没关系,但吕峰明事理吗?完全不。

  从店里出来,韵春接通了电话:“星姐。”

  “事情解决了吗?”

  “今天的事完美解决,谢谢星姐喽。”

  “谢我什么?又不是我跟着你回去的。”秦星吸着烟,慢慢吐出一个烟圈,“什么叫今天的完美解决?明天还有?”

  “对呀,明天我得去对方家,拿钱换配婚书。”来时的路上,徐蓝椋回她消息,说只有拿到配婚书,那么就能跟路青雪离婚。

  韵春去找秦星的时候,简单的对秦星说了事情的经过。听到韵春这么说,秦星倚着阳台,将最后一口烟吸掉,火星在黑暗中慢慢暗下,她问:“会给你吗?”

  她担心不是那么容易给。毕竟愿意花钱办事,钱就不是问题,关键是这件事。

  韵春顿了顿,笑:“希望能给吧。”

  不给又能怎么办呢?反正她请了一周的假,天天上门去要呗。

  且对方是路青雪的父母,她除了耍赖皮,也不能太过分。

  不然路青雪知道了不高兴,她霉运上身怎么办?

  难搞。

  想到路青雪,韵春眼前不由浮现出那张如绒花般的脸。想起她眼尾处恰到好处的痣,以及自带媚丝的柳叶眼。

  路青雪的眼睛会说话。

  温柔与魅惑是笑与不笑时的区别。

  而这时韵春想到的,都是路青雪弯眸笑时的样子。

  如湾湾清泉。贤珠敷

  她的房间在三楼,得走楼梯。

  一阵冷风吹过,韵春无意间抬眸…

  只见二楼的缓步台上,有一位身着白裙长发飘飘的…“人”。

  关键的是…

  她是飘在半空的。

  韵春看不见她的脸。

  虽然有路青雪这个前提,让她对见鬼这件事没太大反应,但突然出现的鬼影…

  “嗝。”

  韵春还是被吓得打了个嗝。

  秦星听到:“怎么了?”

  韵春再望向楼梯,那里的白色身影已经消失,她解释,“没事,吃得太饱了。”

  秦星:“…”

  她怎么觉着韵春好像一点都不烦这件事?

  就好像主要目的是去跟吕峰要钱,只要不让吕峰拿着钱惬意生活,退不退婚都无所谓似的?

  秦星将烟头摁进烟灰缸,坐到沙发:“那行,要是他们不给,就考虑下报警。虽然警察不管这种事,但至少要东西还是可以的。”

  “好,我知道了,谢谢星姐,回去请你吃饭啊。”

  秦星说了句“有事随时给她打电话”后,挂断了电话。

  而这时韵春已经走到了她的房间门口。

  虽然看见了鬼影,但韵春还是决定入住。钱都掏了,有鬼就有鬼吧。

  反正她身边也不差这一个两个。

  刷卡开门。

  她站在过道,正想把卡插入卡槽时。

  未来得及关的门吱呀呀地自动关了起来,随着挠心的咯吱声,韵春心突突跳着,她快速插入卡,然后去按灯的开关,可是怎么按灯都不亮。

  门关闭,走廊里的光被屏蔽,只留有门底缝隙的一片光侵入。

  屋子里还没有窗户,当走廊光熄灭,整个屋子只有电源那的红色光点。

  黑暗中,红光越来越弱,越来越小。

  当唯一的红光暗下,韵春背后覆上了一层冰凉。

  耳边传来的气息,宛若冰窖。

  “刚刚和你通话的,是之前你想以身相许的那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