菲戈小说网>耽美小说>女主她一点都不想努力[快穿]>第53章 第五十三条咸鱼

  十月十八,宜嫁娶。

  赐婚圣旨下达到十八这日不过月余。

  时间虽短,但齐王府的排场却不小,说是半城红妆都不为过。

  京中各家虽然依旧想不通齐王为什么会让世子娶一个五品郎中的女儿做正妃,还为了她特意请旨。

  但齐王的地位在这里,照旧要派出家中有头有脸的人物上门参加喜宴。

  就连帝后都命太子和安宁公主亲自前来送上贺礼。

  婚礼流程冗长,尤其是世子成婚,自然更加繁琐。

  晨迎昏行,上午迎亲,黄昏成礼。

  安宁公主和太子自然不可能从上午等到下午,而是在黄昏前来到齐王府。

  余弦跟在沈熙宁身后,装出几分低眉顺眼的模样,实际上正在心里笑话沈牧。

  上次见面,沈牧嘴上那两撇小胡子给余弦留下了深刻印象。

  今天看见穿着太子常服一本正经的沈牧,怎么看都别扭。

  尤其是沈牧趁着无人注意时抽空做些龇牙咧嘴的小动作,跟个多动症儿童一样,也不知道他上朝的时候是怎么忍住的。

  太子亲临,便是齐王也要亲自迎接。

  一行人相互见礼客套了几句,便被引入一处偏厅。

  齐王的长相和沈牧有两三分相似,因着年纪的原因更显和蔼,看上去就是个可亲的叔叔。

  一路行来,所作所为和寻常叔叔也没什么两样。

  不仅关心了太子的学业,还分寸恰当地调侃了沈牧未来的婚事。

  就连明显跟在安宁公主身后装丫鬟的余弦,都分到了几句话。

  余弦故意看着沈熙宁的脸色回他的话,似乎只要安宁公主一个皱眉她就不敢多说了一样。

  齐王脸上和善的笑容里,到底多了几分真心实意。

  偏厅里只摆了一张桌子,能够落座的只有沈熙宁姐弟和余弦,加上一位齐王,更显得空旷。

  庭院中爆竹声遥遥传来,掩盖了偏厅中的其他声响。

  酒过三巡,齐王放下茶杯,笑容仍旧可亲:“太子侄儿,今日亲为小儿贺礼,可否容我向你要一件东西?”

  他这一番话粗听上去没什么毛病,但细思之后却到处都有问题。

  沈牧已经大致猜到他想说什么,挂着浅笑的面具,疑惑到:“齐王叔府中繁华,有什么东西竟然需要小侄帮忙?”

  齐王被他话中不软不硬的钉子梗了一下,面上笑容微收。

  “不是什么重要东西,”他盯着沈牧的脸,“不过是侄儿你的项上人头罢了。”

  明明要的是太子性命,可他说起来就像是买只毛笔那般轻松。

  事实上齐王也确实很有底气,因为随着他这句话说完,偏厅之中便人影闪动,片刻之间围过来二十几个人。

  他们或高或矮,或胖或瘦,但无一例外都手持兵刃,面带煞气,有几个更是呼吸不见起伏,一看便是江湖高手。

  沈牧仔细打量了一遍,啧啧有声到:“这就是齐王叔在江湖上招揽的人手?只这几个人,可有点不够看啊!”

  齐王脸上平静亲和的表情差点维持不住。

  他表情狰狞了瞬间,狠狠地看了一眼安宁公主。

  本来赤霞庄武林大会上,韩尚志可以为他们提供足够的人手。

  到时候他们有足够多可用的江湖人,便可以抢先攻入皇宫,实施斩首计划,将皇帝和太子除去,方便之后行事。

  奈何有三江阁和杨家人横空出手,不仅阻拦了韩尚志收拢江湖人的计划,还暴露了赤霞庄私售武器之事。

  若非如此,他们也不会这么着急就起事,更不会选择将太子困在齐王府。

  齐王稳了稳情绪,也不装什么叔贤侄孝了,冷哼到:“人手虽少,但足够对付你们,等三江阁的人赶过来,你们早已成刀下亡魂!”

  偏厅外整齐有力的脚步声传来,身穿铁甲的军士一涌而至,将偏厅围得水泄不通。

  沈牧不惊反笑,身上那股子不正经的劲头又冒出来了。

  他故意用夸张的动作摸着自己的脖子,哎呦着说:“我好害怕,真的好害怕,皇姐你害不害怕?等会动起手来你可得看好我的脖子!”

  他说得夸张,笑得古怪,齐王心中不满,大皱眉头。

  “死到临头还油嘴滑舌,真不知道大梁朝怎么会有你这样的太子!”

  齐王正义凛然,仿佛要造反逼宫的小人不是他一样。

  沈熙宁瞥了沈牧一眼,让他收敛点别把人气死,接话到:“本宫也不知道,大梁朝竟然还有你这等欺君罔上妄图篡位的王爷。”

  不等齐王不甘反问,沈熙宁便敲了敲桌子,淡然到:“齐王叔,让沈朝出来吧,本宫有事要问他。”

  沈朝在这件事中发挥的作用,大家都心照不宣。

  齐王也知道沈熙宁已经察觉到了沈朝,因此并不惊讶,只是冷笑:“看来侄女你是想要明白点去死。”

  他招了招手,胡乱穿着道袍、发髻歪斜的沈朝越众而出,脸上还带着那种轻佻笑意。

  “师侄近来可好,师叔给你的这份礼物你喜不喜欢?”

  沈熙宁对他的阴阳怪气视若无睹,只是淡然地问他:“你为何作乱,我能猜到几分原因,但我不明白你为什么要把余弦牵扯进来,你到底在她身上看到了什么样的命数?”

  这大概是一个沈朝没有想到的问题。

  因此听清楚后,他立刻抱剑大笑:“师侄不知她的命数?景洪那个老不死的竟然没有告诉你?”

  余弦第一次上山,景洪就说她命数有异,但他说他只能看出她早夭的命数,看不到她改变后的未来。

  沈朝不相信。

  他也是修习相面易理的人,他都能看出来余弦的未来,难道景洪看不出来吗?

  那老道士就是不愿多生波折,这才说谎罢了。

  这几年里,沈朝并不是没有怀疑,但他每次看到余弦,都能从她脸上看到同样的未来,因此他一直觉得自己没有错。

  只认为是景洪太过软弱,不愿暴露余弦的命数凭生波折。

  沈朝又笑了两声,带着浓浓的嘲讽:“景洪不敢说,我却敢说,我看到她身负凤命,是命定的皇后!”

  “师侄,你觉得这样的人,不该被牵扯进来吗?”

  沈牧不为所动,连眼睛都没眨一下。

  沈熙宁倒是点了点头,也不说是或不是,又问到:“看来你还看到另一个身负真龙命数的人了?”

  这没什么不好承认的。

  沈朝指了指婚礼大堂的方向:“当然,师侄你不是也知道了吗,那人就是世子沈文山。”

  余弦眼尖地看到齐王挺了挺胸膛,很是自豪的样子。

  她眨了眨眼,想了一会才想到一个合适的说法。

  这就是传说中的被忽悠瘸了?虽然沈朝的话也不完全是忽悠。

  沈朝一直留神注意她,见她有所反应后,便自得地对余弦招手:“徒儿,到为师这里来。”

  余弦一言难尽地看着他,差点露出地铁老爷爷看手机的表情。

  518倒是和她心意相通,一张龙脸已经皱起来了。

  她没有动,沈朝纳闷地看她一眼,很是疑惑:“徒弟,难道你要待在沈熙宁那边?”

  这下倒是好了,连刚才那句恶心人的“师侄”都没有了。

  余弦问的十分真情实感:“为什么你觉得我会站在你那边?”

  刚才她之所以对着齐王演戏,还不是因为沈朝太滑溜了?

  也不知道他从哪里学来的躲人本领,三江阁和太子的人马联手找了很长时间,都没能摸清楚沈朝的落脚之地。

  为了一绝后患,今天沈熙宁特意少带了护卫进王府,又让余弦做出一副和她不亲近的样子,就是为了钓出沈朝。

  其实余弦觉得不用这么麻烦。

  沈朝忙了这么多年,应该会忍不住出来验收成果。

  但谁让沈熙宁开口了呢,余弦便费了点时间应付。

  沈朝眯了眯眼,周身轻佻气息尽收,“难道你不恨她?不恨她一句话就把人带到荒山上枯耗五年?”

  余弦刚刚上山的时候,沈朝观察过她一段时间。

  那段时间里,明显能看出余弦并不喜欢山上的生活。

  山中清苦,青雾门又是那种向来崇尚自食其力的门派,就连衣服都要自己洗。

  沈朝记得余弦愁眉苦脸了好几天,看见木盆和脏衣服就皱眉,简单的洗衣服到了她那里,活像是折磨人的酷刑。

  难道是他看错了?

  可明明后来他下山忙了一段时间,特意带了点小孩子喜欢的玩意儿给她后,余弦才终于露出点笑模样。

  余弦见他眼神闪动,就知道他在怀疑,顿时笑道:“你不会忘了当初是谁先提议把我弄上山的吧?”

  沈朝立刻便明白,他准备的招式不能用了。

  因为余弦明显很记仇,恐怕每次他带着东西去哄她拉近关系的时候,她就已经在戒备了。

  但没关系,沈朝眸光一定,露出些许嘲讽。

  “看来徒弟你对我这个师父可没有一点感恩之情啊!”

  他惯例阴阳怪气了一句,继续说:“不过有件事徒弟你或许不知道吧?”

  接下来要说的话给了沈朝很大的底气,他迈着自信的步伐坐到齐王身边,长剑往桌子上一拍。

  嗤笑到:“你身边这位道貌岸然的安宁公主,可是对你怀有不轨之心啊,难道你甘愿与她行阴阳颠倒之事?”

  这样一件可以算是骇人听闻的事情被他说出来,偏厅中被围着的几人却神情不变,反而是那些气势汹汹地江湖人气势一滞,显露出几分嘈杂。

  余弦挑了挑眉,惊讶于他的笃定。

  看沈朝这样子,似乎不像是才刚知道沈熙宁的想法。

  “你怎么知道的?”

  沈朝厌恶地看着沈熙宁:“怎么知道?当然是我亲眼看见了!”

  去年冬天,沈朝难得在余弦下山之前回去了一趟,便忙着去联络感情。

  他不像沈熙宁那样,自从开始在青雾山上修养,就有皇帝专派的商队传递消息,因此回山的事情无人知晓。

  等他上了山,找到余弦的时候,正巧看到余弦趁着天气好躺在院子里晒太阳。

  而那位平日里端方持重的安宁公主,正俯身站在余弦身侧,轻轻抚摸她的脸颊。

  沈朝又不是不通情爱,怎么看不出安宁公主动作中的贪恋?

  他心神大动,既是惊讶又是恶心,若非忍耐之力了得,恐怕当时就叫出声来了。

  因为这件事,他甚至没有告诉众人他回来了,而是连夜下山,缓了好长一段时间,才决定将此事当做一个把柄,用来挑拨两人的关系。

  便是如今想起当时看到的场景,沈朝都觉得有些不适。

  他皱眉将作呕的欲望强压下去,露出点自得来:“一个假凤虚凰的公主手中傀儡,一个统领后宫的天定皇后,徒弟你应该不会选错吧?”

  余弦又开始觉得一言难尽。

  她突然有点明白沈朝为什么会失败了,这人是不是就活在他的臆想里?

  明明景洪都说了她未来的命数不定,全看她自己。

  明明刚才沈熙宁喜欢她的大雷爆出来后,她第一反应并不是惊讶,而是问他怎么知道,显然已经接受。

  怎么沈朝还能问出这么愚蠢的问题呢?

  余弦觉得有点无聊了。

  本来还以为今天的对峙能问出点有意思的东西呢,结果就这?就这?

  虽然也不是全无收获。

  她还真不知道沈熙宁之前还控制不住,曾经做过这种偷偷摸摸的事情。

  余弦勾住沈熙宁的手指,问出了自己好奇的最后一个问题:“你真就这么相信天命?”

  有那么一瞬间,沈朝的脸色变得非常难看。

  显然余弦的话戳中了他。

  余弦见状就明白了,好笑到:“看来你的未来没有什么好下场,让我猜一猜,是身首异处,还是千刀万剐、五马分尸?”

  “闭嘴!”沈朝阴着脸,怒喝一声。

  他当然相信命数。

  因为当年师父就是在一群乞丐中看出他未来凄惨,注定惨死,才心生怜惜,将他从乞丐堆里带走。

  命数天定,但天也会给人留下一线生机。

  就像是杨青平那样,若没有高人指点,她恐怕早在二十年前就被换掉,最后悄无声息地死去。

  若没有一直假扮男子,迷惑了韩尚志,那武林大会上的胜负之分恐怕还要两说。

  只是有些人的一线生机比较明显,能够轻易抓住。

  有些人的一线生机却寻寻觅觅不见究竟,想要逆天改命也无计可施。

  沈朝就是那种抓不住生机之人。

  就连他的师父,青雾门祖师爷都无法抓住那一线生机,便只能给他取名为“朝”,希望他能见明朝。

  然而从他上了青雾山到现在,快要三十年了,不管是师父还是沈朝自己,都没能改变他的命数。

  沈朝每年都会回山,不只是为了找余弦联络感情,也是为了从景洪口中得到一个结果。

  观人者不能自观,沈朝看不到自己的命数。

  而每一年,景洪给出的都是同一个答案。

  余弦看着他的脸色越来越难看,都有点怜悯他了。

  很明显,不管今日之事最后谁胜谁负,沈朝都难逃一死。

  若太子和公主胜利,沈朝作为罪人自然要死。

  若齐王胜利,齐王恐怕不会留下他这么大一个祸患,估计不等所有事情结束,就会让沈朝消失。

  因着这点怜悯,余弦决定让沈朝死得明白一点。

  “要不你现在再看看我的命数?”

  沈朝皱眉反问:“你不相信我看到的?”

  余弦没有多说,只是非常真心的劝他:“你还是看看吧,你怎么就死心眼地认为自己能比景洪还要厉害?”

  其实余弦隐约猜到了景洪当初为什么看不出她的未来。

  因为那时候她自己就没有下定决心,上山就是为了看看沈熙宁和沈朝想要做什么。

  她现在是女主,当她没有做出切实的行动改变剧情的时候,那关于她的未来自然就是模糊的。

  但现在应该已经不一样了。

  那边沈朝终于从余弦的话中听出不妙的意味,盯着余弦,手指快速掐算。

  越是掐算,他的脸色就越是难看。

  到了最后,沈朝已是面色苍白,满头冷汗。

  他惊叫一声:“怎么可能?!怎么变了?!”

  齐王此前一直冷眼看着沈朝嘲讽沈熙宁,此时也知道不对了,忙问到:“怎么了,什么变了?”

  沈朝呆愣道:“怎么会变成了身处江湖,逍遥一生的命数?!”

  为什么余弦的命数可以轻易改变?

  他一副遭受巨大打击的样子,直接让注意着他的齐王也愣了。

  齐王一把抓住沈朝的领子,表情狰狞:“你说什么?!”

  如果身负凤命的余弦的命数都改变了,那他们这段时间所作的一切都是为了什么?

  齐王非常清楚祖父成事的过程中青雾山的人发挥了什么样的作用。

  所以当他从沈朝口中知道余弦的命数后,才会派亲儿子沈文山制造各种偶遇,就是为了有个合理的借口把一个小小五品官的庶女接进王府之中,以增强天命助力。

  后来被沈熙宁抢先一步把人要去,齐王不能明着抗衡,这才暗地里派人将余弦掳走。

  只是没能成功,甚至还打草惊蛇。

  现在知道余弦已经不是凤命,齐王差点呕出一口血来。

  若没有提前去抢人,何必在准备不够充分的时候动手?

  还有更重要的一点,既然余弦的命数已经改变了,那他的儿子沈文山呢?

  沈文山的帝王之命难道也会发生改变吗?!

  前厅传来礼官的赞礼声,预示着拜堂礼即将开始。

  按照计划,此时和沈文山拜堂的应该是被控制住的余弦,而不是余锦。

  可现在齐王已经顾不上了。

  他大声质问沈朝,想要从他口中得到一个否定的答案。

  沈朝神思不属,任他施为。

  都说人定胜天,可沈朝更相信的是天命难违。

  这么多年了,他一直想要摆脱自己的命运,可不管他做了什么,景洪都只能从他身上看到同一个未来。

  沈朝以为没人能更改天命。

  他已经认命了,只想心愿达成后从容赴死。

  谁能想到余弦这个天命最坚固之人,身上却出现了截然不同的命数?

  打击太大,一时之间沈朝竟然没能回神。

  倒是齐王先他一步,清醒过来。

  他彻底撕破脸皮,不再寄希望于天命相助,挥手下令:“杀了他们!”

  刀剑出鞘之时,沈牧看向皇姐,两人对了一个眼神,“是时候结束了。”

  余弦兴致勃勃地推开药瓶,接过沈熙宁递过来的响箭发了出去。

  此后发生的一切,和余弦的命数为什么会改变,成了沈朝直到死都无法想通的问题。

  他不知道为什么那些费力招揽的江湖好手会突然拿不动刀。

  不知道为什么齐王联系的守城将领和津河卫大将军会迟迟没有带兵出现。

  不知道为什么说好的齐王府守卫严密全是自己人,却从墙头上冒出一排排的神射手。

  更不知道为什么余弦会被沈熙宁抱在怀里,亲密无间。

  他只是突然想起来一件事。

  很久很久之前的一件事。

  那时候他跟着长辈流离失所,如丧家之犬,似过街老鼠,连个正经名字都不敢起。

  后来一直保护他的长辈死了,临死前抓着他的手告诉他,要他好好活下去,不要再为了前人的事情挣扎,那不是他应该背负的沉重负担。

  老人干瘦的手掌如枯枝,太过用力以至于他的手腕都被抓破。

  他趴在逐渐变凉的尸体上哭得死去活来,嘴上答应了,心中却在怨恨。

  为什么呢?

  为什么他们沈家人能够夺得天下,他这个前朝后人,却要连最后一个亲人都死去?

  他不甘心。

  所以被师父带回青雾山上后,那点不甘心就从一点微弱的小火苗被点燃成了火把。

  可这火把最终没能烧掉大梁的天下,而是烧死了他自己。

  一切事必,直到沈朝被处斩后余弦才想起来找沈熙宁问清楚沈朝的身份。

  沈熙宁告诉她,沈朝大概是前朝后人。

  前朝败落,全因自身不修,接连几任皇帝都非明君,更有残暴不堪者,这才导致叛军四起。

  大梁朝立后,前朝后人产生了分歧,一部分认为要光复前朝,拿回曾经属于他们的江山,一部分人却认为新朝已立,无力抗衡不如隐姓埋名。

  到底是做梦的人比务实的人多,那些想要光复前朝的人做的第一件事不是积蓄力量造反,而是四处追杀那些毫无心气的“懦夫”。

  沈朝的父亲就是想要归隐的那派。

  只是选择归隐就是放弃了力量,归隐派最后只剩下一个老仆带着唯一的血脉逃了出去,连原本的姓氏都丢了。

  “沈朝”这个名字,还是祖师爷把人带回山之后起的。

  青雾门的规矩,门中弟子接任掌门后便要抛弃俗姓,只留道号,因此俗家姓名便不太重要。

  祖师爷便把国姓随意安到了沈朝的头上,但他不知道这个姓氏对前朝后人来说意味着什么。

  沈朝筹谋近二十年,从离开青雾山开始游历的时候就为复仇谋划。

  即便他只是个身无长物的道士,也做出了不少动作。

  齐王是沈朝计划的中心,不过他不是为了让同样姓沈的齐王继位,而是想要由他而起,扰乱天下,彻底颠覆大梁朝三代经营的平定。

  至于之后会如何,他并不关心。

  只要皇帝的位置不是姓沈的来坐,他就报仇了。

  沈熙宁猜测,沈朝当初想要从忘忧谷那里招揽的人手,就是为了京城大乱之后杀尽皇室血脉,令天下无主。

  只是秦明川过于精明,又深谙明哲保身的道理,发现不对劲后立刻找到沈熙宁投诚,成功让忘忧谷摆脱了这场漩涡。

  于是才刚刚处理完齐王谋逆之事的沈牧就倒了霉了。

  沈朝还说动了另外几个不老实的藩王和将军,沈牧只能兢兢业业挑灯作战,做好收尾工作。

  但这些跟余弦和沈熙宁没什么关系了。

  因为她们正在为成亲而忙碌。

  天子嫁女,不对,天家娶新妇总是很麻烦。

  尤其是如今要娶新妇的不是太子沈牧,而是身为女子的安宁公主。

  礼部的官员愁得一个劲儿的掉头发。

  他们即便是翻遍了礼书,也不知道大梁朝第一例女子和女子成婚的流程该如何操办才不出错啊!

  最后没办法,礼部尚书只能顶着自己有些发亮的脑壳,去找安宁公主请旨。

  沈熙宁正等着他呢。

  由于从梦里知道上辈子自己和余弦也有过一场婚礼,所以沈熙宁生出了一种莫名的自己和自己攀比的想法。

  下定决心要将这次成婚办的印象深刻。

  不仅是让余弦印象深刻,也要让天下人印象深刻。

  婚礼流程改了一遍又一遍,婚期测算了一次又一次。

  就连本来还有些不满的帝后都被沈熙宁折腾的哭笑不得。

  公主成婚的动静不小,更何况沈熙宁还从不遮掩,因此很快安宁公主即将迎娶女子的消息就传遍京城乃至大梁。

  有些脑子不太好使的大臣上书反对,说什么女子与女子成婚有违纲常,与伦理不合,就差当朝骂安宁公主罔顾人伦,不堪为公主了。

  若是放在旁人身上,或者换个朝代,他们的上书或许会起点作用。

  但一来皇帝宠爱公主,沈熙宁从小身体就不好,现在能活蹦乱跳地长大成人,帝后已经别无所求。

  二来沈牧这个太子最崇拜的就是自己的皇姐,从小沈牧就想要行走江湖做个行侠仗义的大侠,沈熙宁也算是实现了他的愿望。

  因此朝堂上不等皇帝训斥那些大臣,沈牧就先把他们奚落了一通。

  皇帝和太子都表态了,一定会坚定支持安宁公主的所作所为,做臣子的再想闹腾,也翻不出什么水花。

  除了让大梁朝上下都为此争论了一段时日之外,对公主成婚的事情没能造成丝毫影响。

  婚期定在了第二年三月份。

  正是春风送暖,万物复苏之时。

  沈熙宁非常清楚,她会喜欢上身为女子的余弦,并不代表她们两个之中有哪个要充当男人的角色。

  因此她直接否决了礼部建议她去迎亲的做法,而是选择两人从各自家中出发,中途在天街汇聚前往皇宫拜见帝后,再回公主府成礼的做法。

  公主府这边出发后有太子沈牧随行。

  余弦那边随行的则是秦灵波和杨青平。

  因为余家已经没人了。

  当初余绪林答应将余锦嫁给沈文山,就是私下里知道齐王有不臣之心,这才想要沾点好处。

  即便他不知道齐王是冲着余弦来的,也没能逃脱责罚,现在已经在某个矿山里背石头了,而且要背石头直到死的那一天。

  余夫人和余锦虽逃脱一劫,但她们不愿再牵扯进京城乱事之中,早已经回到余夫人的老家。

  因此算来算去,能送余弦出嫁的竟然只剩下秦灵波这个朋友。

  正好趁着齐王谋逆之事,沈熙宁和沈牧联手成立了悬决司,专门接管江湖之事。

  悬决司的主要职责是和六部对接,处理涉及江湖的大小事宜。

  既可以吸纳江湖人为朝廷效力,减少乱象。

  又能够颁布悬赏,让那些不愿入朝的武林人士通过完成悬赏获得好处。

  因此即便悬决司需要留存所有与之接触的江湖人的记录,还是吸引了很多人投靠。

  赤霞庄和忘忧谷早在武林大会的时候就已经和三江阁合作过,如今三江阁公开为安宁公主的产业,为表诚意,悬决司成立后秦灵波和杨青平就都来挂了名。

  当然,秦灵波主动来京城,主要目的还是她收到余弦即将成婚的信,便想要带着还没完全开窍的杨青平来看一看女子在一起是什么样子的。

  进了皇宫拜见帝后,又游城一圈,两位主角终于回到公主府,成拜天地之礼。

  沈熙宁抓着余弦的手,按照礼官唱赞的步骤拜过天地高堂,直到进洞房要喝合卺酒了,才松开手。

  明明是春意十足的三月份,她却热出了一手心的薄汗。

  侍女放下酒具后已经全数退下。

  沈熙宁挑开余弦头上的红纱,提了一整天的心终于落到实处。

  坐在床上的年轻女子身穿嫁衣,喜庆的妆容更衬得她眉目如画、娇艳动人。

  沈熙宁把酒杯递给她,心中激动却还要稳住声线:“师妹……”

  叫出“师妹”两字后,沈熙宁终于还是忍不住,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自从心意相通后,余弦越来越少见她这等羞怯的模样,心中不由得添了几分柔软与甜蜜。

  即便知道这一世相伴并不是永远,此时的她也早已没有了上个世界的悲观。

  余弦主动拿起酒杯,挽住她空闲的那只手,轻轻碰了碰沈熙宁手中酒杯。

  沈熙宁看着她脸上的浅笑,整个人就像是呆住了,有样学样地跟着余弦举杯,喝下半口。

  两个半杯的酒液被混在一起又分开,两人手腕交错,共同喝完。

  沈熙宁脸上红霞已经连成一片。

  “殿下这便醉了吗?稍后如何宴客?”余弦摸了摸她滚烫的脸颊,笑着问她。

  沈熙宁捉住那只带来清凉的手,展开贴在脸上,两只眼睛映着烛光,亮晶晶的。

  “客人有沈牧招待,我们可以不出去。”

  更何况就算无人招待,那些客人也不敢闹公主的洞房。

  难得她会说出这样孩子气的话,余弦拉着她主动坐到床上,为她除去头上繁复的装饰。

  “那殿下打算做什么?要躲在这里不见人吗?”

  沈熙宁摇头,将她的手指抓得更紧了一点,却没有回答她的问题,而是问到:“师妹会陪我一辈子吗?就像梦里那样。”

  余弦怔忡片刻,点头肯定:“当然会。”

  这还真是一个熟悉的问题。

  沈熙宁勾唇露出一个真切的笑意,虽并不怀疑她的话,但还是觉得安心。

  她定定地和余弦对视:“我不知道你所说的以后是什么样的以后,但我知道,在我可知的今生,我都不会后悔,如果以后能够再次遇到你,我想我也不会后悔。”

  余弦心中一酸,竟然转过头去不敢看她。

  两人心里都清楚沈熙宁为什么会说这样的话。

  赤霞庄里沈熙宁袒露心意的时候,余弦用几乎断定的语气,说希望她以后不会后悔。

  可实际上余弦一直认定她会后悔。

  不只是因为沈熙宁是上个世界里和她共度一生的人,不只是因为上个世界的亏欠。

  更重要的是沈熙宁的真实身份。

  如果她真的是余弦猜测中的那个人,那么回到时空局后她有很大可能会后悔。

  时空局是永远无法挣脱的枷锁。

  余弦之所以愿意在枷锁中忍耐,就是为了等待沈熙宁。

  甚至为了沈熙宁,余弦还要主动把她拉回到那个枷锁中去。

  因为如果沈熙宁真的是她等的人,如果余弦什么都不做,而是任由沈熙宁的灵魂在小世界中飘荡的话,那等待她的只有一个结果——彻底消亡。

  沾染过时空局能量的灵魂,对小世界来说是大补之物。

  就像是上个世界的俞霜宁一样,如果剧情没有中断,“俞霜宁”这个角色很可能会成为男主的对手,最后被男主打败。

  俞霜宁的产业会被男主瓜分,俞霜宁自身灵魂中的力量则会被小世界汲取,成为其成长的养分。

  小世界不会去区分俞霜宁灵魂的力量中哪部分属于时空局,哪部分属于她自己。

  只会将其囫囵吞下,能吸收多少算多少。

  如今的沈熙宁也同样。

  余弦不知道她已经在小世界中轮转了多少次,也不知道她还能撑多久。

  既然现在两人既然已经遇到,那余弦就不会放她走。

  至于今后如何,回到时空局如何,余弦一直不愿意思考。

  因为如果要深入思考这个问题,那就不可避免的涉及到另一个问题。

  而现在的余弦只想自欺欺人,并不想得到那个问题的答案。

  猝不及防听到沈熙宁的保证,余弦心中不难受是假的。

  她不知道她的选择对沈熙宁来说是对是错,是好是坏。

  可她没有选择。

  正因为爱意是真实存在的,所以这份难受也足够汹涌。

  余弦一时失语,心口发酸,那股酸涩从心间涌上眼眶。

  她只能轻抚着面前这张熟悉的脸,呢喃着唤她,“殿下,殿下……”

  沈熙宁只是想表明心意,没想到余弦会有这么大的反应。

  她立刻就慌了,顾不上思考太多,连忙把人抱紧,不断安抚。

  她曾怀疑过,余弦选择接受自己,到底是因为她真的心悦自己,还是因为知道她梦到了上辈子的事情?

  她也曾怨过,为什么余弦明知道她上辈子的选择,还是会觉得她会后悔?

  余弦在她面前向来是游刃有余的,就连两人第一次亲吻,都靠余弦引导。

  然而此时此刻,面对余弦睫羽上的湿意,沈熙宁终于明白,那些都不重要了。

  她们确实所见不同,所知不同。

  但有时候知道太多的那方,反而要背负更多。

  “阿弦,不要怕。”沈熙宁扶住怀中人的后脑勺,轻柔吻她眼角,心中隐约已有预见,“不管你所知道的以后会发生什么,都不要怕,我不会怪你。”

  她贪恋地看着眼眶洇出一层红色的余弦,从她眼中看到了痛苦。

  “我只要这一世就够了,你只要安心陪我这一世就够了,阿弦,不要怕。”

  轻柔的吻从眼角蔓延到唇边,不再说后悔或不后悔。

  沈熙宁怀着十足的耐心,安抚着怀中的妻子。

  余弦没想到自己会情绪失控,或许是那些陈年旧事在她心中停留了太久,曾经的过往又给了她太沉重的压力,即便删除了记忆,也无法删除那些过往带来的影响。

  就连518在她脑海中急切的提醒,都没能让她平静。

  可是沈熙宁全心全意的安抚和亲吻让她缓和了下来。

  即便知道她说的只要一世是假的。

  怎么可能只求一世呢?

  明明知道她们有上辈子的相遇,又怎么会不奢望下辈子重逢呢?

  可面前这个人,还是能够为了安抚自己,说出违心的话。

  余弦止住泪水,过往那些日子里的纠结痛苦,突然消退了不少。

  或许,完成这个小世界的任务回到时空局后,她可以想办法恢复曾经被她删除的记忆。

  不管沈熙宁是不是她要等的那个人,经过两世相伴,余弦已经不想放开她了。

  如果沈熙宁不是,那余弦用尽一切办法都会追踪到她的去处,找到她,陪着她。

  念头转变不过一瞬间,但并不是毫无预兆。

  心中烦闷尽去,余弦主动勾住沈熙宁的脖子,笑着唤她:“殿下,成礼吧。”

  成周公之礼,成欢好之礼。

  方才退却的红晕瞬间重生,甚至扩展到了脖颈。

  沈熙宁踌躇着伸手,却突然不知道该怎么解开同样的婚服。

  还是余弦当先挑开她的衣襟,进入正题。

  明明成婚前有宫中嬷嬷为她演示过如何行周公之礼,可真的到了使用起来,沈熙宁还是慌了手脚。

  她红着脸,任由妻子勾住手指,跟随她的力道一处处拂过,似演示、似教导、更似勾/引。

  情到浓时,耳边一声声的“殿下”,让她身也颤抖,心也颤抖。

  红烛未熄,常年习武的沈熙宁到底先缓过来。

  她目光灼灼地探出手去,扶上她曾经贪恋的腰腹,吻上那曾一声声唤出“殿下”的脖颈。

  明明怀中人没有再唤她,可是透过温热的皮肤,那些声音却似乎在她心底回响。

  沈熙宁的动作越来越熟练,越来越大胆,一会儿叫“师妹”,一会儿叫“阿弦”。

  心中爱意似乎都随着她一步步的动作表达出去,迟迟不愿停歇。

  **

  沈朝最后观测到的命数最终还是应验了。

  大婚过后,余弦和沈熙宁安顿好卫楚柔,便开始游历江湖,足迹遍布大梁。

  第一年游历,她们在同样的初春参加了秦灵波和杨青平的婚礼。

  第二年游历,她们行船在长河之中。

  第三年游历,她们回青雾山见了景洪道长。

  第四年、第五年、第六年……

  五十年相伴,沈熙宁从意气风发的安宁公主变成了白发苍苍的老人。

  余弦斑白着头发,握着她的手指陪她晒太阳。

  沈牧早已退位,新的太子登基为帝。

  青雾山上,掌门又换了一位,那女孩是她们在漠北捡到的,中原人的长相,性格却比狼崽子还要凶猛。

  花开又花落,每一次都是两人携手共赏。

  微风带着花香拂过,沈熙宁费力抬起手指,抚摸着妻子的眉眼,不复清澈的目光中,仍旧是同样的深情。

  她深深地看着余弦,像是要把她留存在灵魂之中。

  系统518正在不断发出提示音,提醒余弦有话快说,因为沈熙宁的生机正在飞速流逝。

  余弦眼珠发酸,却没有掉下眼泪,她握住沈熙宁的手指,保证般开口:“如果再次相遇,我一定会主动找到你,不会再让你与我梦中相会了,殿下。”

  沈熙宁想要摇头,却已经没有力气。

  身边人的呼吸彻底消失,余弦留恋地看了她一眼,唤来侍从有条不紊地安排了两人的丧事,没有在意侍从那惊恐的眼神。

  安排好一切,余弦凑过去靠在沈熙宁肩头,吩咐518:“脱离世界吧。”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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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卷 未完成的修真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