住院第三天的上午，余弦放开思绪回归身体，睁开了眼睛。
刚一睁眼，就看到了坐在病床沙发上处理公务的俞霜宁，她是真的有点近视，因此工作的时候会戴着眼镜，是一副毫无特色的黑色细边框眼镜，但由于她的样貌实在出众，简单的黑框眼镜都变得独特起来。
余弦没有出声，默默看了几秒钟，突然觉得不忍心。
俞霜宁察觉到落在身上的目光，回头看过来，随即惊喜地笑了：“你醒了？”
她熟门熟路地倒了一杯水送到余弦手里，又抬手按了病床前的呼叫铃。
余弦嗓子干得难受，先把温度适宜的水喝了，才有些无奈到：“你一直守着我，何必呢？”
在她看来，感情还是要对等，她不够喜欢俞霜宁，如果答应和她在一起，是对对方心意的浪费，这让她又想要放弃之前的想法了。
医生来得很快，俞霜宁没有回答，先让医生为余弦做检查。
一通检查做完，医生高兴宣布：“还有点脑震荡的症状，但既然醒过来了就不会有什么大问题，休息几天就好了。”
宣布了检查结果，医生和护士们就很有眼色地撤了，一副信任俞霜宁能够把人照顾好的样子。
病房里再次只剩她们两人，俞霜宁定定看了余弦一会儿，像是要确认她真的醒来了一样。
余弦能够感受到她的情绪，因此对自己之前的想法更加唾弃，已经打算放弃了。
俞霜宁突然生出一种有什么东西要离她而去的直觉。
应对来自余弦的直觉，她已经很熟练了，立刻认真说到：“我在追求你，能够陪在你身边不是很好吗？”
余弦眨了眨眼，俞霜宁怎么这么爱打直球？
“即便我们两方付出的感情永远无法对等吗？”
喜欢一个人是什么感觉呢？余弦在最开始的那段人生里是感受过的，但那段感情太痛苦了，痛苦到让余弦最后狠绝到删除记忆，她已经不记得当初到底发生过什么，但决定删除记忆时的痛苦却还记得。
俞霜宁是个不错的人，正因如此余弦才会觉得不忍，因为她永远都无法回应足够的感情。
俞霜宁皱眉看着她：“你不会是因为我照顾你几天，就想要报恩吧？”
按说余弦应该不是这样的性格，但这个时机太微妙，俞霜宁不由得心生怀疑。
余弦噗嗤一笑，“你想多了，我想做什么事情都是因为我愿意，我可没有什么报恩的想法。”
俞霜宁明显松了一口气。
不是因为感激才想要尝试就好，否则真是呕死人。
“你真的可以接受不对等的感情？”余弦是真的好奇了起来，以俞霜宁的性格，不至于弱势到这种地步。
俞霜宁若有所思，没有立刻回答。
余弦也不着急，缓缓撑着手臂坐起来，动作牵动她后背的伤势，不是很痛，完全可以忽略。
床头柜上放着一个果篮，余弦饿得慌，抬手在里面翻找，拿起橘子又放下了，最后剥开一只香蕉吃了起来。
她挑挑拣拣的动作太明显，俞霜宁嘴角漫出笑意，诡异地明白了她为什么放弃橘子，因为剥橘子比剥香蕉麻烦，所以宁愿吃第二喜欢的香蕉，也不选择第一喜欢的橘子。
俞霜宁抓了两个橘子，纤白手指剥开橘子皮，仔细撕掉橘子瓣上细密的筋膜，剥完一个塞一个，全都给余弦吃了。
余弦默默接过，觉得更亏心了。
“我可以接受。”俞霜宁突然开口。
直球又来了，余弦心中叹息，觉得自己不应该提及这个话题，尤其是俞霜宁的态度还这么认真。
“俞总这买卖做得可不划算，这不是吃亏……”
向来有礼的俞霜宁打断了她，无比笃定地说到：“喜欢一个人不是做买卖，感情也无法用数值来精确衡量，是我先喜欢你，所以就算你永远都不会回应我，我也不认为这是吃亏、是亏本，而如果你愿意回应我，那我只会越来越喜欢你，你懂了吗？”
她说得太严肃太正经，听在余弦耳中，恍惚之间觉得她们不是在探讨喜不喜欢的问题，而是在宣誓要相许一生。
518趁机游说：“行了吧，这下子你放心了吧，大美人都说到这个地步了，你还想听什么？”
余弦没理它，捏着手里的橘子皮，翻来覆去地折腾，捏了一手的汁水。
大概是她迟疑愧疚的表现太过明显，俞霜宁轻轻叹了一声，“我没有逼迫你的意思，不过你可以选择不接受，但你不能阻止我继续喜欢你，对吗？”
面前的人太独特，从发现余弦对她来说与众不同的时候，俞霜宁就明白余弦不可能轻易接受自己，毕竟上一个想要强行对余弦做点什么的人现在已经出不来了。
她是在追求余弦，但她不会冒犯对方，她尽量克制内心的攻击性，温水煮青蛙，让余弦逐渐适应。刻意造就的偶遇，找足借口又十分明显的帮助，俞霜宁要的从来都不是没有回报，做了什么就要表现出什么，她在向余弦展示自己的心意，她还是要求一个结果。
如果现在的方式没有效果，俞霜宁还会继续尝试其他方式，她自认是个耐心的人，不会轻易放弃。
余弦暗自摇头，还说不逼她，俞霜宁现在不就是以退为进吗？
可这种表现的俞霜宁，才是余弦认可的俞霜宁，她要真是一个不求回应的圣母，余弦也不会喜欢。
算了，顺其自然吧。
“那就顺其自然吧，随便你。”余弦最后说到。
俞霜宁冷静点头，拿走被余弦捏成一团的橘子皮，抽了张纸巾把她的手指擦干净。
余弦沉默地看着她的动作，翻了个白眼，看看吧，这才松了一点口风，就知道这人绝对不可能那么温顺。
经过一场短暂的交谈，两人之间的关系虽没有明显变化，但到底也是改变了什么。
反正经纪人秋姐来看望余弦的时候，发现俞霜宁还在病房照顾，而且照顾的还非常顺手时，表情就有点一言难尽。
余弦装作看不见，反正她的脸皮早就在时空局一次次年度总结大会上练出来了，谁怕谁啊，不就是比厚脸皮吗？
醒来的当天晚上，余弦就开了直播，向公众展示自己还活着。
装晕的效果特别明显，至少直播间里就没有几个同情赵天锋的，偶尔有几个冒头替赵天锋辩解的，立刻吸引大片怒骂。
凄惨受苦的形象总是能够得到更多的怜爱，坚强不屈的崛起则会得到崇拜，余弦一边表示无奈，一边表示不会被打倒，短短半个小时的直播，便深刻树立起一个经受苦难却百折不挠的坚强形象，粉丝数量再次激增，直播间都差点崩了。
直播露面之后，余弦就接到了数不清的各种邀约，影视拍摄、综艺录制、访谈节目，甚至还有某个电视台的法制节目，发生在她身上的事情实在是闹得太大，这么高的热度不管是什么人都想蹭一蹭。
甚至余弦还接到了某个导演辗转递过来的话，对方说就为了赵天锋进监狱，他要为余弦量身打造一部作品。
余弦全都没接。
《双生》正在成片，上映指日可待，她不需要接太多无用的通告消耗现在积累下来的人气。
当然，还有一个很重要的原因是余弦太懒了，好好的在家休息要比出去工作好一万倍。
秋姐长吁短叹，终于认识到了余弦身上巨大的缺点，能惹事、有野心这样的不算缺点，作为一个演员不想着找好剧本演戏，才是最大的缺点。
可她又劝不动余弦，只能去请示周清——其实秋姐更想去请示俞霜宁，但她不敢。
周清很快就给了回复，不用催促余弦去接那些烂七八糟的通告，给她挑个不错的剧本把她送进剧组就行了。
秋姐还能怎么办？只能照做了。
关掉聊天界面，周清溜溜达达转了几圈，忍不住好奇心端着咖啡去敲响了总裁办公室的门。
咖啡杯放在老板手边，周清不说话，围着办公桌转圈打量俞霜宁。
还是老样子，波澜不惊的工作，和以前相比似乎没有任何变化。
周清更纳闷了。
“你就这么待在办公室，不去看看余弦吗？”前几天余弦住院的时候，俞霜宁可是天天守着，就连休息都在隔壁，怎么现在余弦身体好了，她反而没有任何行动了？
满怀一颗红娘心的周清捉急啊，她还想着看看俞霜宁谈恋爱之后会有什么样的转变呢，结果现在就是什么转变都没有。
俞霜宁放下手里的签字笔，抬眼漫不经心的看她：“你工作做完了？”
周清：……
周清：“下午茶时间，聊会儿天不过分吧？”
俞霜宁这才笑了，端起咖啡杯喝了一口：“不过分，就是劳烦周特助还亲手给我泡咖啡。”
周清的职位是特别助理，但在公司里相当于副总，泡咖啡这种事可有几年没做过了，毕竟她要处理的工作不比俞霜宁少多少。
这话说得有意思，周清古里古怪地看着她，过了一会儿故意嘟囔：“看来谈恋爱真的能改变一个人，竟然能让万年老木头学会开玩笑了。”
“快说说，你们两个之间进展怎么样了？”这句话是最好的鼓励，周清无比来劲，甚至拖过来一张椅子坐下，一副要八卦到底的样子。
俞霜宁放下咖啡杯，想起了什么：“学姐，我记得你曾经说过想要去做娱乐记者，原来不是开玩笑？”
大学没毕业的时候，俞霜宁就招揽过周清，但当时的周清性格跳脱直接拒绝了，理由是她最大的梦想是做娱乐记者，俞霜宁一直以为那是周清随便找的借口，现在看来是她误会了，周清就是喜欢八卦。
“当然不是开玩笑！”周清激动拍桌，“你不要转移话题，快说说进展，你们到底有没有在一起？”
俞霜宁低头抿了抿唇，有些犹疑：“你那些办法好像并没有奏效，她看出了我的改变，但是她没有任何反应。”其实余弦也不是没有反应，但她的反应更多像是在权衡着什么，而不是因为真的被吸引了。
至于余弦身上那些奇怪的地方，俞霜宁又不方便说，总不能直接告诉周清说她怀疑余弦不是原来的余弦吧？所以俞霜宁只能挑选最能示人的问题来和周清探讨。
周清很有神棍范儿地摸着下巴，“不应该啊，竟然会有人能抵挡住你的美貌？”
她自己是因为和俞霜宁一起工作太长时间，深知此人美貌之下的灵魂多么的无聊，这才能够平静对待，可其他人绝对不会这么想，外面办公室里那几个助理，不管男女，只要和俞霜宁对视了就会脸红呢。
正是因为对俞霜宁的美貌有自信，狗头军师周清才给她出了这样的主意，始于颜值的喜欢也是喜欢嘛，毕竟她们也不知道余弦是直是弯，只能暗搓搓地尝试。
“余弦不会是笔直笔直的吧？”周清细思极恐，急得瞪眼，“难道你真的要孤独终老了？”
可别啊，一想到自己看了大半年的热闹就这么结束了，而且未来十年二十年后还要面对一个闲着没事就只会工作的老板，周清整个人都不好了。
俞霜宁一眼就看出她到底在担心什么，有片刻失语，怎么会有人这么热衷八卦？
但有些话还是能说的，“其实没有这么糟糕，她现在好像不抗拒我了。”
从医院里那次谈话开始，余弦似乎就在纵容她的靠近，两人也相处了不短的时间，只是最近几天余弦出院后住在员工公寓里，俞霜宁不方便去打扰，这才没怎么联系。
周清立刻惊呼，自己和自己击掌，“就知道你不可能什么都不做！”
“余弦的经纪人刚来问我余弦以后的日程安排，过几天她就要进组拍戏了，你可一定要把握机会，过去探班！彰显存在感！”
“还有还有，我之前推荐给你的那些小把戏你也试试，搞不好余弦就心动了！”
……
余弦很快就进了新的剧组。
不过新剧组并不是秋姐那边收到的邀请，而是孙和颐推荐的，赵天锋的事情闹出来之后，孙和颐对余弦一直很关心，还特意到医院探望，只是那时候余弦还在假装昏迷，孙和颐只能遗憾地离开了。
等到余弦醒过来休息了几天，孙和颐特意把她叫出来，替她引荐了朋友。
那导演水平也不低，而且很擅长剧情片，这次电影里缺少一个女三，戏份没有余弦在《问天》里那么多，但角色设定非常出彩，演好了绝对能够展现出余弦的演技。
有朋友引荐，大家吃完饭后余弦又试镜评估了一下，导演就非常干脆的把角色给了余弦。
剧组生活一如往常，虽然余弦是最近的热点人物，但这导演与孙和颐的严厉程度不相上下，因此也没有人来余弦这里找不自在。
进组半个月后，余弦收到了俞霜宁要到剧组所在城市出差的消息。
两人之前一直没有互相添加私人联系方式，余弦出院之后才加了俞霜宁的好友，聊天记录甚至都没超过一页，看着手机上显示的对话框，余弦轻笑一声。
她们都在玩心知肚明的把戏。
余弦知道以俞霜宁的地位，不需要跑到这么偏僻的小城市里开会，俞霜宁也知道余弦肯定知道这一点，明白她是在找借口。
但两人互相都心照不宣。
一个有意纵容，一个趁机进攻，配合还算默契。
俞霜宁到的那天，余弦正好只有上午有戏份，收工后能休息一下午，也不知道俞霜宁是不是特意挑选了这样一个时间过来。
余弦戴了帽子口罩走出剧组，就看见停靠在马路边的跑车和站在跑车旁的俞霜宁。
她穿了一件西装领大摆长裙，红唇饱满，非常亮眼，被她倚靠在身后的红色跑车直接成了陪衬。
路过的行人都在看她，马路上的车辆也放慢了速度，518更是被美貌击中嗷嗷叫个不停，余弦本人自然未能幸免，不由挑了挑眉。只是她戴着帽子和口罩，别说挑眉的小动作了，即便嘴角都翘起来了，俞霜宁也看不见。
“今天的风格怎么这么嚣张？”余弦没有停顿地走过去，笑着问她。
长卷发被扎起来了，还有几缕故意留下，俞霜宁别了一下头发，有些不自在：“周清说这样比较能够吸引到你的注意。”
她实在是没有追人的经验，找准时机顺杆爬还可以，但这种操作她自己是绝对想不到，因此即便觉得周清提建议就是为了看热闹，俞霜宁还是听从了。
余弦失笑摇头，走到另一侧熟门熟路拉开车门上车坐好。
“那你今天准备带我去哪？”
俞霜宁在原地停顿一秒，面上浮现几分懊恼，就知道余弦对这些不感兴趣，周清到底是从哪里找来的攻略，怎么都没有用处。
在心里把正在公司忙碌工作的周清谴责了一遍，俞霜宁很快放松心态，拉开驾驶室的门上车启动。
“海上冲浪，可以吗？”
拍电影的小城市虽然位置偏僻，但开车一个多小时就能到不远处的著名海滨城市，海上运动多种多样，很适合夏天游玩。
余弦点头：“可以，随你安排。”
俞霜宁已经习惯了她这种万物皆随便的准则，提前安排好了一切，两人驱车到达目的地，就有人在等着了。
等人的不是周清这个天新的特助，而是俞霜宁的另一位私人助理，看见从车上走下来的两人，那私人助理还有些惊讶，一副没想到老板带来约会的人竟然是女人的样子。
虽然惊讶，但那助理显然是认识余弦的，带人换衣服的时候特意选了几套防晒衣，余弦正在拍戏，确实也不适合玩一下午晒黑两度，就选了长袖防晒衣去换上。
结果换完衣服出来，余弦发现俞霜宁穿的比她还严实，就差把手指头都包起来了。
趁着助理不在的功夫，余弦打量着俞霜宁的身体曲线，突然心中起意：“其实你穿刚才那条长裙我还挺喜欢的。”
俞霜宁正在绑头发的动作蓦然顿住了。
她举着手臂，有些惊讶的看过来：“你刚才说什么？”
余弦偷笑，518趁机唰唰截图。
惊讶的大美人啊，真是少见，连手上未完成的动作都忘记了。
余弦走过去接替她双手的工作，把打散的头发绑好，笑着说到：“没听清？”
两人一前一后站着，距离前所未有的近，尤其是余弦笑着说话时呼吸喷撒下来，存在感十足。
俞霜宁无法自控，脖颈后方开始发痒。
“那你刚才怎么不说？”
余弦很是无辜：“我以为你知道。”
第一次遇见的那天晚上，余弦就惊叹过俞霜宁的美貌了，但当时她正嫌弃518的聒噪，根本就没有提过这件事，更何况那时候她以为大家以后不会有太多交际，她一个小演员也不用拍大老板的彩虹屁，就从没表现出来过。
而且俞霜宁又不是视力障碍，审美也很正常，照镜子的时候难道不知道自己漂亮吗？
头发绑好，余弦的手掌离开，脖颈后方发痒的感觉却没有消退。
俞霜宁有些急切地转身，试探着去抓余弦的手，手的主人没有拒绝，任她抓着，俞霜宁弯起嘴角，“你不说我怎么知道？”
“好吧，”余弦无奈一笑，“是我的问题。”
“你刚才的打扮很吸引人，至少很吸引我。”
脖子后面的痒意好像蔓延到了耳朵，俞霜宁耳根发烫，轻轻咬了一下嘴唇。
她张口正想说些什么，助理领着教练走了进来：“俞总，教练来了，可以开始……”
看着两人抓在一起的手，助理突然觉得自己今年恐怕拿不到奖金了。
余弦对俞霜宁挤了挤眼睛，笑容有几分得意。
“麻烦你了，”她反手抓住俞霜宁的手，拉着人往外走去，“不过不用教练，你们俞总不会我可以免费教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