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值盛夏,骄阳似火,朝歌城外的农人们热火朝天地收割麦子。

  人人的脸上都是汗如雨下,不时还能看到一片片的红痕,甚至被割伤渗血的伤口。

  然而没有一个人叫苦或叫累,他们全都咬着牙攒着劲,拼尽全力干活。

  唯有在汗珠滴到眼睛的时候,才会略停一停,擦着汗水,对着满地金黄露出一个笑脸。

  “农人苦啊!”看着眼前的一幕,王洲忍不住叹息。

  “大王说错了,”田秸站在不远处,乐呵呵地摇头,“不苦不苦,今年可甜了!”

  王洲转头望向田秸,殷郊殷洪也跟着看过去,三人脸上皆是同样的疑惑。

  昨日木檀回报,子谧管辖的公田今日开镰,王洲本着教育两个儿子的心态,带他们来看收割。

  谁想才说一句话就被人当着面拆台,王洲心情郁结,没好气问,“今年如何甜了?”

  “大王且看,今年麦穗沉甸甸,压得麦秆垂了头。”田秸弯腰折断一株麦穗,递到几人面前,“看这麦穗没有一颗空籽,产量至少比去年高三成!”

  布满老茧的粗糙大手微微颤动,田秸的声音似乎带着哽咽,“今年我们可以不用饿肚子了!”

  “正是如此!”

  “我们下种比此处略晚,收割之时也不会比此处差太多!”

  “不用饿肚子了!”

  被子谧请来的张西三人激动地附和,却听得王洲心情更是低落,一丝丝的酸涩从心底弥漫而出。

  朝歌城外用上了曲辕犁,丘引也在地里来回转了好几回,王洲还指点了田秸朝歌这个肥料来源,最终结果竟是不饿肚子,别的地方岂不是只能勉强活下来?

  搓了搓脸颊,王洲吐出一口气,罢了,只要能活下来,往后的日子总归会越来越好的!

  调整好心情,他才问道,“试验田可曾开镰?产量又如何?”

  “试验田还未开镰,正等着大王您呢!”田秸笑出一口牙花子,把王洲朝试验田的方向引,“大王请往这边来!”

  随着田秸来到试验田,便是王洲这等不通农事之人亦看得出区别。

  之前的麦穗垂了头,此处的则是弯着腰;之前的麦穗只是结籽,此处颗粒饱满得似乎要炸开;微风吹拂,更是飘来一股麦子成熟的香气。

  王洲又惊又喜,试探地看向田秸,“此处产量怕是有方才的两倍?”

  田秸不答,只露出一个神秘的笑,招呼着一串青壮齐齐站到麦田边上。

  子谧上前,崇敬地看着王洲,“还请大王命令开镰。”

  “请大王下令!”张西三人也凑上来,激动地浑身发颤。

  王洲做了一个深呼吸,扬声道,“开镰!”

  “唰唰唰!”王洲话音刚落,麦田边上的青壮便争先恐后地弯腰割麦。他们一步一步往前走,身后自有人将麦穗捆扎运走。

  看着他们一刻不停地割完两垄麦子,汗水逐渐爬满脸庞,王洲问殷郊殷洪,“你们看到了什么?”

  “回父王,儿子看到农人这般辛苦,竟还可能填不饱肚子。”殷郊偷偷看一眼王洲,低头小声道,“儿子寸功未立,却锦衣玉食,儿子心下不安。”

  殷洪仰头问,“父王,他们吃不饱,我们可以给他们吃的吗?”

  王洲一手一个,揉揉两个儿子的头,“你们都是好孩子。记住这一刻的想法,好好想想,他们为何会饿肚子,再想想你们能做些什么。”

  背过身,王洲紧张地抠手指,他当这个大王当这个爹都是赶鸭子上架的啊,他自己都还没搞明白,还要教导儿子当下一任大王。

  天啊!他真的没经验啊!

  殷郊兄弟全不知晓自己父王的纠结,乖乖地思考父王给出的问题。

  等到这十亩地收割结束,子谧令人称重,粗略算来,最少都有去年两倍产量,最多的竟是去年三倍。

  听得结果,张西三人险些摔倒,站稳脚步便忙不迭地抓住田秸,“田兄,这地是如何种的,您定要教教我们啊!”

  “我们可都指着这法子填肚子啊!”

  “就是就是!田兄你不能见死不救啊!”

  田秸手忙脚乱地将三人扒拉开,没好气道,“你们求错人了!这是大王命我试验的种地秘法!想要这法子,你们应该求大王才是!”

  “大王!”三人毫不犹豫地全朝王洲跪了下来,不约而同地重重磕头,“求大王垂怜!”

  狠狠瞪田秸一眼,王洲气不打一处来,“还不快把他们扶起来!”

  武旦忙招呼两个侍卫,抓小鸡仔似的将张西三人拽起来。

  被迫站起身,张西三人也不开口求情,只皱巴着脸,用可怜兮兮的眼神、一眨不眨地看向王洲。

  “别做这副怪样子!”王洲控制不住地别开脸,三个几十岁的大男人露出这种表情实在辣眼睛。

  他瞪着田秸,“既试验成功,你且将这法子细细教给三位管事,务必做到明年便能用上。”

  “臣谨遵王命!”田秸躬身领命。

  “多谢大王!多谢大王!”张西三人弯着腰一叠声地道谢。

  王洲摇摇头,慎重地嘱咐子谧田秸,“田地之事孤不如你等熟悉,收割晾晒储存均要仔细安排妥当。”

  “臣定不辱命!”子谧田秸齐声应诺。

  对这二人,王洲还算信任,他又看向张西三人,“你等下种略晚,看着天色选好开镰之日,切记不要贪心不足,反坏了收成。”

  这些日子,他特意翻了翻种地的小说,可是看到不少为了让粮食多长几日、结果突降暴雨颗粒无收的情况。

  今年既是难得的好收成,可不能出现乐极生悲的情况。

  为了防止他们心存侥幸,王洲继续叮嘱,“再有,麦收之后便要种豆,若真误了时,怕是二者皆误。”

  张西三人本还不甚在意王洲这门外汉,听得此话均神色一凛,郑重答允,“大王之命,臣等谨记!”

  王洲这才满意地点点头,眼角余光看到田秸拽着子谧的衣袖,子谧一脸难色,却时不时往自己看一眼。

  王洲好奇地看过去,“你二人可是有事?”

  “大王,”田秸立即松开子谧的衣袖,改为一脸期盼地对着王洲,“您之前划给臣十亩试验田,下季种豆,臣可否多用些田地做试验?”

  王洲一愣,还没回答,田秸便急急解释道,“您给臣的种地秘法,很多道理我等都见到过,只是当时不知缘由罢了。”

  “由此看来,此秘法效用极大,臣不愿错失这增产之机。”

  看着田秸脸上的狂热和渴望,王洲叹息一声,“那你便用四分之一公田进行试验吧。”

  田秸脸上露出喜色,王洲冷着脸警告,“那四分之一公田你可以任意试验,但私田绝对不许动!”

  “只这十亩麦田,产量便不一,你又如何知晓不会有减产的可能?”

  他瞪着田秸,再次重复,“故而,试验成功之前,私田绝对不许动!”

  四分之一的公田他损失得起,但属于庶民的私田,每一粒粮食都重要。

  “臣谨遵王命!”田秸垂头,深深行礼。

  见自己留下只能添乱,王洲只让田秸多多培养优秀助手,便带着两个儿子返回王宫。

  又给殷郊兄弟留下为何私田不能动这个问题,王洲派人将他们送回东宫,自己刚回寿仙宫,谷茂来报,“大王,诸侯所献美人已全部到达驿馆。”

  “全都到了?”王洲来了精神,“一共有多少人入住驿馆?”

  谷茂疑惑地眨眨眼,“每镇送来三名美人,一共两千四百人。”

  王洲竖起食指摇了摇,笑得高深莫测,“同行的侍女还有护卫呢?”

  他如今缺人啊,四个磨坊生意火爆,即使石磨和砻谷机日夜不停工作,也满足不了诸侯贵族们的需求,催着增加器械的信件一封接一封。

  石匠坊不说,木匠坊可还忙着制作曲辕犁,这几个月又扩招了两回,人手还是不够用。

  还有铸铜坊,炼铁可都是要千锤百炼的,就那么几个人,全累死了产量也升不上去啊。

  再有暂时挖矿有周宝动手,但管理和运送需要人呀。王洲还想着将煤渣制作蜂窝煤,那又需要一大批劳动力。

  至于更重要的运货、打探消息,王洲还想将身边侍卫安插到军营中,统一进行爱国爱民识字教育……

  哪哪都缺人,所以不仅美人他要了,这回诸侯们送来的所有人都别想走了!

  谷茂心头一梗,只能感叹不愧是大王,奇思妙想就是多。只是有点问题,“大王,随同而来的侍女本就是诸侯留给美人们使唤的,留下不难。”

  “但是护卫们,有的在军中任职,有的是诸侯心腹,不容易让他们留下。便是留下,心不甘情不愿,也要担心他们的忠心。”

  早有计划的王洲半点不磕巴,“那就让武成王去选人,挑选自愿之人充入军中,剩下的告诉他们一年之后可以回去,然后全拉到城外去种地!”

  一年过后,见识到大商粮食产量,或许他们便自愿留下了。便是回去,带上种地之法,能帮助其他人多得点粮食也是好的。

  谷茂张张嘴,又道,“朝歌城外容不下这许多人。”

  虽然每镇诸侯只选三名美人,然一名美人至少两名侍女,外加各自的吃食用具,最少都是三辆车。这样算下来,护卫至少有十人,八百镇便是至少八千人。

  而这还是以最少的情况算,实际定然还会多上数倍。这么多人,就算朝歌城外能放下,万一他们闹事,朝歌立即变成险地。

  “朝歌城外放不下,那就往其他城外放就是。”王洲侃侃而谈,“东边来的放到西边,南边来的放到北边。”

  “明日就让他们排队入王府,做好决定便从后门出去,直接带到军营之中。安置一日就令他们随同征粮官出发,如此近处的公田还能多些壮丁协助夏收。”

  既然大王已下定决心,谷茂俯身应诺,“臣这便去武成王府传旨。”

  这边谷茂离开,王洲立刻命人请来姜王后与女侍卫队两位统领。

  三人进殿,行礼赐座之后,王洲直接问道,“王后,后宫之中,如今有多少空缺?”

  姜王后愣了愣,看看黄贵妃,微皱着眉头答道,“后宫之中,除两位贵妃、十八位嫔御,还剩下……”

  “停停停!”王洲抬手打断姜王后,“孤问的是宫人,不是嫔御。”

  又看了眼黄贵妃,姜王后眉头皱得更紧,“所有宫室,人数正合规定之数。”

  王洲点点头,又问黄贵妃,“侍卫队如今有多少人可以外出任务?”

  “约莫一百人。”黄贵妃张口就答,然后急急看向王洲,“大王您可别派她们出去!如今后宫护卫不过是勉强够数,若您调走一百人,剩下的怕是要累死了!”

  “统领说得对,大王三思啊!”阿妩连连点头附和,毕竟这勉强够数是阿妩三妖费力支撑起来的,再缺人手,她们也无能为力了。

  王洲疑惑,“你们缺人为何不与孤说?”

  黄贵妃叹气,“便是说了,也没用啊。”

  女侍卫队全由宫人嫔御而来,嫔御且不说,宫人人数虽合规定,却是人人竭力不得清闲,这也是方才姜王后连连看着黄贵妃皱眉的原因。

  这种情况下,哪里还能有人补充!

  这事谷茂跟王洲赞过一句,“后宫女子半点不比男儿差”。他还以为她们是事业心爆棚、乐在其中,又因为各处都缺人,后宫一切安好便也没细问。

  “你放心,诸侯送的美人到了,你们再不用担心缺人了。”王洲笑着安抚。

  黄贵妃却更是哭丧了脸,“那些美人一个个娇滴滴、肩不能扛手不能提的,连自己都顾不好,这一阵子宫人更要受累了!”

  “不用担心,我令她们的侍女一同进宫,”王洲摆摆手,“明日黄卿与王后一同接见。连同她们的侍女一起,愿入侍卫队者黄卿带走训练,不愿之人,美人入住后宫,侍女充作宫人。”

  “其中若有不愿留在大商之人,皆充入宫人。告诉她们,只要认真劳作一年,便送她们回家。”

  听了这话,三女喜形于色,她们可早打听得清楚,入住驿馆的美人有两千四,侍女却是超过五千。

  这么多人,一两百个愿意当侍卫的,肯定能挑得出来吧?

  就算挑不出当侍卫的人,宫中宫人多了,侍卫们也能轻松一点。

  毕竟此时的宫人们,还有一部分是愿意当侍卫的,会继续当宫人,不过是当初情况不允许而已。

  还有方才大王问的话,黄贵妃舔了舔嘴唇,期盼地问,“大王,若有新人补上缺口,女侍卫是否便能外出了?”

  “自然。”王洲点头,给她吃一颗定心丸,“只要宫中防卫正常,女侍卫能力足够,随时可以申请外出任务。”

  “多谢大王!”黄贵妃郑重行礼。

  王洲摆摆手,“只要有能力,又愿意为孤效力,孤都不会推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