诸侯朝觐前日,本该只有三人的文书房又被重臣们塞得满满当当。

  王洲按时来此理完政事,只当看不见一旁虎视眈眈的群臣,起身便走了出去。

  “大王请留步。”

  王洲应声停步,转头却发现叫住他的人竟是比干。这位一向敬业,经手之事皆公正严明,这还是第一次比干单独见驾。

  因着人物滤镜,王洲忍不住猜测,“王叔叫住孤,是有秘奏呈上?”

  “非是秘奏,是臣心下有疑。”比干摇头,恭敬俯身,“日前东伯侯、北伯侯先后至朝歌,大王皆于次日设宴接风。为何前日西伯侯、南伯侯齐至,昨日大王却并未设宴?”

  原来是为人打抱不平来了!王洲心情低落下来,他似笑非笑,“王叔自己也说,前二者有先有后,后两者却齐至朝歌。不知王叔可曾发觉其中异处?”

  说来有趣,西伯侯南伯侯进城时间恰恰好是一前一后,而与他们同行的各路诸侯,最后进城的两位,进城时间又恰是一后一前,倒真是巧得很。

  比干手下能人不少,这个巧合自然有所耳闻,想要解释,却又不知该如何解释。

  王洲只当没看见,继续道,“至于为东伯侯北伯侯设宴接风,东伯侯乃王后生父、太子外翁,于情于理孤都该设宴款待。”

  “而次日,孤宴请的不止是南伯侯,还有平州侯与沧州侯。高道长欲在平州、沧州另建两个盐场,孤自然得先问过他们意见才行。”

  “高道长还要另建两个盐场?!”此刻宴请不宴请的事早被比干抛在脑后,他的心思全落在了盐场之上。

  之前大王与东伯侯合作,因东伯侯的身份,以及手下掌管盐场的便利,无人试图分一杯羹。

  但若大王不止要建一个盐场,平州、沧州可以,其他地方又为何不行?比干的心砰砰跳着,一瞬不瞬地望着王洲。

  王洲淡定点头,“高道长说先往东鲁边做试验边修建,平沧二州先行选址,待东鲁盐场进入正轨再开工。”

  只是在选址?比干思绪翻腾,再待不住,慌忙找了个借口告退离开。

  电视剧里七巧玲珑心的忠臣,在现实世界也是有私心的凡人啊。王洲叹了口气,吩咐谷茂密切注意驿馆动静,默默往寿仙宫去。

  回宫之后,王洲躺在床上顺了顺自己的计划,还偷得浮生半日闲,睡了个舒舒服服的午觉。

  然而刚起身出了内室,侍御官启奏,“北伯侯在午门外候旨。”

  “领他至嘉善殿。”王洲舒展舒展四肢,准备去看看这个改造了三天的北伯侯有无起色。

  入殿,崇侯虎朝拜毕,王洲赐座。

  看着崇侯虎一脸憔悴,两个黑眼圈比熊猫还明显,王洲窃笑,明知故问,“这几日,崇卿可是休息得不好?”

  “大王明鉴,”崇侯虎重重叹气,俯伏在地,“臣有愧!”

  他一向以自己体恤麾下将士、战无不胜为傲,谁知带人辅助耕地之时才发现,除开少数出身将门之人,其余兵卒皆是驾轻就熟,崇侯虎便知晓,大王所言兵卒出于乡野确是事实。

  不对,应该说他以前也知晓此事,却从未真正理解“出身乡野”这四个字。

  而带人耕地的三日,他真正劳作的时间不多,毕竟身为诸侯,他说自己累了要休息,也不会有人不长眼地阻拦他。

  在休息的时候,崇侯虎无聊便拉着管事说话,这才真正了解乡野之困苦。看着一刻不停翻地的农人,尝了不见半点肉腥又苦又涩的菜团子,听闻每次抽丁过后还要打理公田的痛苦煎熬……

  以往乡野不曾入他眼中,人不够就抽丁,缺了钱就往手下摊派索取,这些针对的全是兵卒之家人。如此这般,他对兵卒的好,实则却是在挖他们心肝。

  他心中有愧啊!

  听完崇侯虎的心声,王洲心头郁结,合着这人还是没有百姓!

  也罢,出身高贵的大老爷,指望他这么点时间便共情庶民也不太现实,王洲安慰自己,只要他有所改变,行为能达到自己要求便好。

  调整好心态,王洲说道,“既然有愧,卿可有心弥补?”

  “臣正是有心却无力,求大王相助!”崇侯虎抬头看了一眼,又俯身下拜。

  王洲心头有了些猜测,“卿有何求?”

  崇侯虎头也不抬,大声道,“臣观朝歌之外,耕地之时,曲辕犁可耕耒耜数倍之地,恳请大王售卖一批予臣。”

  “臣之兵卒皆言,北地春耕晚于朝歌,若此时快马回程,恰能赶上今年农时!”

  话中之期盼着实真情流露,王洲却是冷哼一声,“以卿之所见,城外共有多少曲辕犁?翻地之事何时可结束?你带走曲辕犁,朝歌城外的田地又该如何是好?”

  崇侯虎听得出王洲不悦,心里却高兴起来,大王问出此言,若他有解决办法,将曲辕犁带回去就有希望了。

  他抬起头来,满脸是笑,“大王,臣已询问过管事,城外有三成农人使用曲辕犁。一切如常,还需六日即可完成耕地。”

  “若臣请来诸侯马匹兵卒相助,三日即可完成。届时即便臣带走所有曲辕犁,亦不会误朝歌农时。”

  “看来卿是早有准备?”王洲似笑非笑地看过去。

  崇侯虎麻利地再次俯身,“大王,崇城之外亦是您的子民,求大王广沐天恩!”

  思忖半晌,王洲声音冷冰冰道,“售卖曲辕犁之事,决计不行。”

  “大王?”崇侯虎焦急地直起身。

  “孤可将之借与崇城。”王洲抬手,正色道,“只是有条件。”

  崇侯虎冷静下来,紧握双拳,“还请大王明言。”

  他心中已下定决心,只要大王的条件不过分,他一定立刻答应。

  “孤正派人于朝歌之外试验种田秘法,如今已略有所得。若卿能以崇城之外部分田地与孤试验,这曲辕犁出借又何妨。”

  崇侯虎一脸狂喜,重重叩首,“臣听闻曲辕犁亦是大王试验之物,今大王欲恩泽崇城,正是臣求之不得!臣叩谢大王!”

  “崇卿免礼!”王洲虚扶一把,面色和煦如春风,“卿离宫之后,即可相请诸侯相助。待三日过后,孤会派相关之人,带曲辕犁与你同往崇城。”

  “臣谨遵王命!”

  崇侯虎乐乐呵呵地出了王宫,当即便联系交好诸侯,将他们空闲的兵卒马匹全送到城外耕地。还联系各位管事准备屋舍吃食,节省众人来回消耗。

  如此一来,未至天黑,“大王手中有耕地之利器,并承诺将之借于北伯侯”,便已传遍驿馆。与早前比干传出的“大王欲再建雪盐场,正于平沧二州选址”,将各镇诸侯炸得沸沸扬扬。

  其中各色各相,未及入夜,便被谷茂一一传入王洲耳中。

  “你说什么?!苏妲己要进宫?!”初闻这个消息,王洲双目圆睁,险些跳起来。

  对大王的反应疑惑了一瞬,谷茂回过神来,认真解释,“是的,是西伯侯为冀州侯出的主意,冀州侯所派的送信之人已离开朝歌。”

  原著纣王向苏护要人,苏护宁愿反了也不答应,现在竟然主动送女?王洲摇着头,还是不敢置信,“你详细说说,到底是怎么回事。”

  “驿馆诸侯皆在谈论雪盐场选址与曲辕犁之事,冀州侯散步之时,听闻这两个消息,面色阴沉地往回走。”谷茂一五一十地细细描述,“西伯侯得知消息比冀州侯略早,听随从说完,他便回屋起卦。起卦之时面色也不甚好,然后他就出门遇上了冀州侯。”

  苏护素来仰慕西伯侯姬昌之贤名,与之巧遇,苏护心中欢喜,上前攀谈。

  姬昌亦不负其贤名,邀苏护饮宴。二人酒酣饭饱、相谈甚欢。

  说到兴处,苏护重重地放下酒盏,为姬昌打抱不平,“贤伯仁德四布、忠义两全,今大王有利器不与贤伯,却与那等剥民利己、心如饿虎之人,我实为贤伯不平啊!”

  姬昌肃了脸,缓缓摇头,“昌知贤侯之心,‘雷霆雨露,俱是君恩’,贤侯不可不敬。”

  苏护反应过来,打了个哈哈,“贤伯所言甚是,是我失言,自罚一杯。”

  他盛满美酒,朝王宫欠身,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姬昌脸色和缓下来,看了看苏护,欲言又止,独自闷了一杯酒。

  “贤伯可是有话教我?”苏护见状,放下酒盏,倾身问道。

  又看了苏护一眼,姬昌面色一阵变换,长长叹口气,“背后言人是非,实非君子所为。然贤侯正直端方,昌不忍目视贤侯遭殃,只得做一回小人。”

  苏护大吃一惊,对姬昌俯身下拜,“贤伯之名四海何人不知?您心怀仁义,护感念万分。”

  “贤侯何必如此?”姬昌连忙双手虚扶,语气急促,“昌直言便是。”

  “北伯侯辖制北方四百诸侯,素闻其与贤侯不甚和睦。平沧二州正将冀州夹在中间,未曾听闻你与二位君侯交好,想是边界有些摩擦。”

  浅析一遍苏护名声鹊起的邻居,姬昌缓缓道,“如今三者皆入大王之眼,又因大王之命彼此相交,贤侯需得早做打算才是。”

  平沧二州与冀州哪是有些摩擦,他们实是早有嫌隙。苏护自家人知自家事,若他们得到机会,定不会放弃对冀州下手。

  再有北伯侯,苏护素来不甚服他管辖,北伯侯心知肚明,看苏护也不顺眼。若三者联合,苏护闭上眼,只觉前方正写着一个大大的“危”字。

  慌了一瞬,苏护便镇定下来,再次躬身,“还请贤伯教我。”

  “贤侯快快请起!”姬昌再次虚扶,捻了捻长须,“此事看似危机重重,破局之法却也易得。”

  “三者联系全因雪盐场,而冀州处于平沧二州之间,若平沧二州能建盐场,冀州又有何不可?”

  苏护霎时反应过来,“盐场此时正在选址,若能取其一而代之,危局自破。”

  短暂的兴奋过后,苏护叹息,“贤伯之策极佳,奈何那雪盐铺掌柜与我有些误会,或许也是因此,大王选址之时,临近三州却漏了中间。”

  “贤侯不必沮丧,”姬昌沉稳地劝慰,“东伯侯为大王合作之第一人,贤侯大可效仿。”

  效仿东伯侯?苏护一愣,他手下并无盐场,如何效仿?

  “自去年春,大王至女娲宫进香回来,清心寡欲足足一年多。”姬昌又捻了捻胡须,“身为人臣,不可不虑大王身体之康健,子嗣之绵延。”

  苏护心领神会,“我家中有一女妲己,薄有姿色,素习医理。若得以侍奉大王,想是能督促大王爱惜身体,绵延子嗣。”

  话落,苏护向姬昌告辞,回去便手书一封,命人送回冀州。

  听完谷茂的话,王洲沉默了好半晌,才道,“按众臣朝贺安排,苏护都进不得午门,他便是要献女,又往何处献?”

  “此计非止西伯侯献于冀州侯,”谷茂一板一眼地道,“亚相亦献此计于东、南众位临海诸侯。”

  也就是说,西伯侯与南伯侯皆知晓并赞同此事?他们不会都以为他收了美人才会跟人合作盐场吧?

  王洲无语地摇头,“孤着实不知这些人脑中装的都是何物!为何眼睛只能看到后宫这块地儿!”

  谷茂抬头挺胸,气势昂扬,“大王高瞻远瞩,世人皆远远不及!”

  若非谷茂的声音仍旧没有半点起伏,他都快要相信了!王洲狠狠白了谷茂一眼。

  转过弯来,王洲却决定将人收下来。其他人且不说,原著之中苏妲己可是进了朝歌的,他心有抱负,更是担心露了马脚被上头直接灭了。

  收个人,维持剧情大差不差,王洲知道,自己不亏。

  于是,次日早朝,四大诸侯觐见之时,商容、比干等众臣与诸侯共同进言献美。

  王洲推拒一番,最终答应,每镇选取三名女子充入后宫。

  八百镇诸侯,每镇三人,一共二千四百人。从选入到上路,想来也要好几个月。

  几个月的时间,女侍卫队定能更上一层楼。到时候,这两千四百人,正好补上她们外出任务的缺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