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狐身如其名,浑身上下没有一根杂毛,一条蓬松柔软的大尾巴静静地绕在身前。它后背有一道半尺长的伤口,鲜血淋漓,不一会就将白色的毛毛和身下的土地一起染红了。

  入山这三日,原主便猎了两只狐狸。但或许是眼前这只狐狸太过漂亮,也或许是因这只狐狸的眼神太生动,原主莫名其妙地生了恻隐之心,上前抱起了这只狐狸。

  命令随从处理血迹,原主亲自为白狐清洗上药。将白狐的伤口包扎好,原主走出山洞,天空已经云消雾散,重新恢复了晴朗。

  并未探究这奇异的天气,原主重新出发,成功猎到了他早就看好的那只落单的鹿。

  原主心满意足地带着人下山,出山之际,受伤的白狐挣脱了抱着它的人,歪歪扭扭地钻进了轩辕坟旁的石洞。

  看着石洞里闪着幽光的两只眼睛,原主吩咐左右,“派人定时巡视,若附近村庄有狐狸作乱,我定亲自斩杀了它。”

  眨眨眼摆脱掉原主的回忆,王洲嘀咕,原主这是救了渡劫的狐狸精?结果狐狸精却听从女娲娘娘覆灭殷商天下,这也太忘恩负义了吧!

  而且原主干嘛隐藏这段记忆?觉得自己愚蠢?不想面对自己成了国灭的帮凶?还是有什么其他的内涵?

  王洲一边浮想联翩,一边往回宫的方向走去。今天时间不合适,他还是明天早上早点出发吧。

  “嘭!”王洲额头一痛,后退的同时,心中升起一股奇特的预感。微微抬头,眼前果然就是数日前见过的李冉,而此时的他,也正如上回一般,用手捂着下巴。

  王洲放下手,眼中漫上笑意,“是你!我们又撞上了!”

  “想是你我有缘。”李冉同样放下手,眼中闪过一抹流光。

  “对!”王洲轻轻笑开,“有缘千里来相会!哈哈!”

  李冉微微垂下眼睑,淡淡重复,“有缘千里来相会吗?”

  这话里自己的意图太明显了!王洲做作地清了清嗓子,好奇地转移话题,“我们撞上两次,我是走神想其他的,你是在忙什么才没有看路呀?”

  抿了抿唇,李冉的声音低了一度,“我有看路。”

  那他们是怎么撞上的?王洲怀疑地瞟了李冉一眼,试图说服自己,他应该是确认眼前没人的时间太提前了,就跟自己上次撞上他一样。不过,王洲凤眼微眯,这人嘴硬的样子挺可爱。

  眼前人表情变化太生动,李冉一眼看出他的心思,默然无语,心中却思绪万千。

  二人面对面站了好一会,王洲伸出试探的jiojio,“你来朝歌所为何事呀?有什么不方便的,都可以跟我说,或许我能帮上忙呢!”

  以李冉的容貌气质,原主的记忆中没有半点印象,那肯定不是朝歌本地人。再看他的装束,道袍发髻玉冠,王洲灵光一闪,莫非他也是修仙问道之人?不知是阐教还是截教?也或许是灵物化形?

  眼见王洲不知神游到何方,李冉动了动唇,轻声说道,“我来此为寻一物,也或是寻一人。”

  啊?王洲惊讶地张大了嘴巴,眨眨眼,艰难地合上嘴巴,将今日的收获现学现卖,“你要寻的这个……有何特征?是何用处?来历如何?”

  李冉缓缓摇头,“我皆不知。只我寻到,才知是ta。”

  “噗嗤!”王洲抬手捂唇,目光游离,却仍藏不住这满眼笑意。

  隐晦地打量了一下自己,未曾发现不妥,李冉的表情仍微凝,“你因何发笑?”

  被发现了!王洲视线一歪,索性大大方方地放下手,露出雪白的牙齿。在李冉冷淡的注视下,他歪头回望,漆黑的眼眸似乎在发光,“我是在笑我们都在找东西!我要找一种不知名称不知形貌的草木已经很艰辛了,而你比我更过分,连找的是草木活物还是死物都不知道!”

  原来是为此而笑,倒确实很巧。李冉微愕,面上的冷色自然消散,他顺势问道,“你所寻为何物?”

  “一种增辣之物,却不同于姜和椒。”王洲迅速告知自己知道的信息,一脸期盼地望着李冉,“约莫有名为‘茱萸’,你可曾见过或听过?”

  李冉缓缓摇头,“未曾。”

  “好吧,”王洲轻吐一口气,倒也没有多么失望,“看来还是只有我自己去山里找了。”

  “不知形貌,你如何寻找?”

  “将没人认识的草木全都尝一遍,不就能找到了!”王洲很有干劲地握了握拳。

  身后的随从面色大变,跨步上前,又隐忍地收回了脚步。

  李冉二人却未曾注意到随从的动静,他端详着王洲,眼中带了一分惊叹,一分怀疑,“你欲效仿神农?”

  当初神农尝遍百草,一路艰辛,险些丧命。而眼前人细皮嫩肉,如何吃得了那份苦。

  “神农走遍五湖四海,我可做不到!”王洲对自己的认识很清晰,“我也就在朝歌城外的山头转转。能找到最好,找不到我就再派人去远方寻找,或是花钱买回来。”

  他信心满满,“重赏之下必有勇夫,只要银钱给足,有生之年,我肯定能成功!”

  李冉一时语塞,不知该指责他的退缩,还是该赞叹他的执着。李冉难得好奇,“你寻那茱萸,所为何事?”

  “吃呀!”王洲答得理直气壮,见李冉愣神,他的谈兴一下子起来了。

  王洲抓着李冉的衣袖,带着他往路边的饭馆走去,“来来来,我们坐下来慢慢说!”

  轻轻抽了抽手臂,李冉没能抽出袖子,便也随着王洲,走进饭馆坐下。看他招呼店家给自己二人和随从侍卫都上了素酒,李冉的眼中又闪过一丝兴味。

  这时候的素酒,对王洲而言,更像是带点酒味的饮料,只能用来解渴提气氛。酒刚上桌,王洲便执壶为自己和李冉斟满。

  他拿着杯子和李冉碰了碰,仰头一饮而尽,开启高谈阔论模式,“人生在世,吃睡二字。若能做到吃得好,睡得香,人生也成功一大半了。”[1]

  “吃得好,睡得香。”李冉琢磨着这几句话,越想越深,而越深则越能体会话中的真意。他点了点头,执壶斟酒,向王洲举杯,“此言甚善,当满饮此杯。”

  王洲满脸自得地与他碰杯,再次一饮而尽。放下酒杯,王洲继续感慨,“无论贫富贵贱,入睡也不过一床一枕一席一被。而人生五味,酸甜苦辣咸,总要尽皆尝过,才不算虚度一生。”

  话虽简洁,却道尽人生。李冉沉吟半晌,又敬了王洲一杯酒,了然中带着好奇地问,“你寻茱萸,便是为这‘辣’字?”

  “正是。”王洲重重点头,热情解释,“辣是一种味觉、热觉和痛觉的混合,是酸、甜、苦、咸之外一种强烈的冲击,令人热火朝天激情澎湃。”

  他微微一叹,“若失了这一味,生活该多寡淡。”

  许是有几分道理,然李冉性子恬淡,故而不解,“姜椒之辣仍不足?”

  “这是完全不同的感觉好吧?!”王洲白了李冉一眼,愤愤不平,“椒味麻且辣,姜味辛辣,皆非纯正之‘辣’,岂能轻易代替?”

  李冉愣了一瞬,目光奇异地看了看王洲,轻轻举杯,“谨以此杯,祝君早日如愿。”

  “借你吉言!”王洲笑得灿烂,爽快地接受祝福。

  杯中无物,王洲执壶再倒,堪堪倒满两杯,壶中便滴酒不剩。

  “一壶酒竟然只能倒满十杯呀。”王洲随口说道,放下酒壶,伸手想要招呼店家再来一壶。

  “且慢。”李冉轻轻压住王洲的手。

  王洲疑惑地看过去,目光却无意间落在交叠的手上。他自己的手不算小,但手背上几乎能将自己整个覆盖的那只一衬,都稚嫩纤细起来。

  他反手抓住李冉的手晃了两下,嘴角向下撇了撇,“你长得比我高,连手都比我的大呀。”

  李冉不自在地收回手,只当没听见王洲的话,自顾自地道,“一壶酒足矣,饮过此杯,贫道便该告辞了。”

  “啊!”王洲失落地望向李冉,却弯了弯唇,抬起酒杯,“亦祝君早日如愿。”

  “多谢。”李冉执杯与王洲相碰,饮尽杯中酒,起身颔首,漫步而去。

  王洲手捧下巴杵在桌上,目送李冉的背影消失,忍不住赞叹,“果然是美人!连背影都这么好看!”

  “大王爱慕此人,”随从知机地来到王洲身侧,俯身轻语,“何不……”

  “你在说什么鬼话?!”王洲霍然打断随从的话,捂着胸口险些被口水呛住,好容易顺过气来,虎着脸怒斥,“人家长得好看,我多看几眼罢了,哪有什么爱慕不爱慕?!孤如今清心寡欲,一心为国,你不要随便污蔑我的名声!”

  随从利索地双膝跪地,磕头请罪,“臣万死,请大王降罪!”

  “停停停!没那么严重!”王洲按住随从的肩膀,随手将他提起来,“看人家长得好看的份上,我不怪你想歪,但不许再有下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