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没有继续解释这句话，好像只是表明了一下自己的态度而已。只是，这个表态已经足够所有人为之诧异，在他说完话之后，有那么一分钟左右的时间，团队频道里无比沉默，没有人开口。
他不得不笑了笑，又一次开口：“怎么，大家都不说话了？”
时间紧迫，没有等剩下的人表态，柒元开口：“小六，你和小凌凌先回答NPC的问题，这个东西我们可以之后再讨论。”
川流和057也是同样的想法，他们对视一眼，还是057先一步开了口：“我并不觉得这个项目可以拯救人类。”
凌家主看向他，他顿了顿，继续说道：“说实话，我能够理解人类认为，只有将主动权掌握在自己的手里，才能够真正得到安全这件事。”
凌家主点了点头，看着他，示意他继续说下去。他叹了口气，继续说道：“但是，我并不认为，人类有任何的权利，将自己的生存凌驾于其它生物之上。”
他看着外面黑漆漆的一片，叹了口气：“为了‘生存’，人类已经害得太多生物从这个世界上消亡了，这种繁衍，真的不会被反噬吗？或者说，这种不同位面与人类文明的融合，又有没有可能，是自然对人类的贪婪的一种反噬呢？”
凌家主看着他，只是笑了笑，没有回答。他看向川流，问道：“你觉得呢，小川？”
川流沉默了一下，摇头：“我不知道。”
他的表情坦然：“从人类的角度，为了生存不惜一切代价，是很正常的一件事。但是，从更大的角度来看，阿凌刚才说的一切，也都没有问题。”
他叹了口气，面上露出一抹无奈：“我能够理解阿凌的意思，但是，如果让我来选择，我也许也会做出和周博士同样的选择。”
凌家主看了看他，又看了看057，忽然笑了：“好了，你们两个也不要那么紧张，我只是随便问问。”
他抬手，揉了揉057的头发，继续说道：“毕竟，你们的想法是无法影响到上面的而决定的，不是吗？”
二人愣了一下，点了点头。凌家主又看了他们一眼，笑了笑，说道：“好了，小川难得过来一趟，小凌，你带着他，去附近玩一玩吧。”
057抿了抿唇，忽然开口：“父亲，我……”
“不急。”凌家主竖起一根手指，看着他，眉眼含笑：“先陪你的小男友吧，晚点我会去找你。”
057又看了他，许久，点了点头，带着川流离开了。
跟在057的身后，川流沉默地走过一条条走廊，二人来到了后山，057停下脚步，说道：“好了，阿泽，你有什么想问的，都可以说了。”
川流叹了口气，开口：“所以阿凌，那个家主，其实就是你父亲对不对？”
他太敏锐了，057想，也可能是自己表现的太明显，沉默了一会，他点头：“是啊。”
川流的眉头微皱，他看着057，说道：“可是我记得，你的父亲不是在参加了‘开源’计划之后，就……”
他的脸上闪过一抹迟疑：“所以，‘开源’计划和游戏是有关的吗？”
这句话一出口，057叹了口气，摇头道：“阿泽，这件事我不想骗你，我只能说，根据我所获得的情报，我父亲和游戏确实是有关系的。”
川流当然能够理解他的意思，作为一个之前甚至与有关部门完全没有联系的，在医院中与世隔绝了太久的人，057怎么也不可能忽然之间就知道了这种机密的事情。他看着057，说道：“我理解，阿凌。”
他顿了顿，又说道：“你答应了要为了我留下来的，对吧？”
这句话问得有些突然，057愣了一下，点了点头，才意识到川流大概是觉得，既然他父亲在游戏中，他也许有一天，会选择同他父亲一起。
叹了口气，他抬手，抱住了川流，说道：“阿泽，我答应过你会留下来，就绝对不会食言，你信我，好吗？”
川流弯下身，将他紧紧抱住，点了点头：“我信你的，阿凌，我就是……”
他抿了抿唇：“我无法想象，如果失去了你，我会变成什么样。”
二人就这样紧紧相拥，直到柒元的声音响起：“根据凌家主的情报，我调查了一下周博士的研究文献，发现在这个副本的背景下，他的研究已经颇有成效了。”
这一声唤回了二人的意识，那边，朝云也开口：“是啊，只是好像总有一些什么因素干扰着，让他的研究没有办法彻底完成。”
其余几人暂时没有新的情报传来，很快，团队频道又一次恢复了寂静。川流抱着057，许久，叹了口气：“阿凌，你说，这个副本的情况，和现实是一样的吗？”
057抬头，就见川流的脸上满是迷茫：“我总觉得这些情况应该是真的，但是我又害怕。阿凌，我从小受到的教育就是服从，可是如果‘研究院’是这样的一个机构，我真的还要服从它吗？”
057皱了皱眉，抬手，轻轻地抚上川流的脸。他的语气轻柔：“阿泽，无论如何，为了人类而奋斗这一点，你没有错。”
川流看向他，他顿了顿，继续说道：“就算‘研究院’里有那么多黑暗，但是你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人类的存续，对不对？”
川流愣了一下，点了点头。他弯了弯眼，重新抱住川流，开口：“这是你的本心吗？”
“是我的本心。”川流语气笃定。
057拍了拍他的背，说道：“你有在过去，因为听从命令，违背过自己的本心吗？”
川流的声音迟了一瞬才响起：“……没有。”
057笑了：“既然你的本心同你的行为一致，这么多年来，你也从来没有违背过自己的本心，那你做的事情，不管对错，至少对得起你自己，对吗？”
这次，川流沉默的时间更长了些。就在057以为他不会回答的时候，他叹了口气，将头埋在057的脖颈间，叹道：“阿凌，你总有办法让我安心。”
他笑了笑：“是啊，只要无愧于心就好。”
这天晚上，川流住在了凌家给他安排的客房中。而057，正好住在他的隔壁。
一天的时间里，他们已经从凌家主的口中获取了关于“异化”的几乎全部资料，这样的进度显然非常喜人，而距离他们离开这个副本的时间，也只剩了1天13个小时了。
所以父亲真的会来找他吗？057想着，看着门口。过了12点，他忽然感觉极度的疲惫，他眨了眨眼，很快陷入了沉眠。
熟悉的白色空间，他看着远方的人影，心中一颤，迟疑着不敢迈步。
那人影显然发现了他的迟疑，他转身，看着057，弯了弯眼，开口：“小凌。”
正是楚希的眉眼，年轻的，活力的，没有被病痛折磨过的眉眼。
057忽然觉得心中一阵酸涩，他已经快忘记自己有多久没有见过这样神采飞扬的父亲了，他深吸一口气，几步上前，伸手，抱向自己的父亲。
下一刻，他被父亲紧紧地搂在怀中，抱了个结结实实。
“父亲……”他开口，才发现自己的声音有些颤抖。楚希温柔地拍着他的背，说道：“我在，小凌。”
057抿了抿唇，他不希望自己同父亲难得的见面是伴随着眼泪的，可他的泪水根本没有办法停下来。楚希显然也发现了这一点，他抬手，一双手穿过了缚灵鬼面，轻轻地拭去了057脸上的泪水。
明明面具没有取下来，可楚希看着057的脸，许久，只是笑着感慨：“小凌，你长大了。”
057不知道自己面对的是父亲本人，还是同上次一样的虚影，他开口：“父亲，你……”
楚希却显然知道他的意思，他弯了弯眼，语气温柔：“是我，但也是我的虚影。”他的目光看向周围，开口：“这里是我大部分能量的所在，小凌，我知道，你一定会来的。”
057愣了一下，看着楚希，楚希也看着他，眉眼含笑：“你可是我的儿子，我还不了解你吗？”
这句话一出，057的心中又是一阵苦涩。他想要告诉楚希，不是的，就差那么一点，他就要见不到对方了，如果不是他遇到了川流，如果不是他在和川流，赵医生等人相处的过程中找到了自己留下去的意义，他也许会在会赛结束后的几天前，就会悄无声息地结束自己的生命。
可楚希显然明白他的意思，因为下一刻，在他的注视中，楚希叹了口气，语气里满是宽慰：“世界还是很美好的，对吧，小凌？”
057愣了一下，点了点头。
楚希又揉了揉他的头发，才开口：“虽然很舍不得，但是小凌，我的这个状态并不能维持很久。”只是这么一句话，057就抬起头，满眼惊恐地看着他。他叹了口气，说道：“不要难过，小凌。要知道，我们本来早就应该分离了，对吗？”
057当然也知道这一点，可是人总是贪心的生物，一旦拥有了，就会贪求更多。他深吸一口气，眨眨眼，压下眼底的湿意，才开口：“我知道了，父亲。”
看着他这样，楚希心里也有些不是滋味，他无奈地笑了笑，一样红了眼眶：“小凌，要好好地活下去，知道吗？”
057咬着唇，点了点头：“我知道的，父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