谷守一故意不往守毅后面加哥哥二字,希望澹台端方能意识到一点,他是他的伴侣,即便是想守护,也是他们彼此守护对方,而不是只是一方顾自感动自己似的急于奉献。
“我也想守护你,守毅,所以,我们不分开好不好。”谷守一柔声宽慰道。
澹台端方哭得凶极了,边抽噎着边应了声“好”。
谷守一笑着抱住澹台端方,时不时低头亲了一下澹台端方那金发。
看来之后得看紧些才好,而这事,该不该告诉兄长也有待商榷,他不想冒险,让他所爱之人又出了什么事。
*
公冶长的梦中。
与三娘和樵夫告别后,公冶长与小思明继续走。
去青州的路像是没有尽头,让公冶长莫名有种被流放的感觉。
而大多数时间,小思明都是体力不支,在昏睡的。
在这样炎热的日子里赶路,对小思明来说实在是太煎熬了一些。
又是一日晚上,公冶长寻得了一处不深的山洞歇脚。
公冶长在路上摘了一大点的叶,给躺在他身上的小思明扇风。
小思明醒来,就没忍住落了泪道:“哥哥,我是不是太没用了,没有我,你本来可以更快去青州搬救兵的。”
公冶长低头,毫不犹豫地弹了小思明脑门一下,无奈道:“你想什么呢?没有你,我怕是早就饿死在路上了,哪还有命去青州搬救兵。”
小思明伸手捂了下脑门,撅着嘴,不说话了。
公冶长略感新鲜地瞧着小号思明闹脾气的样子,他揉了一下小思明的发道:“别想太多,我们就快到青州了。”
小思明握过公冶长的手,瞧着上面的还没来得及愈合又破开的伤口出了神,他想,这世上怎么会有这样好看又善良得冒傻气的人。
明明扔下他才是最佳的选择,偏偏一路照顾他,甚至在几天都没有水喝的时候,让自己喝他的血,还背着他走了不知多少里的路……
要是他能多帮上点忙就好了,小思明默默这么想着。
公冶长按着小思明躺下,继续给他扇风道:“好了,继续躺躺,你年纪这么小,能坚持到现在,已经很好了。”
小思明顺着力道躺下,眼睛却是望着公冶长的,公冶长扯了下嘴角,戳了一下小思明的脸蛋道:“为什么一直看着我?”
小思明抿了下唇,犹豫着开口问道:“哥哥,你是不是很有权势的人啊?”
公冶长点了点头如实道:“是,你问这个干什么?”
小思明紧张得结巴道:“那、那我以后能去找你吗?”
“找我?”
公冶长难得有心情逗人道:“找我做什么?”
“我想帮你。”小思明着急道。
公冶长继续逗人道:“你又能帮我什么?”
小思明见公冶长不信,忙抓住公冶长的袖口道:“我、我虽然现在会的不多,但我爷爷很厉害的,我会好好和爷爷学东西,长大了后我就去找你,帮你完成你想要的,和你一起让季国变得更好。”
公冶长听到这话,逗人的心思一歇,突然就回想起了,在探花宴上,年轻的状元郎不卑不亢走到他眼前的模样。
那时……那时的思明在发现自己已经忘记了他后,又在想些什么呢?
“哥哥,你别不相信,我……”小思明更加焦急道。
公冶长摇了下头,又揉了揉小思明的发道:“我相信你。”
怎么可能不相信呢?
他的思明真的用了十五年的时间,来到了他的身边,在他已经忘却他的日子里,一步又一步地向他靠近。
“所以,回了青州之后,好好和爷爷学,然后快点来到我身边吧。”
多一年他都等不了,也无法在等待了。
没有思明的每一天,哪怕在梦中都是那么难熬。
*
终于,在公冶长再无法忍耐的时候,两人抵达了青州。
公冶长马不停蹄地带着人去了王府。
小思明在看到公冶长带他进王府的时候就呆住了,在里头的人喊他“王爷”时,更是完全说不出话来了。
他预想过两人身份之间的差距,却没想到会是天壤之别。
公冶长带着小思明一同洗漱干净后,就率先开了口道:“我会让人帮你找到爷爷,你就在王府安心待着,届时你同爷爷离开就好。”
小思明扯了下公冶长的袖口道:“你、你能告诉我你的名字吗?”
“我叫公冶长。”
公冶长说完,捏了下小思明的脸继续道:“是如今圣上的幺子,是逍遥王爷,也是青州的一片天。”
“不必有所顾虑,我会在雍京城等你的。”
和小思明告别完,公冶长带着养在青州的这批精兵快速回了雍京城,与在宫中死撑的公冶律和林染里应外合。
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以权家为首造反的一干臣子通通拿下。
公冶长在后方等一切彻底平息,已成定局,翻不起任何风浪后,才进宫与公冶律和林染汇合。
公冶长打算进宫的当日,公冶律同林染便在宫门口等着了。
公冶律远远看到他,就朝他跑了过来,明明自己还一身的伤,却扯着他到处打量着道:“小五,你怎么瘦了那么多啊?”
公冶律说着,没忍住红了眼眶道:“是哥哥不好,哥哥没用,如果、如果我再算定一些,就用不着你去青州……”
公冶长无奈打断了公冶律说的话:“哥哥,我也是季国的皇室,既然享受了这个身份带来的好处,就理应承担这些。”
公冶长说着,声音小了些道:“嫂嫂还在呢,哥哥你好歹是要当皇帝的人了,别在众人面前丢了脸面。”
公冶律伸手大力揉搓了一下公冶长的发,故意将公冶长的发弄乱道:“不管是不是皇帝,你都是我唯一的弟弟。”
“好了,路上肯定没好好吃饭吧,你嫂嫂特意做了几个菜,我们一家人先吃一顿饭再说。”
公冶律说完,牵着公冶长走到了林染身边,又伸手牵过林染。
林染在一旁仔细观察着她这小叔子,半晌没有开口说话。
如今虽大局已定,可在她看来,被阿律信任的这个弟弟仍然是个变数。
毕竟嫡庶有别,这嫡庶关系迟早会是一个隐患。
林染担忧着,却无法将这一切说出口。
因为她心里很明白,在公冶律那儿,没有什么会比他的这个弟弟更重要。
*
公冶长吃过了那顿饭,场景终于再次变化了。
再看清眼前时,他就已经身穿朝服站在垂拱殿之中了。
“嫡庶毕竟有别,季国一嫡子还在世,就让庶长子继位,这未免太不合祖制,也并非正统,恳请二位皇子三思啊。”一老臣哆嗦着开口道。
公冶长本来见不到思明,心情就已经够不好了,偏偏这人还撞在枪口上。
又是记忆里那套说辞啊。
公冶长正打算做点什么解闷,就听到坐在宝座上的公冶律说了“退朝”二字。
公冶律离开,公冶长也跟着离开了。
只是他是最后走的,离开的那条路上,林染便在那里候着。
他的这位嫂嫂向来是个直肠子的。
果不其然,林染下一刻就开口道:“朝中之事,王爷打算如何应对?”
又是这样啊。
公冶长无奈笑了下道:“从前我是被兄长护着长大的,现在也该轮到我保护兄长了。”
“但是嫂嫂啊,你该更相信兄长一些。”
林染听得蹙眉:“你这是什么意思?”
公冶长说完摆了摆手离开了。
公冶长回到了自己的府邸,便直接睡了过去,他期盼着,一睁眼就能看到思明。
可醒来望着再次亮起的天时,公冶长不由有些恍惚了。
原来之前没有思明的那段时间里,他一直是这么孤单的吗?
做什么都一个人……
公冶长的心情真的糟糕到了极点,他随手拿过父皇赐给他的一柄宝剑出了府,去往那老臣的府邸。
期间,似乎一直有人拦着,又一直有人说话,公冶长注意到了,却什么都听不清了。
等他回神之际,他手上的剑沾满了鲜血,而那位在朝堂口出狂言的老臣已经瘫倒在地,没了呼吸。
公冶长惨白着脸,一阵反胃,握着那柄宝剑“招摇过市”,路上行人皆跪拜着退让,无人敢出声。
“疯”的名头便由此开始了。
而公冶长走了很长一段路后,就在一偏巷捡到了浑身伤的端方。
公冶长是拖着端方的后衣领将人硬生生拖回府的。
替端方疗伤期间,公冶长连夜地做起了梦,他又一次开始分不清到底哪里是梦哪里是现实了。
如果是梦的话,他为什么一直醒不过来呢?
可如果是现实的话,为什么他一直以来都是孤身一人……
思明呢?
那个年轻的状元郎呢?
那个说过会一直陪在他身边,履行王妃职责的人呢?
公冶长真的觉得好难过啊,一切都太难熬了。
身边的人该是他熟悉的,却又很陌生。
而原本已经摆脱了的东西,却又一次缠了上来。
譬如他对血的恐惧,譬如那些死在他手里的那些人死前望向他的眼神。
到如今,又有谁还会记得他也曾学过医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