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州城。
城楼之上。
陈晨望着莫燃的背影出了神。
相逢相知十年,他是早就知道了莫燃对他的心思。
总是这样围着他打转的,他怎么可能不知道。
只是他以为,只要他一直晾着不管,装作什么都不知道,久而久之,莫燃就会放弃了,可谁能想到呢?
眼前的人就这样围着他打转,打转了十年。
人生......又能有几个十年?
陈晨想着转移了视线,瞧着城楼下还未熄灭的浓烟,不由皱起了眉头。
“小晨,王爷来了,这事就已经过去一半了,粮食也很够用,百姓也都安置妥当,剩下的就只是守好这青州城了,你这眉头再皱就能直接夹菜了。”莫燃转头望向陈晨笑着打趣道。
陈晨走近,一手将莫燃的头转过去道:“你认真点,别分心。”
莫燃顺着那温柔力道将头转了回去,脸上的笑意因远方集结而来的黑潮而慢慢消散。
莫燃沉声开口道:“小晨,这次回去之后,你就给我个答复如何?你知道的,我性子燥,等了这些日子,你又说了要好好想想,我之后便不可能再同原来那般待你了。”
陈晨顺着莫燃的视线看过去,面容也凝重了起来,他站到莫燃身旁回道:“好啊,只要你能活着回去,一百个答复我都给你。”
莫燃又笑:“这么多啊,那我可得好好活着了。”
*
几个时辰后。
黑潮终于散去。
陈晨精疲力竭,才得空看莫燃,莫燃不知不觉离他已有几丈远。
陈晨晃了一下神,只觉莫燃从来没有离他这么远过,陈晨心中不安感逐渐强烈,是了,莫燃为什么突然不再看向他了。
陈晨往莫燃的方向刚走了一步,莫燃便厉声制止道:“别过来!”
陈晨的心登时一沉,反而快步走到了莫燃面前,伸手将莫燃一直低着的头抬起。
离得近了,陈晨才得以瞧见莫燃脖子上的青丝,陈晨一瞬间大脑空白,之后才回忆起莫燃护他时,好像被一个爬上来的僵尸抓了下。
他以为没抓到的......
陈晨双眼刹那间红了,他的指尖止不住地剧烈颤抖了几下,望着莫燃已经惨白的脸失了所有的话语。
莫燃浑身已经无法动弹,他忍着仿佛被什么东西剥皮剔骨的剧痛,紧皱着眉头,几乎用了仅剩的全部力气扯了下嘴角道:“小晨,别犯傻,我不可能再留在城中,只要等王爷研制出解药......”
陈晨冷声打断了他:“你闭嘴!”
陈晨说罢,转身便将莫燃背起,匆匆下了城楼,向王府赶去。
莫燃想出声制止,可他费力张了下嘴,却什么都说不出来了。
陈晨用了平生最快的速度赶到了王府后,立刻冲后院药房而去,药房中,淳于量听到动静,一手便拦住了想冲到公冶长面前的陈晨道:“你先将人放下。”
公冶长闻声看过去,看到榻上完全僵住的莫燃的身体,以及已经爬到莫燃下巴处的青丝时,就知道莫燃是被僵尸抓到了。
陈晨满头大汗,急声道:“王爷!”
公冶长取针快速地施针扎了几个穴位,莫燃脖子上的青丝便不再前行。
莫燃此时已完全昏厥了过去。
公冶长仔细察看着莫燃的状况道:“我知道了,莫燃交给我。”
“守毅,去城楼轮值。”
端方应了一声:“是。”
人刚出现,就立刻去城楼了。
陈晨慌张:“王爷,我可以继续……”
公冶长抬眼望着因莫燃完全方寸大乱的陈晨严肃道:“你不可以,以你现在的状态去守,你是想让整个青州城的人都葬在这里是不是?”
陈晨这会儿缓过来一些,失了力,跌坐在榻前,手还想去碰莫燃,刚伸出去就被公冶长拍了下,这一下拍得陈晨全然怔住:“王爷……”
公冶长蹙眉,许久没回青州,他倒是没想到他手下这两个竟还暗生了情愫,可仔细琢磨了一下这两人的性情,想来又不奇怪。
公冶长拍了拍陈晨的肩膀道:“行了,这几日你就帮着处理城中事以及看着莫燃吧,我只是暂且压了他体内的蛊虫,延缓了一下时间罢了,让人将他关入地牢里锁起来吧。”
公冶长说完,不一会儿便有人将莫燃背起,陈晨也跟着去了。
淳于量在一旁默默看着这一切,出声道:“还是我同周一去守着,守毅过来……”
公冶长闻言看了过来,淳于量叹息一声道:“我实在不放心你一个人待着。”
但城门那头没了人,他的子长心里只会更加焦虑不安。
公冶长了然笑了下道:“你想得没错,如果你不去,我确实会放心不下,何况现在莫燃还倒下了。”
“你去吧,这是王府,我不会有事的。”
“只是,你要答应我一件事。”
淳于量低声问道:“什么事?”
公冶长苦笑一下道:“这是我的私心,思明,你别受伤。”
淳于量伸手抚了下公冶长的脸笑着道:“我可是淳于大师的关门弟子,不会有事的。”
公冶长听着这话,却不由想起在雍京城时,淳于量离开王府后再见时奄奄一息的样子。
公冶长走近紧紧抱了淳于量一下道:“嗯,去吧。”
淳于量应了声“好”后,低头亲了亲公冶长的额头,默默叹息了一声,老实道:“真不想和你分开。”
公冶长“噗”的一声笑出来,轻推了一把淳于量道:“赶紧走吧。”
淳于量又叹息了一声,松开公冶长转身走了几步,就回头瞧了一眼公冶长,公冶长嘴角上扬了一些,冲淳于量挥了挥手。
淳于量便也笑了下,这才终于离开了。
等淳于量离开后,公冶长的笑容瞬间就消失了。
有些事,终归还是思明不在,他才能放手去做,不管是处理权周一的事也好,还是别的事也好。
*
王府地牢。
陈晨就在旁边看着莫燃被关进地牢里,莫燃身体被厚重铁链锁着,人因为没了意识,失了力气,两膝跪在地上,头低低垂着。
眼前是莫燃少见的狼狈模样。
如果是平时,这人来见他都会提前沐浴更衣,紧接着便会被他取笑。
可是现在这场景,陈晨觉得难受,觉得无法忍受之余,又陌生至极。
他印象中的莫燃该是充满朝气的,而不是现在这样死气沉沉的。
该是话唠的,总会在他身边说着平日里遇到的听到的一些趣闻,而不是现在这样带给他死亡一般的寂静。
死亡?
陈晨红着眼思及这两个字,大脑便一片空白什么也想不起来了,他恐惧着向后退了几步,踉跄一下,紧接摔倒在地,又慌张转身离开。
跪在牢里的莫燃,手指轻微动了一下,脑袋异常迟缓地抬起,哑声唤道:“小……晨……”
*
等淳于量同端方一起离开后,谷守一默默看着公冶长,见公冶长似是要独自出府,忙跟了上去,谷守一瞧着公冶长越走越偏,没忍住出现在公冶长跟前拦住他道:“子长哥哥,我同你一起去。”
公冶长倒是真没有察觉到谷守一在跟着他,他别的什么都行,唯独在武学上委实没有什么天赋可言。
公冶长见谷守一脸上神情坚定,便提出条件道:“跟上可以,但你所见所闻绝不可以告诉思明。”
谷守一迟疑了一会儿,犹豫道:“是会让兄长很生气的事吗?”
公冶长毫不犹豫地点了点头道:“要是他知道,估计以后我走哪儿他都想跟着了。”
谷守一脑子突然灵光了,惊道:“子长哥哥,你难不成是想出城!”
公冶长委婉道:“那也不一定,这要看这蛊虫究竟是从哪儿开始的。”
谷守一瞬间就明白了,子长哥哥是想去探寻源头,他说要去,那就一定是会去的,但是比起子长哥哥有可能出城,子长哥哥真要出了什么事,后者肯定会更让兄长疯魔的。
谷守一想明白了,更加坚定道:“我陪你去!我保护你!”
公冶长莞尔,想着要是不答应,他估计今天就别想动身了,而且有了小守一在,确实更方便一些。
公冶长如此想着,笑了下道:“好,小守一保护我。”
公冶长说完,领着谷守一走到一偏僻的墙角,手上敲了一块石砖,整面墙上的砖无规律的转了几下,便出现了一道门。
公冶长带谷守一从这扇门进去,里头的光景又让谷守一惊叹了一下。
谷守一抬头去瞧,这高楼里,五颜六色的,各种模样的鸟到处都在飞,而楼里的人们肩膀上也都停着一两只鸟,有的在记录,有的居然在和鸟对话。
公冶长一进去,刚一抬手,便有一只鸟停了过来,叽叽喳喳的说个不停。
公冶长时不时附和了两句,谷守一小声感叹着。
等那鸟说完,有一人便赶紧走了过来,对公冶长行礼道:“王爷。”
公冶长点头道:“别废话了,源头找到了吗?从哪儿开始的。”
文山弯了一下他睁着一条缝的眼,认真道:“找到了。”
【作者有话说】:存稿见底……要发疯了,四开哪有不疯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