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初周大富仗着自己是周氏娘家哥哥,在镇北侯府作威作福,甚至欺压百姓,无恶不作,江野岂能容忍这种人?

  他对周氏的求救不闻不问,也懒得搭理周氏,直接闭门不见。

  江纾见母亲憔悴不成人形,到底心疼娘亲,默默扶了一把周氏,劝道:“娘,舅舅他罪有应得……”

  周氏气得打了江纾一巴掌,怒斥:“没良心的东西!他好歹是你舅舅,你怎么能这么狠心?你如今有你大哥的庇护,就完全不要你娘和你舅舅了吗?狼心狗肺!你眼里还有我这个娘亲吗?我真不知道怎么生了你这么个狼心狗肺的废物!一点忙都帮不上!”

  周氏将这些日子以来各种委屈和气恼都发泄在江纾身上。娘家出事、儿子江豫所娶女子并非良配、被江野聂屿舟夺权……等等,她心里头压着的烦恼可以说如江海般涛浪滚滚,在这一刻没头没脑地发泄出来。

  江纾如遭雷劈,她搞不懂为什么娘亲一直待他不亲密,更搞不懂娘亲为什么这么护着那个该千刀万剐的舅舅。

  望着周氏蹒跚的背影,江纾心如刀割。

  他自问不比二哥江豫差,但娘亲总是看不上他。在江纾内心,无比渴望娘亲的爱意,尤其是在父亲去后,可总不能如愿。难道真是自己做得不够好吗?

  江纾心底柔软,在周氏那一顿宣泄后,还想着怎么去弥补下自己和娘亲的关系,便跟在周氏后面去了她的院子。

  周氏进了院子,就看到江豫和聂琼春,这两人打成婚以来,开始还能装得面和心不和,近两日来更是打打闹闹,连面上的和气都维持不了。

  江豫发现聂琼春对她的仕途毫无用处,因为聂琼春嫁过来后,聂家和皇后似乎直接放弃了聂琼春,对江豫这个女婿就更加不放在眼里,从来没有正儿八经地看过他。

  江豫本来也不爱聂琼春,娶聂琼春是为了仕途,如今仕途上不去,反而因聂琼春和江野的绯闻落于尴尬境地,因此江豫恨聂琼春恨得牙痒痒,常常在外面眠花宿柳,惹得一身病,甚至还传给聂琼春。

  聂琼春呢,嫁江豫是为了接近江野,但她发现根本行不通。现如今江野满心满眼都只有聂屿舟,不将其他任何人放在眼里。聂琼春开始后悔了,早知如此,还不如在做了上辈子的梦后,早早地远遁,去过自由自在的生活。

  现在搅在这一团烂泥里,深陷其中,走又走不掉,当真是痛苦极了。

  更痛苦的是,她发现自己得了不干净的病。

  聂琼春这辈子只和江豫有过肌肤之亲,除了他还能有谁?这个杀千刀的,竟然从外面染病回来!

  聂琼春就这件事从自己院子里,骂到了周氏院子里,骂得极其难听:“你们这一家该死的!自己不干净,还来祸害我!江豫,你这个孬种!王八羔子!比不上镇北侯的才华,只会在外面寻花问柳,得这一身怪病,有你们一家子断子绝孙的!”

  聂琼春是名门闺秀,从来不曾破口大骂,这回一口气骂不停,真真是被气伤了,上辈子落得个惨绝人寰的下场,这辈子又遇人不淑,真是天要绝人之路啊。

  江豫自知理亏,被聂琼春骂得不敢还嘴,瑟缩在周氏后面,大气都不敢出。

  周氏知道江豫是什么样的人,也清楚江豫的所作所为。若是平时她肯定要维护自己的儿子,毕竟她心里也积攒了很多对聂琼春的不满。但想到现在唯一有可能救周大富的人就是聂琼春,因为聂琼春到底是当今皇后娘娘的外甥女,只有聂琼春去求一求皇后娘娘,周大富就很有可能死里逃生。

  所以周氏压着心里的怒火,对聂琼春道:“好儿媳,江豫是有很多不对的地方,但你们无论如何都是夫妻,该一条心把眼前的难关过下去!正所谓家丑不可外扬,夫妻床头吵架床尾和,你们若不齐心,接下来的路可怎么走呢?好儿媳,我替你打江豫骂江豫都行,只求你别真恼了他。”

  说着,周氏真的狠狠捶打江豫。

  聂琼春觉得奇怪,这个婆婆向来和自己处不来,动不动就给彼此脸色看。聂琼春今天故意来闹,是抱着破罐子破摔的心态来的,没想到周氏反而这般低声下气。

  事出反常必有妖。聂琼春从周氏那张殷勤谄媚的脸上看到不对劲,这里面指定有猫腻,她反唇相讥:“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们母子是什么心肠,你们对我能安什么好心?我只一句话,你们让我不痛快,就别想从我让你们痛快,我们就互相折磨着吧!”

  撂下狠话后,聂琼春就大摇大摆一脸得意地扬长而去。

  江纾小小年纪,听到这一阵风波,真真是受了很大刺激,没想到二哥的婚姻生活这般不幸,简直如同地狱。江纾不由得心想,将来若我成婚,可千万不能过这样的生活。

  那边周氏拉着江豫进了房间,江纾站在门口,见他们母子亲密无间,心中无比羡慕。虽然娘亲对江豫又打又骂,那眼里的柔情是遮不住,而娘亲对自己则总是隔着一段距离,不能像和二哥那样自如。

  江纾不由自主地跟了过去,站在门口,就听到周氏对江豫道:“豫儿,你必须去给琼春认错,好好地认错。不管用什么方法,讨她开心。”

  江豫抗拒道:“没有用的。我和她的结合本来就是个极大的错误,两个人已经水火不容,她做梦都想杀了我,又怎么会原谅我?”

  周氏沉痛不已:“这回不一样。你舅舅在牢狱病重,江野那个铁石心肠坐视不理,为今之计,只有去求琼春,让她再去求皇后大发慈悲,才能救你舅舅,不然你舅舅怎么活得下来?你表哥已经走了,你舅舅再没了,我也活不下去了!”

  周氏呜呜咽咽,哭得很伤心,听得江纾都心抽搐,很想走进去安慰安慰周氏。

  江豫却忽然来了句:“表哥死时因为贪图聂屿舟的美貌,舅舅死时恶事做尽,他们罪有应得。”

  周氏停住了哭声,震惊地看着江豫。

  江纾也大吃一惊,没想到一向沉稳老实的二哥会当着娘亲的面说这样刺人心的话。

  周氏忽然扬起手,打了江豫一个巴掌,怒道:“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你这是大逆不道!”

  江豫却不改口,倔强道:“我知道!娘,你别以为我什么都不知道!我早就巴不得他们都死了!现在他们死了最好!那个秘密我们就可以永远都守住!他们死了,我们才安全!”

  门外的江纾皱起眉头,疑惑不已,二哥说的秘密是什么秘密?

  “你……”周氏气得心口直疼,“你早就知道了!你……你竟然盼着他死!你这个大逆不道的不孝子!”

  江豫咬牙切齿:“娘,你自己哄骗爹,联合所谓的舅舅嫁进镇北侯府,你的心机我是比不上的。更何况,你还敢在嫁进镇北侯府后,还和周大富暗通款曲,更在爹死后,将他接来镇北侯府,还说他是你哥哥!娘,你这么深谋远虑,这么运筹帷幄,我这做儿子的,可一点都比不上,要说大逆不道,我还比不上你。”

  江纾一整个愣住,这……这都什么跟什么?娘和舅舅竟然不是兄妹关系,而是……而是情人?!!天呐!这时真的吗?

  周氏涕泗横流,咬牙问道:“你什么时候知道的?你到底知道多少?”

  江豫冷心冷情道:“该知道的,我都知道了。至于怎么知道的,你去问问你的好哥哥就知道了,那个混蛋喝醉后神恶魔都早早和我说了。不满娘亲,我早就对他起了杀心,苦于找不到机会,现在江野帮我解决了他,正好解决了我的后顾之忧,我开心都来不及,怎么可能去救他?”

  周氏难以置信,自己亲手带大的儿子竟然是这么个冷血动物。她淌泪道:“他可是亲生父亲,你怎么能这样?你大哥已经死了……”

  江纾:大哥死了?说的难道是周炳彪?所以周炳彪表哥和周蕙苹表姐其实是娘和舅舅的孩子?难怪娘亲一直将他们视如己出,原来本就是他的亲生孩子。那我呢?我也是娘和舅舅的儿子吗?不!我是爹的儿子!我是镇北侯江不闲的儿子!我爹是顶天立地的大英雄,绝不是那个贪图享乐骄奢淫逸的周大富!

  江豫早就知道这件事,换句话说,这件事折磨了他数年,如虫咬蚁噬般日日夜夜啃啮他的内心,让他千疮百孔,痛不欲生。所以他表面平和老实,内心早就阴暗抑郁,恨不能撕毁所有虚伪的一切。

  江豫道:“娘可有想过,这件事东窗事发,江野知道了会怎么做?你在镇北侯府还有立足之地吗?江纾知道又怎么样?他一向以父亲为傲,他还会认你这个娘亲吗?”

  周氏何曾没有想过,这些年她一直胆战心惊,从设计偶遇镇北侯江不闲,到嫁给他,再到和周大富暗地里藕断丝连,再到将周大富带进镇北侯府,每一步,她都走得如履薄冰,感觉自己随时都在死亡的边缘,但一步一步已经走到现在,没有退路了,她希望自己爱的人陪在身边,仅此而已,

  所以她拼命守护,不想失去任何重要的人。她知道这件事撕开一点口子,被人知道一点,她必将万劫不复,所以她竭尽全力,守护这个秘密。

  可今天这个秘密终究还是守不住了。

  “我……你知道我这些年有多害怕吗?我没有一刻不在忏悔,我多么害怕你父亲会知道这件事,每个晚上我都梦见他逼问我拷问我……”

  江纾实在没办法再听下去,毫无疑问,他竟然是娘亲和周大富的儿子!苍天啊,怎么会这样?所以娘亲对自己不亲近,是因为这些年怀着愧疚之心吗?

  爹,爹!江纾泪如雨下,忍不住在心里千万次呼喊已故镇北侯江不闲。那才是他崇拜的敬仰的视为英雄的父亲,那才是他一生追求的榜样!

  为什么?为什么自己竟然会是周大富的儿子!如果是这样,他宁愿自己从来没有来过这个世界!

  江纾躲在无人的地方泣不成声,感觉天已经塌了下来。

  他没办法回到松风院,没办法去面对江野和聂屿舟。大哥大嫂如果知道他的身世,一定会对他弃如敝屣。江纾自己都厌恶自己的身世,大哥大嫂那样清风明月般的人物又怎么看得起他呢?

  江纾偷偷跑去祠堂,跪在江不闲的牌位前,哭泣忏悔了许久许久。直到夜深了,他才回到松风院。

  聂屿舟见他回来得晚,给他留了饭,端来他房间,笑着道:“纾儿,你干嘛去了?这么晚才回来?快吃口热乎饭。”

  江纾低着头,唯恐自己哭出来,摇摇头道:“大嫂,我不饿,先睡了。”

  聂屿舟立刻感觉江纾不对劲,拉住他的手臂问道:“纾儿,怎么了?有什么委屈和我说说,我和你大哥一定帮你摆平。”

  他听说江豫和聂琼春大吵一架,以为江纾是被他们骂了。

  江纾将头埋进被子,滚烫的泪珠落了下来。他心道,大嫂,我不配!我不配你们为我操心!我不是爹的儿子,我不配!我是一个没用的人!

  聂屿舟见他如此,料定是发生了一些不愉快的事情,但强行劝说也无用,便柔声安慰道:“等你想和我说了,随时来找我,我和你大哥一直在。”

  走出房门,聂屿舟就把这件事和江野说了,江野疑惑地蹙眉道:“江纾那孩子轻易不会落泪的,今天竟然当着你的面哭,一定是发生了什么。”

  他唤来明境,让明境去查查周氏那边是什么动静。

  聂屿舟叹息道:“江纾命挺苦的,父亲早逝,母亲不疼。他那么崇拜你,你又病了三年多,他只能独自长大,心里不知道受了多少委屈。”

  江野拉起聂屿舟的手,道:“这不还好他有你这个大嫂吗,这么疼他,连我都比不上。”

  聂屿舟摇摇头道:“我到底是个外人,你多疼他,他会更快乐。”

  江野不以为然,每个人的性子不一样,如果骤然多疼江纾,江纾只怕会很不习惯,顺其自然就好。他笑了笑:“说起来,你怎么不心疼心疼我,我父母都去得早,我本人又病重了三年多,阎王殿里捡回一条命,我心里也受了很多委屈呢。”

  好好地说江纾,江野又不正经,居然还撒起娇来。聂屿舟啐了一口道:“所以我这不是亲自嫁过来照料你了吗?”

  江野勾起嘴角,盯着聂屿舟的炯炯目光,狐狸笑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