聂屿舟回到房间收拾,何嬷嬷和芳青忙不迭进来帮忙,一面轻悄悄地问聂屿舟最近都发生了什么事,一面又忍不住打量那个新来的小家伙——小不野,玉雪玲珑,可爱至极。

  何嬷嬷自然知道小不野并非江野的孩子,不过既然侯爷认定,那侯爷肯定有他的道理,何嬷嬷定然谨遵,不会泄露分毫。

  聂屿舟问她们:“最近你们守着松风院,可有发生什么事?”

  何嬷嬷道:“少夫人放心,没什么大事,也就偶尔老夫人过来闹一闹,好在三少爷守在门口,坚决不让她们进来,所以她们一直以为侯爷和少夫人都在松风院里。”

  聂屿舟心道,就算她们这般认为,估计也早有人暗中盯着松风院,发现了异常,不然怎么会派人去无妄山刺杀。这镇北侯府看着光鲜亮丽,实则四处潜伏着危险。

  聂屿舟让何嬷嬷收拾出一间厢房来,给净尘大师和小不野住。小不野自出生以来,便是净尘大师抚养,如今也还该他养着,不过现在又多了很多爱他的人。

  忙碌了好一阵子,一切安定下来后,房间里只剩聂屿舟和江野,聂屿舟伸了个大大的懒腰。江野躺在椅子上,懒洋洋地道:“小少爷,回到故地,你什么心情?”

  上次回来拿钱买人参,是因为江野出现生命危险,这次回来时带着健康的江野,聂屿舟心里头如春花绽放,无限欣喜。聂屿舟道:“我喜欢待在熟悉的地方,在熟悉的人身边。”

  江野坐了起来,一把握住他的腰,捏了捏,道:“奔波了一天,小少爷必定辛苦,我给你揉揉腰。”

  聂屿舟的腰很敏.感,一被碰到就容易不自觉躲开,这回也不例外,他尬笑道:“不必了侯爷。你才醒过来,还是好好歇着吧。”

  江野手上力气大得很,捏着聂屿舟让他根本没办法躲闪,一下一下捏着聂屿舟的腰,确实让他很舒服,奔波一天的疲倦得到缓解。

  江野慢悠悠道:“我都躺了那么多天,睡够了。现在有充沛的精力看着你。”

  “我又不会跑,侯爷看着我做什么?”聂屿舟回头看了眼江野。

  江野笑而不语,过了一会儿又说:“你先前说希望通过绘画来赚钱,现在还这么想吗?”

  好好地,江野怎么提起这件事?

  聂屿舟从小对绘画充满兴趣,在这方面也确实表现出了惊人的天赋,所以他对未来的畅想离不开绘画,终极梦想就是当一名闻名遐迩的画师。他享受着江野给他揉腰带来的通快和酥麻,道:“想啊,我想画很多很多画。”

  “好啊,你想做的事尽管去做就是,我绝对支持你。”

  聂屿舟转过身来,看着江野道:“你还没看过我画的画,要是我画得很差,根本入不了你的眼,你还支持我,这不显得你没品味吗?”

  江野道:“你画得好不好,和我支不支持你是两码事。”

  聂屿舟瞧着江野明晃晃的笑容,忽然有了某种触动。他不敢多看江野,把早就给江野画的画像拿了过来,道:“还请侯爷打开看看,若是满意,再说不迟。”

  “这可是珍品。”江野手指敲了敲画,正要解开,忽然明境进来说三皇子和聂家大少爷聂行远一同来了。

  按理说,这两人都是聂家那边的人,今天是江豫和聂琼春的婚礼,这两人应该出现在聂府才对,怎么会突然来找江野?

  那就只有一种解释,他们是听说江野从外面站着回来,所以特意来看江野的,而非观婚礼。

  消息传得可真快啊,宫里人都知道江野精神抖擞地回来了,那肯定就有人猜出这段时间松风院无人进出另有蹊跷。

  很快三皇子霍宗顼和聂行远一同进了松风院,江野懒洋洋站起来迎接。

  霍宗顼的目光先在聂屿舟身上溜了一圈,而后才看向江野道:“镇北侯如今能站起来了,气色看着也很好,想来是病大好了?”

  江野笑盈盈地望着聂屿舟道:“是爱妻照料周全,说起来还得感谢皇上皇后赐婚,不然今儿个我病也不能好。”

  霍宗顼又看了眼正在低头倒茶的聂屿舟,心中很不舒坦,这么好的一个美人,赏给你这样暴殄天物之人真是浪费了!

  聂行远却听出江野话里的深意。之前每次过来探望江野,他总说病恹恹的不愿意搭理人,说起病来,就是一副行将就木的样子。但现在他居然主动说自己病好了,真的好了吗?

  聂行远怀疑地问道:“如此说来,侯爷已经痊愈了?”

  江野喝了口热茶,没有理会聂行远,道:“屿舟,你坐下来歇着。他们若要喝茶,他们自己会倒。”

  聂屿舟就被江野拉着坐下了,觉得江野实在有点猖狂,先三皇子喝茶不说,还让他们自己倒茶,简直有点不知天高地厚了。不过聂屿舟还是乖乖坐下,尽量假装自己是个透明人,不乱看不说话。

  三皇子这才反应过来聂行远问那句话的意思,如果江野真的痊愈,那他岂不是又要重回朝廷?真如此,势必是一股难缠力量。他道:“镇北侯身子真的好全了?快去请太医来瞧瞧。”

  三皇子的随从闻言立马飞奔去太医院。

  很快孙太医来了,把完脉后难以置信,面露惊恐。聂行远就猜得事情不好,竟然让江野逃过一劫。孙太医又诊了两次脉,才战兢兢跪在地上:“启禀三皇子,镇北侯体内剧毒已经清除了。”

  这简直不可思议,西魏剧毒一点便能要人命,江野苟延残喘这么多年已经是奇迹,如今竟然还能痊愈,真是太诡异了!

  三皇子惊愣,不知所措地看向聂行远,聂行远只恨没能一早直接要了江野的命。

  江野直言不讳道:“三皇子似乎对我病愈不太高兴啊。”

  聂行远悄悄戳了下三皇子,三皇子反应过来,勉强挤出一个笑容:“我只是太惊讶了。镇北侯能痊愈,是我大楚朝之福。”

  可他脑子里想的全是江野从前对前太子如何忠心耿耿,两人珠联璧合,可以说是大楚朝甚至整个天下最般配的君臣。所有人都觉得在前太子的聪明智慧下,在江野的运筹帷幄下,大楚朝会统一天下。

  但一场战事让前太子丢掉性命,江野成为废人。

  如今江野重获新生,无论他是否重查当年的事,以他的本事都会在朝廷上掀起腥风血雨,那三皇子的日子还能顺利吗?他对权力的追逐还能成功吗?

  三皇子一想到这些,就觉得头疼,他的脑子智商实在不适合争权夺利,这些年要不是聂行远在他背后出谋划策,他根本走不到现在的地位。

  聂行远拱手恭喜,笑道:“如今侯爷大病初愈,可见冲喜男妻自有其神秘之处。屿舟,你能冲喜冲好侯爷,算是你这辈子最大的功德了。如今琼春又嫁给侯爷的弟弟江豫,你们二人可要齐心协力。”

  聂屿舟突然被点名,很不爽地看了眼聂行远,道:“正如三皇子所言,侯爷痊愈是大楚朝的喜事。我不敢居功。”

  江野拉起聂屿舟的手,温柔地抚摸他的手背,笑道:“有何不敢的?我能痊愈,都是你的功劳,我得感谢皇上皇后赐婚。”

  气得聂行远咬紧牙关,他不曾料到江野会和聂屿舟这般如胶似漆。在他的计划里,聂屿舟嫁给江野,会被折磨至死,就算侥幸存活,两人也是水火不容,万万没想到这两人这么情投意合!

  无论他们是真的还是演给外人看的,都足够羡慕死人,因为聂行远这辈子都不能和他心爱之人在公众场合做出这么暧昧的动作。

  聂行远倒吸一口气,说道:“听闻侯爷有一个两三岁的儿子,屿舟,你以后可要好好侯爷的孩子,毕竟你不能生,这孩子是侯爷唯一的香火……当然也不见得就是唯一,现在侯爷大好,以后还是可以纳妾生子的。”

  三皇子也道:“是啊,镇北侯,你怎么突然冒出个儿子?”

  房间里的气氛很僵,摆明了三皇子和聂行远是跑到镇北侯府来撒野的。

  江野是个何时何地都云淡风轻的人,他慢慢道:“年少不懂事,生了个娃,如今娃他娘死了,我只好抱娃回来。以后就是我和屿舟一起养了。臣也盼着三皇子早日开枝散叶,了了皇上皇后一桩心愿。”

  这句话戳到三皇子痛处了,他一点也不想孩子,只想维持现状,和聂行远不清不楚。

  三皇子面色一变,冷冷道:“镇北侯真是兴趣广泛,先和女子在外生子,如今又对男妻聂屿舟爱不释手,将来不知又怎样呢?再娶十房妻妾吗?”

  江野何等聪慧,哪会看不出三皇子的讽刺之心?更看得出三皇子和聂行远的困境,两人偷鸡摸狗多年,藏得再深,也有露馅的时候。

  江野阴阳怪气道:“这个不劳三皇子挂心,三皇子顾好自己就行,毕竟三皇子的路途可比我遥远多了。我只需要当好我的镇北侯,和屿舟白头到老,三皇子确是大楚朝的社稷之望,肩负着重大责任啊!身为你表哥的聂行远,当然也会在这条路上多多襄助的。”

  三皇子嘴角冷硬,道:“本皇子的事也不劳镇北侯操心。”转眸间,他看到桌上有一轴画卷,要伸手去拿来看,他向来对绘画是很有兴趣的,收藏了不少名画。

  江野抢先拿走了画,道:“三皇子,这幅画是爱妻为我所画,不便给外人观看。”

  听到是聂屿舟画的,三皇子更来了兴趣:“难道画的是你们的春宫图不成?有什么不能看的?”

  聂屿舟:???就算不是春宫图,别人的私人物品哪是说看就看的?这三皇子也太没礼貌素质了!

  江野并未因三皇子的无礼而动怒,脸上还是保持着老谋深算的笑容,语气却充满了威胁之意:“三皇子难道不知道非礼勿视、非礼勿听、非礼勿言吗?圣上向来尊重礼法,三皇子当以圣上为榜样。”

  一句话直接让三皇子无地自容,三皇子可以怒上加怒,继续和江野争,但聂行远却不忍心三皇子的言行传到皇上耳朵里,让三皇子因此受罚。

  而且就算三皇子强行要看画,在江野面前,他也占不到便宜。

  于是聂行远拉了拉三皇子的衣袖,带他走了出去。到松风院外面,三皇子气咻咻道:“你看看那个江野猖狂成什么样了?完全不将我这个三皇子放在眼里,真是太过分了!”

  聂行远道:“三皇子,现在事情难办了。江野醒了,当年那件事他本来就有所怀疑,这下肯定会查起来的。那前太子……”

  “都过去这么久,就算他要查,查出来了,又能怎么样?”三皇子倒不以为意,“不过最好还是能尽早除掉他,看到他那个样子,我就烦!”

  聂行远忽然捏住三皇子的肩膀,说道:“宗顼,我们不能慌,已经走到这一步了,必须坚持下去。”

  “我知道。”三皇子霍宗顼道,“为了你,为了我们的未来,我们别无选择。”

  聂行远的眸光闪出点点光亮,点点头,又道:“你好像对聂屿舟……很关注。”说到这,他的眸光暗了下去。

  打聂行远十三岁以来,就认定了霍宗顼,不离不弃。就算霍宗顼总是像个小孩,不成熟,没有皇子的威严,他的爱意也没有淡化过,但霍宗顼的情意却不如他这般浓烈深邃,甚至若有似无,时淡时浓,让他有时欣喜若狂,又让他有时吃醋难受。

  所以看到三皇子的目光总是流连在聂屿舟身上,聂行远的嫉妒心又蹭地冒了出来。

  三皇子道:“表哥,我知道你的好,绝不对背叛你,我只是看看聂屿舟而已,他长得真的很好看啊。”

  聂行远捏紧了拳头,他受不了三皇子说别人的好,他希望三皇子和他一样,眼里只有彼此。但三皇子的纯真又是他不忍破坏的,这种矛盾心理常年让他心力交瘁。

  ……

  松风院,江野慢悠悠打开画卷。

  聂屿舟拦住他的手,眼睛笑得弯了起来:“说说你心里的期待值是多少分?”

  江野修长的手指落在画轴上敲了敲,道:“只要看得出来是我就行。”

  “那肯定看得出来啊。”聂屿舟这点还是很自信的,“但我怕你不喜欢这种画法。你降低心理预期,总分十分,你抱有两分的期待值就好。”

  江野笑着颔首,然后慢慢打开画卷,看到画上人物的时候,不由得屏住了呼吸。画上的江野立在绿树之下,一袭红衣烈烈,虽面色苍白,却难掩风流之姿。

  聂屿舟见江野脸色都变了,紧张道:“侯爷,你说句话啊!是不是不喜欢?不喜欢我就拿去丢掉。”

  江野拦住聂屿舟,道:“喜欢,很喜欢。我给一百分。”

  “那你表情这么严肃干嘛?”聂屿舟略略放下心,看看江野,又看看画,画没毛病啊。

  江野终于露出一点笑意,内心却很疑惑,他虽然不善丹青,但也有所涉猎,聂屿舟的画法是他从没有听过见过的,似乎利用了光影,画得太逼真了,简直就像把人印上去的一样。

  屿舟究竟是什么人?本朝人不可能会这种画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