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会。她反而会比平时更温柔。”

  舒泉的话直击进易织年的心头,让她仿佛身临其境感受到了爱意的甜润。

  她捂着脸嗷了一嗓子,“就这,还不是恋爱么?还不是恋爱么!”

  “可是,恃总好像没谈过恋爱。而且……”

  想起林恃曾经对她说的那句话——“同性恋?看不出来啊。”

  舒泉琢磨着,“她好像不是弯的。”

  易织年喝了一大口酒,摆了摆手,说:“性向是可以流动的,不用担心。”

  舒泉一时没听出她忽然换上了过来人的语气。

  易织年将酒杯往桌上一放,“咦”了一声,察觉到了重点。

  “你恃总多大了?”

  “她说比我大十一岁。我二十三,她该是三十四。”

  “三十四,没恋爱过?”

  易织年暗暗说了句“好家伙”。

  不过仔细想想也正常,现在大家宁愿寡着也不喜欢找个凑合的人随便恋爱。

  如果没遇到最对、最有感觉的那个人,易织年也不会有任何恋爱的想法。

  最重要的是,易织年想想林恃那堪比白境虞的磨人性格,三十几岁没有恋爱很正常。

  这样的人自己就能完成一整轮的恋爱情节。

  她加过林恃的微信好友,看看那昵称——林恃本恃。

  可想而知有多自恋。

  和白境虞一模一样。

  可是……白境虞都恋爱了!

  思绪到了这儿,易织年更加好奇陈幻是什么神人,平时是如何哄得了白境虞的。

  舒泉捏了一颗爆米花,手悬停在空中半天,想到林恃的事儿,忘了往嘴里送。

  “恃总她跟家里的关系不太好,这些年一直都在自己打拼。我当她助理给她安排时间都愁得头疼,工作量实在太饱和了,没时间谈恋爱也是正常的吧。”

  易织年说:“那也挺好的,在别人那儿开不了窍,或是不愿意开窍,你偏偏能成为那个让她动凡心的人,真爱啊这是。这样的人不会轻易动心,一旦动心就会想抱着你过一辈子。”

  易织年的话让林恃拥抱的感受又鲜活了起来。

  林恃实在太优秀,从头发丝到指甲盖都完美得不像这个星球上的生物,舒泉不敢真的往恋爱上想。

  舒泉说:“和你说一说我心里好受多了。这几天我一直在想她的事,都不知道明天上班该怎么面对她。”

  易织年道:“她又是帮你对付烦人精,又是信任你、培养你,庆功宴上还帮你挡酒挡到自己喝晕了。能做到这份上的人真不多,还不求你回报什么。就算不和她谈恋爱,也是非常难得的情分。”

  易织年想到裴醒也曾经为了让她玩得尽兴,帮她喝酒。

  这份被紧紧呵护的体贴,让笑意悄然爬上她的嘴角。

  舒泉用力点头,“是,所以我也不想去猜她的心,猜多了只会让自己难受。反正……对她好就是了。”

  易织年拍拍她手背,“没错,别自寻烦恼最重要!而且你看啊,你还叫她恃总,生分。我都叫裴醒本名了。称呼,可是拉进关系的第一步。”

  “她之前想让我叫她姐姐,我,我没好意思。”

  “……那是有点不好意思。”易织年没想到林恃看着是个正经人,还有这爱好,“不好叫姐姐也能直接叫名字,对吧,比如林恃,恃恃。”

  舒泉:“……”

  林恃还好,恃恃的话……感觉和“姐姐”也没什么区别了。

  舒泉将酒一口气喝完。

  她下定决心,要彻底抛开那夜拥抱带给她的忐忑和胡思乱想。

  无论前路如何,都好好对林恃。

  说完舒泉的困惑,易织年犹犹豫豫拉七扯八了半天,最后挪正了姿势,对舒泉道:

  “其实我也有事想跟你说。”

  “嗯?”舒泉又要了一杯酒,才喝了半口,立即将酒杯放下。

  “什么事?”

  “我,前天晚上在裴老师家过的夜。”

  舒泉:“……”

  欲言又止。

  易织年立即解释:“不是不是,还没有发生那种关系。”

  说别人的事思路总是特别活络。

  舒泉提取重点。

  “还?”

  “还”没有,这个“还”字本身就像是一种期待。

  易织年将这个惊心动魄的周五和周六跟舒泉说了大半,模糊了裴知免的事,详细说了她们这段时间越走越近的关系,以及昨天早餐她和裴醒在厨房里发生的那幕。

  还将裴醒那句“易织年,你是不是忘记我是同性恋了?”重点复述。

  舒泉:“她凶你了?”

  易织年摇头,“一点都不凶,但是气氛真的很怪很怪。”

  “怪的地方是?”

  “她……距离我好近,从来没有这么近过。近到好像要……”

  易织年上半身和声音同时压低,用暗度陈仓的危险声调说:“要亲我。”

  舒泉单手撑着额头,神色中多少有点无奈,问她:

  “年年,你之前真的有蹭裴老师后背吗?”

  “那是因为她说要把我做的黑暗料理发到朋友圈笑我。”

  “后来,又双手撑在她身边堵她?”

  “那是我得保证她真的将照片删了,以绝后患。”

  舒泉无言以对了一会儿,想想,笑了起来:

  “也是。我们年年可是会抱着我亲的人呢。”

  易织年:“……那,女孩子之间不都是这样的嘛?亲密起来没有底线,有时候情绪上头,的确容易忘记性取向那回事。我那样做,真的很过分吗?”

  “如果是不喜欢的人,我会直接躲开。如果是我喜欢的人这样做,但还没确定关系,甚至是个异性恋的话,可能会更难受,不得不提醒一下。裴老师会那样说是很正常的。”

  “也就是说,裴老师喜欢我吗?”

  “这个……一个人对你有没有好感,你应该是最清楚的。重要的是,你喜欢她吗?”

  如果是几天前舒泉这样问她,她的回答一定是:

  “我们可是师生关系,怎么可能。我也不是弯的。”

  但此刻,易织年犹豫了。

  记忆中,裴醒掌心明显攀升的热度烫着她的肌肤,她的鼻尖她的唇从未和谁挨得这么近。

  这是一个完全可以热吻的距离和气氛。

  裴醒眼里真实的欲念毫不掩饰地撞进易织年的瞳底。

  她要她知道。

  那一刻裴醒仿佛又成了易织年的老师。

  不再教导她光明的真理,而是人性本真的渴望。

  看易织年一时答不上来,舒泉换了个话题。

  “她问了那句记不记得她性取向的话之后呢?你怎么回应的?”

  易织年:“我,说了很没出息的三个字。”

  舒泉:“啊?”

  “我说,对不起。”

  真的太没出息了,舒泉笑得肩膀发颤,易织年也跟着一起笑,同时稍微为自己辩解一下。

  “当时她真的很吓人啊,感觉不道歉的话会被她直接吞了。以前在讲台上点名都没这么恐怖。”

  “如果,当时她真的要吞了你呢?”

  “哪种吞?”

  “年年,你二十五岁了。”

  易织年被噎了一下,她的确听懂了舒泉的意思。

  “我……不太确定。换成别人的话我可能不会有什么心理障碍。但她可是裴老师,实打实教过我一年的老师。反正当时我道歉后就落荒而逃了。逃了,但没能完全逃走。”

  “嗯?这是什么意思?”

  易织年捂了半天脸,顶着一张红彤彤的脸蛋又一口气把手边的酒喝完,才说:“回家之后,我梦到她了。”

  裴醒开车将她送回家。

  回家的路上,平时都挺能说的两人难得都没怎么开口。

  到了家楼下,按理来说应该请裴醒上去坐坐,但当时易织年心里乱糟糟的,裴醒也没为难她,还给了她一个纸袋,里面是从裴知免那里薅来的两挂香蕉。

  打包带走,送货到家。

  易织年回家后洗了个澡,看家里空荡荡的,才想起吐司还在白境虞那儿。

  去白境虞家坐了会儿,本来是要接吐司回来的,看陈幼特别喜欢它,依依不舍,吐司那会儿将下巴搭在她腿上睡得不知今夕何夕,易织年就让吐司继续留在那儿陪陪小朋友。

  独自回到家,准备睡觉。

  累累的,又没睡意。

  脑子里时不时掠过裴醒的眼眸。

  像天光乍现的坦白,像密密匝匝的针脚扎在心头,像岩浆流过冰封的雪山,在从未有人踏足过的心灵深处,狠狠烫下属于裴醒的注脚。

  易织年翻来覆去的难受,睡不着,将床边的投影仪打开,随意找一部电影看看,希望能够顺利入睡。

  偏偏选到了一部爱情片。

  还是一上来就在浪漫之都和一见钟情的人邂逅,在街头聊天,到了巷尾就开始抵在墙上激吻。

  唇部特写,两根粉舌在彼此翻搅的时候,易织年立即将投影仪关闭。

  见鬼了。

  她可真会选片。

  硬着头皮努力入睡了。

  然后,毫无意外地梦到了裴醒。

  梦里的易织年回到了大学人满为患的教室,站在讲台上上课的人是裴醒。

  和现在裴醒时常穿裙子的风格不太一样。当老师的时候,裴醒喜欢穿西装或者风衣,里面搭着不同颜色的衬衣,很正式。

  衬衣的衣摆总是整齐地收到裤子里。

  有时候外套不脱,讲课的时候偶尔单手抄在兜里,会露出一侧腰身的线条;有时候会脱到一旁,只穿衬衣,腰身的曲线更是一展无遗。

  易织年看着看着,手里的笔滚到地上都不自知。

  裴醒有种知识分子独有的慢条斯理和笃定,偏偏一双桃花眼含笑时透着几分谁到她面前都原形毕露的清明。

  遥遥地对视,易织年的心事被她拆得一干二净。

  而易织年也从她的眼眸里发现了满载的欲说还休。

  下课后,裴醒推开门,往对面的消防通道去。

  门要合上的时候,裴醒回头,从那缝隙间给易织年透来一道满满的眼神。

  像安静扑向她的潮水,褪去时,软软地抚摸她的心尖,勾着她往那未知的深海去。

  易织年鬼使神差地跟过去,想推开消防通道的门,但那扇门厚重得莫名其妙,推了好几把都推不动。

  手中用力,却推了个空。

  门内的裴醒帮她拉开了。

  易织年被自己的力带着,一下子扑进裴醒的怀中。

  裴醒单手抱住她,同时关上门。

  幽暗的空间里,只有她俩。

  是隐秘的私会。

  “你跟来了。”裴醒垂着眉眼,看向怀里的女孩,“你记得我是同性恋吧。”

  在现实里没回应的话,在梦里倒是说出了口。

  “记得。”易织年说,“我还记得你抱我的感觉。”

  就在裴知免的后院,她从树上落下来时裴醒牢牢抱住她的那一刻,她察觉到了裴醒肢体在发力。

  是不容有半点差池的认真,是对待珍贵的宝贝时的沉稳。

  她知道,一直都有感觉到。

  当初只是觉得裴老师对她好,如今被点破后再回头看,原来那心思并不单纯。

  她知道此刻自己凝视着裴醒的眼神,也被染上了和裴醒同等的情绪。

  像压满了雪的枝头,只待有人轻轻一碰。

  裴醒让她再次回味了紧抱的滋味,就在她骨肉满足地发痛时,冰凉柔软的唇也被启开。

  那是一场非常成人式的激吻。

  就在学校教室外的消防通道里。

  外面是同学们的脚步声、说笑声,易织年甚至听到了杨清她们的声音。

  门内,她们在黑暗中互相交换着欲念。

  她的肌肤甚至感受到裴醒指尖的走向。

  快要喘不上气,裴醒捧着她的后脑勺,好心地给她一点呼吸的时间。

  只一秒,又来掠夺。

  梦里裴醒蛮横得有辱斯文,比灌输她学识的时候还要强势。

  易织年被她折腾得几乎要站不住,最后被抵在了墙边,整段腰肢扣到怀里,乖得像个好学生。

  唇都红肿了,易织年整个人又软又烫,压着裴醒的肩膀,也不知道是在推拒她,还是在借着她的躯体才能站立。

  梦中的安全通道,想要光的时候就有光。

  易织年睁开眼,一道狭窄的光正好落在裴醒眼里。

  桃花眼还是很美,蒙着一层迷了心智的沉醉。

  她竟能让裴老师露出这样的痴迷。

  易织年轻轻在她唇上又啄了两下,娇笑着问:

  “裴老师,我好亲吗?”

  她这个问题,裴醒用更烈的吻来回应。

  梦在哪里断的,易织年不记得了。

  只记得醒来时出了一身粘腻的热汗。

  裴醒抱着她的感觉从梦里透进了现实,她的身体本该还在裴醒的怀中,此刻她却孤身一人。

  呆呆地看着天花板。

  第一个念头——我在干嘛?

  第二个念头——后来呢?我怎么都不记得了?

  易织年被这场盛大的春梦困住多时,已经睡过了午饭时间,醒来后接到白境虞的电话,说她要将吐司送回来。

  不想让白境虞察觉到她的异样,易织年已经尽量调整情绪,可还是被看出了端倪。

  今天在见到舒泉之前,情绪一直都是恍恍惚惚的,甚至不敢回想梦里的细节,一想到就会质问自己一句——梦见和老师热吻,到底是人性的扭曲还是道德的沦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