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还是周末。

  舒泉一大早就离开了。

  她得趁着周末有点时间,去把想看的房给看了,最好能直接定下来。

  而且她还惦记着项目的进度,看完房打算去场馆一趟。

  毕竟这是她职业生涯第一次当项目负责人,还是这么个大项目,脑子里始终有根弦绷着,不去看看总不放心。

  易织年送她出门后又去睡了个回笼觉。

  睡到中午起来吃饭。

  午餐时分,餐桌上只有她和易雪林。

  白决和几位老朋友打高尔夫去了。

  白境虞还在卧室里开视频会议,让她们先吃不用等她。

  易雪林正在和卢所安打电话。

  卢所安昨天出国访问行程忙碌,只托人送来了礼物。

  今天得空了,一大早就来给易雪林补上迟到的生日祝福。

  易织年喝着咖啡,听易雪林和卢部长闲叙。

  夏步青从书房走来,拿着易雪林今天要看的书。

  将书放下,夏步青正要离开,易织年叫住她说:

  “夏姐姐,你最近有空吗?我想麻烦你帮我找个人。”

  易织年知道,夏步青不止是个司机。

  除了接送家人外,她还负责处理杂事,以及易雪林在私底下交待给她各项不见光的调查。

  易织年打开舒泉之前发到她手机里的照片,指着照片里黑色长发女人说:

  “就是这个人,叫陈幻。年纪和白境虞差不多大吧。以前是博旭设计的设计师,后来因为犯了事儿,坐了两年牢,提前出来也没联系舒泉,两人就走散了,现在不知道在哪里。舒泉重感情,一直惦记着她,夏姐姐有空的时候帮忙打听打听,谢谢啦。”

  夏步青拿起易织年的手机,目光落在陈幻的照片上。

  易织年以为她在仔细看陈幻的长相。

  心想,我发给你不就好了?也不用现在直接刻入大脑中吧?

  要是放在以往,夏步青肯定会让易织年再补充点信息,方便她追查。

  此刻,夏步青一言不发,抬起眼皮看向了易雪林。

  易织年不明所以,跟着看向她亲妈。

  易雪林打着电话,也不耽误她听到易织年和夏步青的对话。

  和卢部长约定明年春节去山上清修的事,挂断电话,易雪林将手机握住手里,目光穿过易织年的头顶往二楼望。

  二楼,白境虞开完视频会议,正从二楼书房下来。

  易雪林道:“关于这个女人的事,你可以问问你境虞姐姐。”

  “啊?”易织年不解,“白境虞认识吗?”

  易雪林但笑不语。

  易织年:“……”

  怎么过了个生日,成谜语人了。

  易雪林心想,境虞到现在也没有将那位陈小姐带回家,不知道对这个人是什么态度,不好随意提及。

  还有件事,更让易雪林猜不透。

  年年和境虞的感情,从中学时代就很好。

  可以说比许多血亲姐妹都要亲近。

  年年没谈过恋爱,易雪林心里有数。而境虞,一直都在和女性.交往,这件事境虞在自己的行业内并不避讳,唯独绕着年年,不让年年知道。

  这对小姐妹之间有属于她们的秘密和相处之道,易雪林不打算干涉。

  夏步青说:“夫人,书放在这儿了。”

  “好,谢谢。”

  说话间,白境虞坐到了她御用的位置上。

  易织年目光追随了她一路。

  陈幻的模样易织年越看越眼熟。

  她在山水澜桥遇到过一个很像白境虞的女人,跟那女人在一起的人,她瞥过一眼,感觉轮廓和陈幻很相似。

  白境虞先喝一口咖啡,发现易织年的眼神,“有事?”

  易织年问:“你认识陈幻吗?”

  白境虞眼眸微澜,“怎么?”

  “怎么就两个字两个字的蹦?”

  得益于白境虞平时就是行走的冰箱,还时不时抽个风,易织年也没和她抬杠。

  “你如果认识的话,给我个联系方式,她是舒泉想找的人。”

  “嗯……”白境虞拉长了调,若有所思地说,“我给你问问去。”

  白境虞吃完饭就出门了,她还得去见客户。

  临走的时候易织年不忘再提醒她一次:“有消息就跟我说噢。”

  白境虞看她一眼,没应。

  和白境虞“斗争”这么多年,身为最了解她的“敌人”,易织年对她的行事作风了如指掌。

  如果一点头绪都没有,她肯定直接说“不认识”。

  这回说的是“我给你问问去”,说明已经有了方向。

  有戏。

  白境虞出门了,夏步青开车送她,家里就剩易雪林和易织年。

  没开客厅的电视,易雪林拿着书给易织年念了一段,就像小时候给她讲睡前故事一样。

  易织年和她探讨着作者可能要表达的心境,到了午休时间,易雪林躺在沙发上小睡。

  “年年,半小时后叫我。”

  “好。”

  易雪林会用电子产品,支付和搜索都不在话下,用手机设定个闹钟这种事她会。

  只是觉得科技便捷但冷漠,她还是喜欢和人面对面互动。

  易织年从来没对她这些中老年爱好有什么微词,一切顺着她来。

  易雪林睡了,她就躺在另一侧的沙发上随便刷刷手机。

  打开微信,往下刷,看到裴醒发朋友圈了。

  裴醒发了一张咖啡的特写,旁边还有一本书的侧面。

  看这书的厚度,感觉可以当板砖使。

  以裴醒用小号糊弄以前学生的行径来看,她俩的朋友圈应该没有任何交集,易织年看不到她和别人任何互动。

  易织年点进裴醒的朋友圈里。

  裴醒的朋友圈风格很古怪。

  不是咖啡的照片,就是满桌的酒。

  有种醉生梦死,但还想最后挣扎一下的气氛。

  看裴醒最近这条朋友圈的时间,是三天前午夜一点发的。

  这个点钟裴醒不在家睡觉,在书店喝咖啡?

  易织年皱起眉。

  这是什么诡异的作息?

  易织年回复了那条朋友圈。

  烤吐司:【裴老师,在凌晨喝咖啡,会拥有超能力吗?】

  .

  白境虞去和客户见面的路上,给陈幻发微信。

  白:【我妹说,有个叫舒泉的人打听你。这人你认识吗?】

  以往陈幻回她微信回得很快,甚至可以说得上殷勤。

  今天慢了不少。

  三分钟了,都还没动静。

  ……

  上午跟中介顶着大太阳跑了五个房源,晒得舒泉脑壳都快熟了,终于确定了一间一居。

  这间小一居一个月房租4000,有电梯,房子是房龄十年的次新房,自带简单家具。

  最让舒泉心动的就是距离启丰只有半小时的地铁通勤时间。

  在微信上跟年年说了这件事后,她便跟中介签了约,押一付三。下周就能住过来了。

  房子定好,舒泉立即挤进地铁站,匆忙往项目现场跑。

  忙到下午两点,舒泉终于吃上了午饭。

  早餐只吃了两个包子,早就饿过劲了,舒泉在休息室捧着盒饭,没什么胃口,但又不能不吃,下午还得继续工作,她得储存体力。

  《奇幻公路》团队的几个工作人员也才刚来吃饭。

  两女两男坐到舒泉对面,一边吃饭一边和她聊了几句。

  舒泉艰难扒饭的时候,对面这四个人从盒饭齁咸聊到昨晚的电视剧,说某某某演的警察像罪犯,最后又提及最近经济不景气,失业率非常高,很多年轻人找不到工作精神压力大,刑侦剧都快成真实事件了。

  一位头发略稀疏的中年女人“哎”了一声,说:“可不么,我队友前几天就遇到一个案子,年纪轻轻不到三十岁的独居女人,死在出租屋里,尸体都臭了也没人发现。”

  吃饭的众人集体“噫”了一声。

  本来就没什么胃口的舒泉胃里更是翻江倒海,一言难尽,停下了筷子。

  她有点不解,什么是“队友”。

  听他们继续聊天,明白了,原来男女夫妻会称呼自己另一半为“队友”。

  那女人继续说:“真的很可惜,年纪轻轻的个还挺高,一米七多都能当模特了,就这样没了。到现在也没人认尸,谁也不知道她家人在什么地方,怪可怜的。”

  舒泉听着听着,忽然想到了什么。

  将盒饭放下,舒泉急迫地问对方:“你知道她叫什么吗?”

  “不知道啊,不说了嘛都没人认尸。”

  大家都看过不少刑侦剧,多少都带点侦探细胞,另一个男人分析上了:

  “死在出租屋里,手边也没有个身份证明?手机里呢,没有亲友的联系方式啊?”

  “那个出租屋是群租的地下室,给钱就能住,一个人就几平米的单间,透气的窗户都没有。不到穷途末路一般人不会去住的。这姑娘也挺绝,身上十多个身份证,也不知道哪个是她本人的。手机也没有,我队友说有可能是牢里出来的,不想着好好改过自新,又干起老本行了。”

  “年纪轻轻的女的能犯什么罪啊?”

  “嗐,谁知道了……”

  几个人接着聊,完全没发现舒泉面如死灰。

  “那个。”脸色惨白的舒泉再次开口,“我……能去认尸吗?”

  所有人瞬间停下了闲聊,纷纷抬头看向她,四脸惊诧。

  .

  小财和吐司双双趴在落地窗前睡觉。

  吐司非常大方,让了一半的窝给它的好朋友,两只傻狗睡成一整坨。

  易织年正在看狗狗的时候,手机震了一下。

  裴醒居然给她发微信了。

  以裴醒那缥缈的存在感,很有可能都不会回复易织年在朋友圈里的留言。

  完全没想到,回了,还回得这么快。

  虽然只是文字,也足以让易织年震惊。

  x醒醒x:【会拥有永远不会睡着的超能力】

  x醒醒x:【】

  妈呀……

  易织年越看这只鼠鼠越可爱。

  易织年回了一条语音:【裴老师,你再发这只鼠鼠,在我脑海里你的脸就要和它合为一体了。】

  裴醒发来一条一秒的语音。

  一秒?

  易织年疑惑地点开。

  裴醒的笑声模糊又短促,还带着浓浓的鼻音,中断得很突然。

  易织年想,不会是手抖,发错了吧?

  裴醒立刻撤回。

  易织年:“……”

  果然发错了。

  此时的裴醒正躺在家里的床上,看了眼体温枪,还是39度,烧一点都没退。

  同学聚会给她带来的损伤,延续至今。

  因为联觉症,她一向不喜欢去人多的场合。

  一旦人多,就意味着她有可能会碰到特别尖锐、对她精神有损伤的元素。

  同学聚会那天晚上,和易织年打牌的其中的一位同学,他的声音很冷。

  不是语气冷,而是真实的寒冬腊月一般的冷气,一直往裴醒身上吹。

  裴醒坐在易织年身后猛喝酒,想用酒来抵御寒冷,可惜最后还是没能成功。

  那天晚上易织年离开之后,裴醒的体温就一路走高。

  两天了,吃了退烧药,体温暂时被压下去之后很快又会反弹,现在再次烧到了39度。

  头疼,意识模糊,喝口水喉咙都像被岩浆洗礼。

  这是她非常熟悉的高烧模式。

  裴醒浑浑噩噩地躺着,懒得吃喝。

  她打开微信打算巡视一圈,工作上没什么重要的事情,她打算关机继续昏睡。

  无意间发现,易织年回复了她三天前发的朋友圈。

  裴醒烧得有点糊涂,不想让易织年可爱的微信落在地上没人搭理,本能地回复了。

  回完之后有一点后悔。

  没想到,易织年居然发了一条语音过来。

  别人对裴醒而言是难闻的铁锈,是刺耳的电流,是刺骨的严寒,是遮挡了口鼻的枷锁。

  让她过敏、疼痛、生病,甚至是窒息。

  只有易织年,清甜的声音是柔软的小羽毛,是降临深渊之顶的那道初晨阳光。

  裴醒看着这八秒的语音,还没听,干涸濒死的心脑就已经回光返照般有了点活力,蠢蠢欲动着想要打开。

  想要易织年。

  裴醒半侧脸枕在柔软的枕头上,厚重的窗帘将阳光全部遮蔽在外,即便是白天,她的卧室也昏暗犹如洞穴。

  裴醒的指尖悬停在半空,犹豫着,最后还是点开了。

  易织年的声音缓缓流入她的耳畔,小羽毛轻柔扫过的地方,慢慢被滋润了。

  疼痛欲裂的脑袋,被易织年缝合了。

  果然啊……

  裴醒睁开发沉的眼皮。

  果然好受了一点。

  易织年简直是灵丹妙药。

  裴醒思绪有点乱,又听了一遍易织年的语音,之前在享受她好听的声线,这回是专门为了听她在说什么。

  听完之后,乐了,不小心手抖,按到了语音键,就这样把傻笑发了出去。

  裴醒立即撤回。

  希望易织年没听到。

  裴醒撤回得飞快,没想到还是被易织年逮了个正着。

  易织年又发了条语音:【怎么还撤回啊。裴老师,你笑起来的声音听上去鼻音好重,生病了吗?】

  “……”

  这孩子也太敏锐了吧,就一秒的语音也能听出鼻音重吗?

  裴醒握着手机,无力地趴在床上,思索着该怎么回复易织年。

  距离她二十多公里的易织年,整个人在沙发上坐直了。

  裴老师为什么生病?

  不会是因为那晚替她喝酒喝的吧?

  越想越忐忑,社牛本牛易织年,直接打语音电话给裴醒。

  易织年的语音通话,对裴醒来说是极大的诱惑。

  但又不想让她知道自己生病了。

  犹豫间,自动挂断了。

  易织年看着被挂断的语音,出了两秒的神后,从沙发上弹起来。

  半个小时到了,她将易雪林叫醒,问她:

  “上次你说白叔叔生病没胃口,只想喝鸡粥。你能教我怎么做鸡粥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