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铭初发誓，这个许诺并非是出于私心。
和那个该死的真心话系统没有半毛钱关系，他现在是真心想要祝黎珩生日快乐。
当然，假如黎珩能遂了他的愿，那样再好不过。
好在黎珩看起来冷情冷性，但也不是真的捂不热。
他怔愣片刻，闭上了眼睛，再次睁开后的表情明显松动不少，眼底像湖面泛起了波纹。
陆铭初将手中的蜡烛举高了一些，方便黎珩把烛火吹灭。
黎珩微微弯腰，朝他的手心靠近，一切朝着完美的方向发展。
直到——
一竖刺眼的手电光穿透树林，在不远处不停晃动。
伴随着保安的大声呵斥。
“谁在那里！”
陆铭初的手一抖，还没来得及吹熄的蜡烛脱手而出——
“大半夜的不睡觉在公园玩火！”
蜡烛就地滚了几圈，掉进了湖里。
“有没有安全意识！有没有公德心啊！”
陆铭初：“……”
蜡烛被湖面吞没，连熄灭的烟都了无痕迹，黎珩盯着看了几秒。
那道手电光越来越近，陆铭初没时间惋惜，他一把拉起黎珩，朝公园深处的小路跑去。
公园小路交错纵横，在月色下分辨不清，二人拐上了一条清幽的小径。
头也不回的跑出几百米，很快把手电光甩在身后。
直到完全看不见亮光，陆铭初才停下，边喘息边笑：“要是被你粉丝知道这种事，你是不是就塌房了啊，黎珩。”
“清冷影帝深更半夜在公园玩火。”陆铭初说，“给你想了个标题，怎么样？”
“陆氏总裁也不遑多让。”黎珩的脸色几乎未变，只是呼吸稍快。
陆铭初缓了一会，扶着一棵树弯下腰来。
“不行了，头晕想吐——”
刚才已经缓解的反胃感，被剧烈的跑动刺激后卷土重来。
“谁叫你跑这么快。”
陆铭初瞪了他一眼：“都是为了谁啊。”
黎珩闭上嘴，替他顺了顺后背。
最终陆铭初还是什么都没吐出来，但额上出了层冷汗，脸色都白了几分。
黎珩蹙眉：“还能走吗？”
“走不了了。”陆铭初破罐子破摔，“再动一下可能会吐出年夜饭。”
黎珩：“哦，别吐我身上。”
陆铭初咬着后槽牙：“你过来，我保证不吐。”
陆铭初缓了好一会，对近期各种不良的身体反应感到无奈。
接着没等他反应过来，就看到黎珩走到他面前，背过身蹲下。
陆铭初的呼吸跟着一滞：“你干嘛？我不是真要吐。”
“……”
黎珩别过头，语气很淡，“背你。很难理解么？”
“背来背去像什么样子。”
陆铭初看向一旁的小树，小声嘀咕。
-
湖滨小路花丛环绕，曲径幽深，月光在树叶的切割下晃着斑驳的影子。
黎珩的后背温热，修长的手臂稳稳托着他的腿，走路的姿态看起来很轻松，只是开始时陆铭初有些不习惯。
陆铭初将头靠上去，周身都是令人舒服的气息，不适感逐渐退去，很快放松下来。
他闭上眼睛，熟悉的感觉与一件陈年旧事重合。
那是高二的一个夏天，天气炎热。
班主任在讲台上做暑假前最后的叮嘱：“马上就要高三了，都打起精神来，利用好这个暑假，别整天稀里糊涂的。”
“尤其是你冯子轩。”班主任毫不客气地点名，“自己不想学习，不要影响其他同学。”
冯子轩吊儿郎当地晃了晃腿，看都不看班主任一眼，手在课桌里发信息。
陆铭初口袋里的手机振动。
他冷着脸拿出来，跳出几条信息，发信人是一串没存过的号码，但他知道那是冯子轩。
冯子轩：有种一会别走，真合巷北门见
陆铭初脸上毫无波动，把那个号码拖进黑名单。
一声铃响，所有人迫不及待地站起来收拾书包。
陆铭初慢悠悠地把书放进课桌，并不着急，直到“砰”的一声。
他低头一看，有人踢到了他的桌腿。
“听到没，真合巷北门。”冯子轩狠狠压着眉，一字一句低声道。
陆铭初听见了，但他并不理会，只盯着冯子轩的脚：“是这只脚踢的？”
“什么？”
冯子轩低头一看，才明白他是在问用哪只脚踢的桌腿。
他冷笑了一声。
“表面嚣张有什么用，有种就出来，不然以后就给我夹着尾巴做人。”
放完这句自认为的狠话，冯子轩比了个低俗的手势，走出教室。
后排的同学都看到了这一幕，张安宇跑到陆铭初身边打抱不平。
“陆哥，你别跟小人生气，咱们一会打球去？”
陆铭初把几本书塞进书包：“去不了，今天我要去补习。”
“去哪儿补习啊？”
“恒隆附近。”
“恒隆？”张安宇猛地反应过来，“那不是正好要经过真合巷吗？”
陆铭初皱了皱眉，没说话。
等几人收拾好东西离开教室，最后一排的黎珩停下写字的笔。
咔嗒一声，将笔盖摁回去。
走出教室后，陆铭初没有直接离开学校。
物理竞赛需要填张报名表，他去了一趟老师办公室。
报名表设置的信息栏很多，整整两页，还要写好几份，陆铭初有些不耐烦，但也只能一笔一划写完。
写到最后一页，已经过去半小时。
龙飞凤舞写到最后一个签名，正好桌面有一个小坑，笔尖便穿透表格划出一道破损来。
陆铭初心里莫名一跳，停下手。
物理老师对他摆摆手：“没事，可以用，就这样吧。”
“老师再见。”陆铭初把那支笔塞进口袋。
再出门时，斜阳如血，照在教学楼的瓷砖墙面上泛着橘色的光。
他不得不加快脚步，补习快迟到了。
刚到校门口，一道身影吭哧吭哧骑着自行车到他面前，眼里带着震惊：“陆哥，你没走啊？”
有必要吓成这样？
“怎么了？”陆铭初问。
“我还以为你去真合巷了呢。”张安宇说，“听说那边已经打起来了。”
陆铭初没空理这些乌合之众，冯子轩天天找人挑事，被别人教训也很正常。
“是谁啊？”陆铭初随口问道。
“我也不知道。”
张安宇话音刚落，手机里蹦出几条群消息，他立刻打开一看。
“卧槽，他他他们说好像是黎珩！”张安宇惊讶道，“陆哥我们要不要去看看啊。”
陆铭初停下脚步，思考了几秒后，说了句“不去”。
又不熟，关他屁事。
他单手插进口袋，继续往补课的方向走。
张安宇脚踩在自行车上，慢慢在陆铭初身边挪动：“真不去啊？”
他继续絮絮叨叨：“据说黎珩本来是要走另一条路的，结果听到赵文良跟人吹牛逼，说他们带了钢管和小刀，然后突然就掉头往真合巷走了。”
“也不知道他在想什么。看起来细皮嫩肉的，不像是会打架的样子。”
“哎，陆哥，你怎么不走了？”
陆铭初在倏地停下脚步，“咔嗒”一声，单手掰断了口袋里的那支笔。
“你下来。”陆铭初扭头对张安宇说。
“什么？”张安宇还在愣神。
陆铭初：“自行车，把车借我。”
“哦……哦。”
张安宇刚下了车，陆铭初已经把书包扔进车篮，长腿跨了上去。
躬身一踩，飞快地朝街道另一头骑去。
冯子轩没想到来的会是黎珩，他们一帮天天打架闹事的刺头，拿着手里的各种“工具”，把黎珩围在中间。
“转校生？你来干什么？”
冯子轩挑起半边眉，嚣张道：“来替别人出头啊？”
黎珩脸色不变，冷淡地看着面前的一圈人，没有开口的意思。
冯子轩旁边的跟班说：“老大，人家来都来了，不能让他空手回去。”
冯子轩一棍子敲在他头上：“你特么以为他是来串门儿旅游的啊？”
跟班“嗷”一声捂住脑袋。
冯子轩撸起袖子，凶狠道：“我今天非把他扒下一层皮不可。”
说着举起钢管，就朝黎珩头上砸去。
黎珩连表情都没变，一个闪身躲过。
接着冯子轩就感觉自己手腕一疼，被人用力一捏，反剪到身后，连人带棍摔在了地上。
这一下栽得太快，冯子轩面子上挂不住，怒啐了一口，撑着身体想要站起来，但肩膀处传来一阵剧痛。
冯子轩的表情立刻痛苦到扭曲，回头道：“卧槽……你放开我！！你到底想干嘛？”
黎珩用膝盖抵着他的后背，不让他动弹。
他居高临下开了口：“以后别在他面前晃。”
还真是替别人出头的。
他最看不惯这些目中无人的富家子弟。
成绩好、家境好，轻飘飘地就拥有了他没有的一切。
冯子轩的眼底闪过狠厉，他把脸扭了回去，给一旁的小跟班使眼色。
小跟班面色一凛，突然开了窍，在黎珩身后举起手中的钢棍——
-
陆铭初脚踩得飞快，几乎站在自行车踏脚上，一阵风似的穿过小路，骑进巷子。
真合巷离校门口不过几百米，但里面是老街道，还没经过拆后重建，跟学校那片的新区有天壤之别。
——隐蔽，脏乱，是学校混混放学后的聚集之地。
陆铭初偶尔会从这边经过，完全是因为穿过巷子就能到对面的恒隆广场，更省时间。
不过正是因为这个，他对这里还算熟悉。
拐过几个路口，就找到了冯子轩经常堵人的地方，也一眼看到了人群中被围成一圈的黎珩。
只见他校服丝毫未乱，一只手就把冯子轩死死按在了地上。
这叫细皮嫩肉，不会打架？
陆铭初冷哼了一声，下一秒，就看到黎珩身后的混混高高举起了钢管。
陆铭初：“！！”
他脚下用力一踩，自行车一阵加速，径直撞了上去。
小跟班“哎呦”一声摔在地上，钢管脱手而出，滚落在地。
自行车跟着被甩到一边，陆铭初几步跨到黎珩身旁，无语问道：“你来凑什么热闹？”
黎珩没回话，因为一根铁棍已经带着风袭来。
陆铭初灵活地闪到一边，心里一紧，立刻朝黎珩看去。
黎珩也好整以暇让到一旁，原本被按住的冯子轩脱离控制，扶着自己的肩膀站了起来。
冯子轩起初就想好好教训一下陆铭初，这下吃了瘪，脸上愈发凶狠。
他活动了几下肩膀关节，从自己的口袋里掏出一把折叠刀。
“都给我一起上！”
周围的混混都被挑起了狠劲，拿着手里的东西靠近。
人堆里的赵文良一看事情越闹越大，闷不吭声地走到一边，偷偷拿出手机。
玻璃“哗啦”碎了一地，巷子边民居的窗被钢管砸碎。
一阵寒光闪过，陆铭初弯腰躲掉，抬脚踹在冯子轩后背。
冯子轩踉跄了好几步，手中的小刀无意间划伤了身旁的跟班，小臂上登时多了一道口子。
不能让事情演变成互殴，否则性质就变了，陆铭初迅速判断。
他抓住迎面而来的铁棍，对黎珩喊道：“你先上车。”
很快，黎珩踩上自行车：“上来。”
陆铭初抓住一个混混的衣领，用力往旁边一甩，几步上前跨坐到自行车后座。
黎珩向后扫了一眼。
满地的碎玻璃，路旁被砸坏的几辆车响着刺耳的报警声。
他觉得该让冯子轩吃点教训，便问陆铭初：“报警了吗？”
陆铭初：“嗯？”
骑个车而已，这么事儿？
陆铭初皱眉，“啧”了一声，看向身前人的后背。
几秒钟后，他抬手，不情愿地“抱紧”了少年劲瘦的腰。
黎珩：“……”
-
后来在做笔录时，陆铭初才恍然——哦，原来黎珩说的“抱紧”是这个意思。
以至于黎珩生了半个月的闷气，一直没搭理他。
现在回想起来，当时的少年一阵僵硬，手心隔着校服也能摸到肌肉紧绷的轮廓。
就跟现在一样。
陆铭初忍不住轻笑了一声。
身前的黎珩随即僵住，在湖边停住了脚步，头也往旁边一让。
“干什么？”陆铭初疑惑。
清冷的月光下，黎珩侧脸的睫毛轻轻颤动。
黎珩：“别在我耳边笑。”
……
陆铭初张了张口——
黎珩补充：“也别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