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致知浑身僵硬的躺在床上, 距离床边为负二十厘米,小半个身子都搭在外面。

  许松墨有些想笑, 但笑不出来,他低低地叹息一声,道:“位置很大, 你可以睡过来一点。”

  秦致知像是年久失修了机器人,过了许久才哦了一声, 然後慢吞吞的往里面挪动了——一厘米。

  许松墨:“......”

  过了会他侧过身,轻声道:“谢谢。”

  秦致知愣了一下, 过了会才反应过来,道:“嗯。”

  许松墨闭上眼, “那笔钱我会还你的。”

  秦致知张嘴想说不用, 到了嘴边又改了口,道:“不急。”

  如果可以,他不介意许松墨一直欠着这笔钱, 好让他有个想起他的理由。

  许松墨低低的嗯了一声,道:“晚安。”

  秦致知却忽然道:“我可以帮你。”

  许松墨缓缓睁开眼,“嗯?”声音带着一丝迟疑。

  秦致知侧目, 月光透过窗帘的缝隙倾泻在许松墨的犹如墨色的黑发上, 折射出耀眼的光, 落在他的眼里, 映入他的心里。

  “如果你想扳倒赵家,你一个人,几乎不可能。”

  秦致知的声音不似以往冷冽。

  许松墨转过身, 看向秦致知,漆黑的夜色中,能看清的东西实在不多,除了那双眼睛,秦致知的眼里写满了许松墨看不懂的东西。

  他问:“为什麽?”

  为什麽当年帮了他却又不肯告诉他,现在又为什麽要帮他?

  秦致知不敢看许松墨,他垂下眼,道:“赵家倒了,秦家可以独大。”

  许松墨声音沉稳:“可我并不是一个好的合作夥伴。”

  他既没有钱更没有势,他甚至无法回报秦致知,做为一个商人,秦致知应该很清楚这一点,那为什麽他还要选择帮他?许松墨虽然很想报仇,但还不至於被仇恨冲昏了头。

  秦致知沉默了一会,道:“只是把计划提前了。”

  换而言之,扳倒赵家只是迟早的事。

  许松墨如果不明白秦致知的处境或许还会真的相信了他的话,但是现在,秦家风波未定,秦致知那里还有精力去搞垮赵家。

  “程默。”

  许松墨突然喊了他一声。

  秦致知立即抬起头,看向许松墨。

  许松墨直直的看着他,问道:“当年,你为什麽要帮我?”

  从刚才开始他就一直在想,当年他和秦致知认识吗?但是把记忆挖地三尺,他也想不起来秦致知这个名字,直到他想起了程默这个名字。

  秦致知想躲开许松墨的视线,但却像是着了魔似的,一动不动的看着他的眼睛,沉迷其中。

  这种眼神许松墨并不陌生,心中的谜团也渐渐解开,除了喜欢,他想不到任何秦致知会帮他的原因。

  “那笔钱你怎麽来的?”

  在许松墨的记忆里,程默是那个瘦弱又可怜的小孩,和如今的秦致知截然不同,除了那双黑白分明得凛冽的眼睛。

  秦致知回过神却因为哪个名字陷入了回忆。

  他母亲是秦望山千百个女人中的一个,不过他母亲更为贪心也更为大胆,偷偷的怀上了他,得知是个男孩後,便立即做上了飞上枝头的美梦。但是现实很快给予了她沉重的打击。秦望山在外女人不少,被他带回家里的,也不少,但显然,他母亲对秦望山来说只是露水情人,并不够资格带回家,哪怕有了孩子。

  秦望山给了她一笔钱让她把孩子打掉滚蛋,但是他母亲并不死心,把他生了下来,但是秦望山显然比她想象中的更为狠心,哪怕亲生骨肉也可以弃之不顾。

  被秦望山抛弃後,等着他母亲的是更为绝望的现实。他母亲的举动早就引起秦望山其他几个情人的不满,再得知她彻底被秦望山抛弃後,她们找了几个男人绑架了她,第二天她被放出来的时候已经疯了,她所依仗的美貌也被毁了。

  她偶尔也有清醒的时候,不过她很快染上了毒品,从此就再也没有清醒的时候。

  秦致知饥一顿饱一顿的跟着她长大,她偶尔也会把他抱在怀里哄他,但是大多时候他都是她泄愤的对象。

  骂他骂秦望山,咒骂所有的一切,咒骂这个世界。

  她觉得是他毁了她的一切,但是有时候心里却又怀着希冀,希望秦望山有天能接他回去,她也能回到当年的生活。

  但是一年又一年过去了,秦致知从一个瘦弱的幼儿长成了一个瘦弱的少年,秦望山还是没有来找这个儿子。

  他母亲的身体也日况愈下,毒品蚕食她的身体已久,在他每次以为她会死的时候,这个女人又活了下去。

  他们家也从一开始的精致的小区房变成破旧的二手房再到出租屋,然後城中村。

  他在和床隔着一道的地方写作业,伴随着**碰撞声和男人的泄欲声。她母亲是没有声音的,她就像一具屍体一样,如果不是女人,如果不是极其廉价,不会有任何一个人来光顾她的生意。

  不过到了後来,这样的声音也越来越少了。

  她没钱吸毒,脾气也越发暴躁,那段时间他身上总是带着伤,到现在他的身上还有当时留下的伤疤,他不止一次想过:如果她死了就好了,或者把他打死了也行。

  但是晦暗无光的日子还在继续,他就像是阴沟里的老鼠,偷偷摸摸的苟活着,却又没有勇气自杀。

  直到有一天,一束阳光照进了他的生活。

  他从未想过他会有和许松墨交集的一天,毕竟他们一个是天上的明月被众人拥戴,一个是阴沟里的老鼠,一个异类。

  但是现实就是这麽戏剧。

  许松墨开始占据他的生活,给他干净的衣服精美的书籍可口的零食,以及倾听和陪伴,曾经他可望而不及的一切许松墨都给了他。

  他开始贪恋这光芒,但是他不敢奢望能站在他身边,只要能做个影子就好,他会扮演好一个影子的角色,只要能陪伴他。

  直到有一天,那个女人把主意打到他的奖学金上,他从小就没什麽朋友,小朋友都天真而现实,喜欢美的好的,又丑又脏的他不会有人喜欢,所以他只好读书,翻来覆去的读,这是他唯一的消遣。

  所以他的成绩很好,从小到大都没交过学费,刚升上初三就有学校来找他,开出各种条件,他都拒绝了。

  他想留在和许松墨近一点的地方。

  但是他母亲为了吸毒的钱,和另外一所学校签了合同。

  那一刻对他来说天崩地裂都不足形容,他也从未如此迫切的希望这个女人早早死去。

  但是不幸的事接踵而来,许家破产,许松墨的父亲跳楼自杀母亲疯了,许家所有的债务都压在了许松墨的身上。

  他从小就知道钱是个好东西,但是他从未对金钱产生如此强烈的渴望,这是生平第一次,为了帮助许松墨。

  他找到了秦望山,他一直都知道秦望山的存在,只是他不愿意去找他,他清楚的知道自己是被抛弃的人。

  为了见秦望山他在秦家门口跪了很久很久,他才肯见他一面。

  不过时至今日他都不知道秦望山当年为什麽会帮他,或许因为那一点点的愧疚,或许因为秦安,或许因为他在他身上看到自己当年的影子,足够的残酷,对自己狠对别人更狠。

  从秦家回去的第二天他母亲死了,静脉注射的过程中猝死,非常符合一个瘾君子的死法,屍体火化後,秦望山把他带回了秦家,帮他改了名字。

  许家的债务也得以解决,他的人生也走向了另一条道路。

  秦望山把他送出国,和秦安一起,从哪之後他成了秦安的影子,秦安到哪,他在哪,他存在的意义就是为了保护秦安。

  秦安的脾气并不比他母亲的好,他骄纵无礼,除了秦望山他谁的话也不用听,他想打谁想骂谁都可以。

  秦致知早已受过许多磨难,对於打骂早已习惯,甚至漠然。

  只要,他的光还在,他就能活下去。

  “秦致知。”

  带着体温的手抚上他的脸颊,许松墨带着疑惑的声音把他从回忆中拉回来。

  “你怎麽了?”

  许松墨擦去秦致知脸颊上的泪水,眼神带着不解。

  秦致知这才回过神,他哭了吗?

  “如果你不想说,就算了。”

  许松墨收回手,秦致知脸上的近乎死亡的木然触动了他,他发现自己似乎在挖别人的伤口。

  秦致知却死死地拉住他的手,定定地看着他,眼中的深情几乎让许松墨无处可躲。

  他张张嘴,正欲说些什麽,最後却又合上了,手也渐渐的松开了。

  “是我自己的决定,和你无关。”

  最後,秦致知低声说了一句。

  他喜欢许松墨,但是他从不乞求许松墨会给他回应,他做的这些事也都是他心甘情愿,同样,他也不奢求他会喜欢他。

  他知道自己是个什麽样的人,他不该去贪恋那道光。

  作者有话要说:慢慢的也要完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