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要谈的是许松墨, 但是真当他们两个坐下来的时候他却不知道怎麽开口了。

  赵一晨坐在他对面,脸上没有刚开始的不安和恐慌, 但是换上了一幅自暴自弃的样子,好像在说,对, 我就是喜欢你。

  许松墨端起面前的冰水喝了一口,激灵了一下, 神志仿佛也清醒了许多,他放下杯子, 看向赵一晨,良久, 他慢慢开了口, “你这样,是不对的。”

  赵一晨抬起头,脸上带着破釜沉舟的决心, 还有一些少年气的委屈,“那里不对?喜欢你就是不对吗?”

  许松墨厉声道:“我是你叔叔!”

  赵一晨立刻反驳:“你不是我亲叔叔!”

  许松墨被堵得哑口无言,他本来嘴上功夫就不灵光, 遇到这种事更是不知道该如何处理了。

  对面的赵一晨却开始深情告白了。

  “我喜欢你, 这不是一时冲动, 从我懂事的时候我就开始喜欢你了, 但那个时候你有叔叔,所以我只能远远的看着你。现在你和他分手了,我为什麽不可以光明正大的喜欢你?”

  许松墨显得更为无措了, 他翻来覆去就那几句,“我是你叔叔,你这样是不对的。”其实,如果是别人他大可以掉头就走,但是赵一晨,是他看着长大的孩子,面对他的时候他总是显得小心翼翼,生怕伤害到他。

  “松墨,我不是小孩子了,我今年已经21了,你相信我,我是真的喜欢你,也只喜欢你。”

  赵一晨恳求的看着许松墨,眼睛里满是委屈和渴望。

  许松墨看着赵一晨的眼睛叹了口气,片刻他道:“一晨,你谈过恋爱吗?”

  赵一晨愣了一下,随即摇头,这些年他眼里只有许松墨,那里装得下其他人。

  许松墨点点头,接着道:“那你怎麽知道你就是喜欢我呢?你对我的这种感觉,说不定只是一种小孩对大人的向往,等你真正有了喜欢的人,你就会知道什麽是喜欢了。”

  赵一晨沉默了一会,然後道:“那你说,什麽是喜欢?”

  许松墨道:“等你有了喜欢的人你就会明白了。”

  赵一晨道:“那我现在就明白了。”

  许松墨眉头皱起,“你对我的喜欢其实只是一种误会,它根本......”

  “你只是不愿意承认我喜欢你而已!”

  赵一晨突然厉声打断了许松墨的话,他站了起来,满脸愤怒而又委屈的看着许松墨,眼睛通红,仿佛下一秒眼泪就会掉下来似的。

  许松墨叹了口气,垂下眼,道:“不管你喜不喜欢我,我都可以清楚的告诉你,一晨,你对我来说,只是一个看着长大的孩子,我们没有可能。”

  如果可以,他是不愿意把话说的太绝,他也更愿意相信,一晨并非真正的喜欢他,只是一种误以为我喜欢你的错觉。

  “为什麽?”

  赵一晨哑声问道。

  许松墨抬起头,看着他泪流满脸的样子,咬牙道:“没有为什麽,我不喜欢你就是不喜欢你,现在不会,过去也不会,我们没有可能!”

  赵一晨握紧拳头,浑身止不住的颤抖,他想过无数可能,唯独没想到许松墨会这麽绝情,一点可能也不留给他。

  他说的每一句话都像一把钝刀迟缓而有力的紮在他的胸口。

  赵一晨低头抹去眼泪,转身离开。

  许松墨大步追了上去,“你要去哪?”

  赵一晨脚步一顿,冷声道:“关你什麽事!”

  他的声音饱含着怒意,却又极力想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用着冰冷的口吻划清两人的距离,但是仔细一听,就能发现里面的委屈和少年强烈的自尊心。

  许松墨自然也知道,被人拒绝肯定心里不好受,再加上一晨这麽个高傲的性格,年纪又小,骤然失了面子又被拒绝,现在心里肯定都是怒火。

  “如果你要回去,我帮你叫辆车,你这个状态我不放心你自己开车。”

  赵一晨忍不住讥讽道:“你以为你是谁!凭什麽管我!”

  许松墨眉头轻皱,然而还是好声好气的劝说着他,“或者你要是不介意的话,我送你回去。”

  “介意!怎麽不介意!你又不喜欢我,干嘛还要这麽关心我?非得吊着别人你才高兴是不是?!”

  刺耳的话言不由衷的从嘴里冒了出来,赵一晨仿佛不受控制了一样,心里拚命摇头在说,不是的,我喜欢你,你让我留在你身边好不好?嘴上却偏偏在说着最难听最刺耳的话。

  “哈,我知道了,你现在有那个什麽罗昂的陪着你,所以你就大可以把我甩了是吧?”

  “赵一晨!”

  许松墨众然脾气再好,此刻也忍不住了。

  赵一晨目光微缩,也喊了回来:“许松墨!”

  许松墨咬着下唇,不再和他罗嗦,夺过他手中的车钥匙,“我送你回去。”

  赵一晨一脸的不情愿,但是腿却乖乖的迈开了步子。

  车子停在楼下,许松墨熄火拔了钥匙递给赵一晨,嘱咐的话到了嘴边却又化作一声低低的叹息,最後他道:“早点休息。”然後就要下车。这时,赵一晨拉住了他,他放下少年强烈的自尊心,再次哀求道:“你原谅我好不好,我们就像以前一样,我不会再说喜欢你,只要能陪在你身边就好。”

  许松墨看着赵一晨那张苦苦哀求的脸,以及委屈得无以复加得语气,差点心软,最後他偏过头,道:“我走了。”

  然後他掰开赵一晨的手,下了车,赵一晨坐在车里看着许松墨决然的背影,爱和恨一同涌上了心头。

  这天夜里许松墨不意外的失眠了,脑海里都是赵一晨的那句我喜欢你,他在想,怎麽会变成这样呢?临走时他那双充满爱意和恨意的眼睛更是让他彻夜难眠,他不怕赵一晨恨他,只怕他会做出什麽傻事来。

  毕竟他这个年纪,总是容易一时冲动做出点什麽。

  思索良久,许松墨拿起床头的手机编辑了一条短信,不长的几句话他来来回回打了又删删了又打,最後好不容易敲定好了却迟迟不愿意发出去。

  但是一闭上眼,赵一晨那张绝望的脸就浮现在他脑海,许松墨叹了口气,按下了发送键。

  上辈子真是欠了他们赵家的!

  另一头,深夜中手机突然响了一声,音符有些奇特,原本还在熟睡的人彻底回过神,急忙忙地拿起手机。

  自从那天之後,许松墨连着两天没有看到赵一晨了,他也没来上班,电话也处於关机的状态。不过他给赵亦铭发了短信,所以倒是不太担心了,只是偶尔觉得周围太过清静还有些不习惯。

  这麽想着,许松墨不由又抬头看了眼角落,还是没有出现赵一晨的身影。

  他轻轻叹了口气,知道不会有人等他下班了,便起身往楼下走去,换衣服的时候罗昂的电话打了过来,许松墨道:“你稍微等一会,我马上出去。”

  罗昂的语气还是一样的温柔低沉,他慢声道:“不急,我刚到。”

  许松墨穿着裤子,没手拿手机,只能低头用肩膀夹着手机,他道:“我先换衣服,等会见。”

  罗昂道:“好,等会见。”

  挂了电话後,许松墨匆匆换好衣服,然後拿上衣服便离开了,出去的时候他才发现屋外不知道什麽时候落起了大雪。

  “不好意思。”

  许松墨拍了拍身上的雪钻进车里,罗昂摇摇头,含笑看着他,许松墨一路跑来,再加上天气寒冷,小脸通红,原本柔顺整齐的头发也因为刚才换衣服的时候弄得有些淩乱蓬松,再加上一双布满光泽的桃花眼仿佛一块精心打磨过的宝石,整个人看起来比平时多少些沉稳多了丝活泼,也更显稚气了。

  系好安全带之後许松墨转头看向罗昂,正好对上他那双满带着温情的浅棕色眼睛,罗昂带着点英国人的血统,眼睛比起亚洲人显得更加深邃,静静地看着人的时候,总是带着几分柔情和爱意,仿佛随时要和你谈恋爱似的。

  这也是当初许松墨会误会罗昂的一个原因,不过知道他的真实想法後,许松墨便没什麽感觉了,他笑笑道:“走吧。”

  罗昂收回眼神,藏下爱恋。

  车子七拐八弯的行驶了好一会,最後停在一栋有些年头的别墅面前,这别墅还带了一个不小的院子,种了些树,然而因为冬至叶子都落光了,只剩枝干,看着有些萧瑟。

  两人下了车,走进院子里,屋内灯火通明,亮着暖黄色的灯,两人推门而入,屋里没人,只有厨房还有些动静。

  罗昂安排许松墨坐下,他道:“你等我一会。”

  许松墨点点头,看着罗昂往厨房走去,他收回视线打量起这间餐厅。

  这间屋子原先该是用来住的,後来才改成的餐厅,墙壁也都打通了,显得格局更大了些,但是餐桌并不多。许松墨数了数,也就七八桌,却都恰到好处的摆放着,并不会让人觉得空旷。

  屋内还有些别致少见的摆设,比如墙壁上一幅色彩艳丽的写意水墨画,上面画着几只张牙舞爪的大螃蟹,角落里还有顺杆而爬的植物,以及一个小小的假山阁楼。

  就连吊灯也是格外有趣,除了四周的暖黄色大灯,每桌上面还挂有各异的小灯,各色的小灯和大灯交融在一块却并不晃眼,还有些好看。

  从这间餐厅就能看出罗昂的审美和雅致的情趣,是个欣赏美又懂得美的人。

  “水。”

  罗昂把杯子放在许松墨的面前,低声道。

  许松墨收回视线,道:“谢谢。”

  罗昂拉开椅子在他对面坐下,“肚子饿吗?厨房还有些点心。”

  许松墨中午没怎麽吃,此刻还真有些饿了,他点点头,也不客气,“嗯。”

  罗昂起身,“我去拿。”

  过了有一会,罗昂端着一块舒芙蕾走了出来,神色期待的看着他,“我下午做的,现在口感可能有些不好,你试试。”

  许松墨点点头,挖了一勺放进嘴里,入口香郁不腻、软绵细滑、还带着一股淡淡的橙香,再一细嚐,还能嗅到那淡淡酒香。

  许松墨一喜,“白兰地?”

  罗昂点头,看着眼睛发亮的许松墨松了口气,“怎麽样?还可以吧?”

  许松墨点头,笑的一脸满足:“好吃,超级好吃!”

  舒芙蕾多有一股蛋腥味,但是罗昂在里面添加了香橙,掩去了蛋腥的同时增添了口感。

  罗昂看着他笑也跟着笑了起来,“现在是冬天,我打算到了夏天试着做冰淇淋口感的舒芙蕾。”

  许松墨抬头道:“到时候我一定来试试。”

  罗昂含笑道:“好,到时候我一定第一个邀请你。”

  吃完一块舒芙蕾,许松墨肚子里的馋虫也被勾引了起来,他巴巴的看着厨房,口水已经在分泌了。

  罗昂看着他这样的神情,忍不住想要宠着他,“要不要再来一块?”

  许松墨却摇头,他笑着道:“还是留着肚子等大餐吧。”

  罗昂见他笑弯了眼,嘴角也跟着微微上扬起来。

  幸好,等的时间不算太长,只一会菜就送了上来,紧接着,其他的菜也陆陆续续的都送了上来。

  豆腐虾酿肉,香煎鲳鱼,还有一个时令蔬菜以及一锅热腾腾的西芹腰果粥,都是些不复杂的家常菜,不过做工和摆盘要精致许多,菜色看起来也更为有食欲。

  罗昂盛了两碗粥,一碗递给许松墨,“你嚐嚐,看看味道怎麽样。”

  许松墨点头,舀了一勺粥,平常煮粥最後常常米粒不成形,但是罗昂这的粥粒粒分明饱满散发着诱人的米香,不等完全吹凉许松墨就迫不及待地送进嘴里。

  西芹腰果和胡萝卜夹杂在一块却并不影响口感,反而相辅相成,西芹的淡淡香味,胡萝卜的软糯腰果的脆,以及浓郁的米香构成一锅清淡而不失风味的粥。

  再加上外滑里嫩的豆腐虾酿肉和煎得酥嫩得鲳鱼以及爽口的蔬菜,虽然菜色不多,但是对於两个人来说已经足够了。

  许松墨吃得半饱後才开始慢条斯理的细细品嚐其中的味道,其实菜的味道已经很好,可以够到大部分人说好吃的标准,但是许松墨的嘴早就被他的手艺养刁,所以要求也比别人更高。

  “豆腐虾酿肉里的肉味道还差了一点,可以在里面加点盐搅拌,鲳鱼剪的时间有些久了,不过关系不大,个人口味不一样,其它的都很好。”

  许松墨放下筷子,心满意足的对着罗昂说道,“应该说非常好,我很久没有吃到这麽好吃的了。”

  罗昂闻言,笑了起来,“你喜欢就行。”

  过了会,厨师从厨房走了出来,手里还端着两份饭後点心,他看向许松墨,言语毫不客气:“你就是许松墨?”

  许松墨一愣,“嗯?”

  罗昂笑着看向那个厨师,带着嗬斥轻声叫了一句:“宋源。”

  宋源却并不理他,自信的看着许松墨,“我们来比比怎麽样?”

  许松墨更是一头雾水,罗昂也是颇为无奈,自从他上次在宋源面前夸了一嘴,他就记住许松墨这个名字,几次都想找他比比谁的厨艺更好。

  宋源一头脑热的继续说道:“题目你出,什麽菜我都奉陪。”

  许松墨这次明白他的意思,他笑着摇头,道:“比试什麽就算了。”

  宋源却一头紮了进去,还在那嘀咕:“挑个复杂的菜,这样才能拉开水平。”

  罗昂无奈的看向许松墨,道:“你今天晚上还有事吗?”

  许松墨摇头。

  罗昂看了眼宋源,声音里都是无奈:“他这个人缠人的很,你要是不答应他一定会一直磨着你的。”

  许松墨闻言一愣,随即笑道:“那不然试试,正好我也有段没认真下过厨了。”

  那边宋源也想好了题目,他一拍手,道:“就决定是文思豆腐了!”

  这人刚才还说让许松墨出题,现在却又自己定下题目,不过许松墨也没比试的意思,便应下了。

  文思豆腐这道菜不仅选料极严,而且非常考验刀工,是个耐心活,平常人家也很少有人做这道菜,太费时费力,光是切丝就要好一阵功夫。

  两人进厨房之後便各自占据一方台子开始动手。

  罗昂站在一旁观看,比起一脸认真严肃的宋源许松墨就显得随意许多,但是开始切丝的时候,他的表情就变得严肃起来,就连呼吸也轻了许多。

  罗昂看着他,忍不住轻轻一笑,浅棕色的眼底满是温柔,许松墨看着随性淡然,但其实性格里也有极其孩子气的一面。好比这次的‘比试’,虽然许松墨表现的不怎麽在意,但其实他还是想要赢的,当然这也是对於认真比试的‘对手’的尊重。

  所以材料都准备完之後,许松墨舒了口气,插曲额头细密的汗珠,随後找来一锅放在火上,并倒入提前准备好的清汤烧沸,然後把之前准备食材都倒了进去,接着再开始调味。

  另一边,宋源也开始渐渐进入尾声。

  不多时,两碗文思豆腐就做好了,宋源拿起筷子先嚐了许松墨的,脸色有了微妙的变化,然後再嚐了嚐自己的,便一言不发了。

  罗昂上前,两碗都嚐了嚐,味道相差无几,难分伯仲。

  许松墨也拿起筷子试了一口,他先试的是宋源的,一入口他便忍不住挑眉,随後又嚐了嚐自己。

  “我输了。”

  这时,宋源突然开了口,许松墨有些诧异的抬头,他觉得两人的手艺相差无几,并没有高低之分。

  宋源却是极为失望,他满心以为自己肯定打败许松墨,谁知道竟然打个平手,不,严格意义上来说还是他输了,毕竟这是他的专业。这麽想着,宋源更为沮丧,他耷拉着眉眼,咬着下唇,一脸不服气的样子,但是眼眶却已经泛红。

  许松墨一愣,罗昂却是习惯了还有些隐隐头疼,这麽些年宋源每年都要哭上几次,每次的原因也很简单——觉得自己技不如人的时候。每次哭完宋源都会钻进厨房,做一大桌菜,然後就算雨过天晴了。只有两次,宋源输了之後背上他那套刀具走了,据说是去拜师了,谁也找不到他,过了一年半载他就再次出现,每次手艺都会精进。

  罗昂暗暗祈祷,这次可别突然消失,随後一想两人几乎毫无差距,宋源应该不至於被打击的太惨,这麽想着,罗昂放心了许多。

  三人出了厨房,宋源蔫蔫的换上便装,背着他那套宝贝刀具沉默的离开,许松墨看着他的背影都觉得自己像个坏人。

  罗昂见外面落着大雪,拿了把伞追过去,回到屋里,他笑着对许松墨道:“这雪可真大。”

  许松墨透着落地窗看向屋外,只一会的功夫外面就已经银装素裹,白雪反照的月光衬的天色也亮了几分。

  “哎呀!”罗昂突然道,“我忘换轮胎了。”

  许松墨扭头看向罗昂,他道:“突然就下了雪也没个准备,要不今天先在这将就一下,楼上正好有间空房,你这个时候回去也麻烦,雪这麽大,也不一定能打到车,而且也挺危险。”

  罗昂说的面面俱到合情合理,让许松墨没有拒绝的理由,他沉思了片刻,便道:“好。”

  作者有话要说:昨天晚上太困睡着了,今天早上起来码的hhhhh