菲戈小说网>耽美小说>阿司匹林【完结】>第80章 再无谢时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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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吴婉醒来的那天,泪眼朦胧的,跟疯了似的大喊大叫,连谢臻也认不得了,她本来就精神状态不太稳定,在谢臻小时候怀过一次二胎,后来在七八个月份的时候死在了肚子里,最后是剖出来的。自那以后吴婉的精神状态就变得不是很正常,大部分时间里或许还认得谢臻是谁,有时候发病了,连谢臻也不认得。

  后来谢时雨来了谢家,吴婉不喜欢他,虽然谢臻也不知道具体原因是什么。或许在吴婉心目中第二个孩子该是个乖巧懂事的,而不是一个有些阴沉木讷,还和她没有血缘关系的人。

  眼下她又发病,不认识谢臻,却还记得谢时雨,尖叫着骂离我儿子远一点,滚开。谢臻在病房里默默地听着,尖锐的声音刺痛着自己的耳膜,只能眼睁睁看着谢天宇冲上去安抚她。

  谢臻实在是很疲倦了,闭着眼睛,神经却片刻都不敢放松,他离开医院,赶着早高峰开车到警局里去工作,一颗心脏跳得很快,不知为何惴惴不安,他魂不守舍地看着桌上厚厚的一沓,伸手用力搓了搓脸。

  谢臻母亲病重这件事早就传到同事耳朵里,又谅在他看上去倦色满满的份上,局里让谢臻早点回去,他那天下班下得早,似乎有些不是时候,提着给谢天宇打包回来的饭走到病房门口时,透过透明的、低矮的玻璃窗,谢臻看见一个挺拔又有些瘦削的身影。

  大脑停滞了片刻,谢臻恍然意识到那是谢时雨,推开门忙不迭地冲了进去,与此同时,吴婉爆发出尖锐刺耳的尖叫声,弓起身子意图用指甲抓谢时雨,她泪流满面,头发乱糟糟的,场面一瞬间混乱至极。

  “我们该做的都做了,我说了,这就是你想听的。”不过几天,谢时雨仿佛瘦了,脸颊有些清瘦,嘴唇发白,泛着干涩的皮,黑漆漆的瞳孔微微转动盯着病床上的吴婉,他平静又诡异地补充完这最后一句,插着兜准备侧身离开。

  却在听见吴婉急促、喘不上气来的呼吸声时驻足留步。

  谢臻手里的饭在一瞬间掉落在地上,猛扑上去敲响呼叫铃,厉声大喊:“医生!!!”

  成群结队、训练有素的人窜进病房,将谢时雨挤到门边上,他被推出病房,眼底错愕地盯着里面的一切,喉结滚动几下,却一句话都没能说出来。谢臻趴在门口时刻注意着里面的情况,手指紧紧抠着墙壁,仿佛不让手指渗出血来不罢休。

  谢时雨静静等待了片刻,想伸手去抓谢臻的手臂,让他不要再抠这面墙壁上的瓷砖,却只是动了动手指,没有其他动作,于是他盯着谢臻的背影,抱着很难形容的心情,离开了。

  他不想再去在意谢天宇会和谢臻说什么,他不想再忍气吞声,不想再那么窝窝囊囊地活在这个姓氏之下。谢时雨知道自己是召之即来挥之即去的人,知道在吴婉要见他时,他就必须得抛下课业来见她,在吴婉执意逼问他,他说出事实后,他又得背下这口沉重的锅。

  谢时雨真的要没办法呼吸了,他来来回回思考无数遍,思路拐到无数个死角,转弯很多次都无果。

  过了几天,谢时雨才收到吴婉的死讯。

  是从谢臻的口中知道的。

  是从精神濒临崩溃的谢臻口中知道的,是在重重的一拳、彻底崩盘的一切之下知道的。

  “妈走了。”谢臻手指忍不住颤抖,在重重打出那一拳之后,关节擦在衣柜之上,破了皮,泛着微微的疼痛。敞开的衣柜里藏匿着无数张谢臻的各种角度的照片,在黑暗角落的深处,他从未注意到的地方,稚嫩的字体写着阴暗的内容。谢臻眼睛红彤彤的,努力眨着酸涩的眼睛,避免眼泪直晃晃地流下来,他眼睁睁看着谢时雨被那一拳打倒在地,格外羸弱地跌坐着。

  “第二天就走了,谢时雨,你就没有什么想说的吗?”谢臻努力忍着眼泪,压抑着声音一字一句地问道。可谢时雨却静默着坐在地上,曲起腿,静静地擦掉隐约流出来的鼻血,冷漠道:“我能说什么,活该?”

  谢臻猛地冲上前,一把提起他的衣领,几乎是要将他整个人都生生提起来,怒目而视,他从牙缝中挤出几个字:“你再说一遍?”

  “我再说多少遍,都是她活该。”谢时雨倔得要命,抬起头来,静静看着谢臻,他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平静的瞳孔里黑漆漆的,看不见一点光线,他刻薄、冷漠无情的嘴脸仿佛彻底换了一个人,过去那个总是盯着谢臻、眼睛亮晶晶的谢时雨消失了。

  重重一声,谢臻又是一拳狠狠地打了过去。

  “你知不知道她本来不会死的!你知不知道!你知不知道你的那些话带来什么样的后果?!你难道就没有一点心吗,谢时雨,你不看在她做了你那么多年名义上的母亲的份上,你看在她是我妈妈的份上可不可以?!”谢臻甚至有些声嘶力竭,几近失控地冲着他怒吼,尾音颤抖,哽咽着:“你看在我的面子上你就不能放过她吗?”

  “她活该什么,她做不好一个妈妈她就该去死吗……谢时雨,你从来都没有真正把我当成过家人吗?你从来没有真正想要把这里当做家吗?你就真的这么狼心狗肺,你就真的这么不知好歹?!”

  谢臻情绪很激动,所有的话不经过脑子般噼里啪啦往外蹦,不知道是哪个字眼戳到了谢时雨的软肉,他原本沉默低敛着的睫毛抬起,冷冽地盯着谢臻,然后突然爆发了。

  “我不知好歹?”谢时雨冷笑出声,“我哪里不知好歹?我该怎么样才算是知好歹,需要我像一条狗一样围着你们全家人转,需要我去阿谀奉承你们所有人,需要我去舔着脸上赶着让你们侮辱我才算是知好歹吗?原来我是这个家里的人啊,我还以为我只是你们眼里的一条捡回来的畜生!任打任骂,想要关心的时候就叫来哄哄,咬了人的时候就踹上两脚。”

  “你特别信谢天宇说的话是不是,你信他的说辞,就连你也觉得我喜欢你是个圈套,就连你也觉得我喜欢你就是为了这么一天?你不觉得自己特别好笑吗?”

  谢时雨冷然干笑两声,攥着谢臻的手腕狠狠甩开,他撑着地板强行站起来,居高临下地看向谢臻:“你既然觉得我是,你还来问我做什么?我是啊,是阴谋,我恨你们所有人,你满意了吗?”

  谢臻一瞬间,肺部仿佛被什么东西堵塞住,无论如何都喘不上气来,他手指攥紧,眼泪不知道什么时候淌了整张脸,他蹙着眉,极力平复着呼吸,却觉得心口处越收越紧,他用尽最后一点力气问他,为什么。

  紧接着,谢臻眼前看见了谢时雨手腕上密密麻麻的针孔,看见了谢时雨藏在抑制贴下千疮百孔的腺体,他听见谢时雨用最冰冷的语气说出最残忍的话,一瞬间天昏地暗。

  “你觉得谢天宇为什么能那么笃定我是蓄意报复,因为他心虚啊。”谢时雨几乎要将那伤口怼到谢臻眼前,他淡淡道:“看见了吗?头一次给你看吧?这位虚伪道貌岸然的好父亲干了点什么,他在做什么,这就是他们的无辜,你现在还觉得他们无辜吗?”

  “你猜猜有多痛,哥,你猜猜啊。你再猜猜,我痛得都要死了的时候我在想什么,你痛得都快死的时候你又在想什么,你就能猜得到了。我那个时候就在想我要杀了他,我要让他彻底滚出我的人生,我要手刃这个人渣。你说得没错,我特别恨,所以呢?”谢时雨步步紧逼,目光冷冽,像是淬了毒的冰刀,他明明表情很淡,可看上去仿佛只要再摸一下,整个人都要彻底分崩瓦解。阴冷的、悲哀的、痛苦的、不解的,很多复杂的情绪似乎都在此刻汇聚在谢时雨脸上,他将谢臻逼到了角落,苍白的嘴唇轻轻翕动着。

  “我不可否认,我把我们之间,在你眼里能称为不堪的一切都告诉她的时候,心里痛快至极。可这是她自找的,是她非要让我来,是她非要让我在她面前承受无休止的骂声之后,质问我这一切。我实话实说了,我把一切都实话实说,她自找的。”谢时雨说最后四个字时,声音加重,最后,面前情绪几乎已经走到崩溃边缘的谢臻终于再也压抑不住,用力推开谢时雨,大呵一声滚。

  谢时雨永远不会忘记谢臻留下的最后一句话

  他这辈子最后悔的事情就是从马路上捡回来他这只不识好歹的丧家之犬。

  随后,伴随着一声重重的摔门声,谢臻离开了谢家。谢臻走后,方才还保持着咄咄逼人的态度的谢时雨终于卸力,浑身瘫软地坐在地上,无神地盯着天花板,他几乎想要崩溃大哭出声来,想要把这一切都宣泄出来,可谢时雨哭不出一滴。

  怒火冲翻了他和谢臻的头脑,他们闹得难看至极,闹得仿佛水火不容。谢时雨没想说那么过分的话,没想用言语的利刃去戳伤谢臻,只是在谢臻的怒火中失去了理智,在谢臻一句又一句下彻底崩盘。

  谢时雨捂住脸,无声地颤抖着。手臂上的痕迹和腺体仿佛还在隐隐作痛,他拿出自己埋在肚子里好多年的秘密去反击,他用一个毫无证据的事情去反击,谢臻会不会信?

  估计已经恨他恨到一个字都不想再听进去。

  而他们大概是真的到此为止了。

  之后的很长一段时间,谢臻没有再回家,谢天宇却长期常住在家里,无可厚非的,谢时雨每次想要躲,都能够被谢天宇准确无误地抓住。谢时雨一直保持着在家里,是期盼着有一天谢臻冷静下来后能够回来,是期盼着自己能够有机会和他重新解释一遍这一切,可是没有想到比和解来得更快的是……离别。

  那管高浓度的药物在争执之中,被歪歪斜斜地捅进谢时雨的身体里,他整个人身体热得发烫,腺体疼得仿佛几乎要彻底炸开,他跌跌撞撞地推开谢天宇,挣扎着从地下室的楼梯往上奔走,眼前的光一点点闪现,他浑浑噩噩地奔走着,逃出家院大门,踉踉跄跄地一味想着逃离,最后恶狠狠地摔在了地上,神志不清。

  紧接着,就像是铺天盖地的疼痛,就像是钻心剜骨的感受,他坐在狭小的铁笼里,用鲜血淋漓的手指一笔一划写了谢这一个字,自此,眼前一片昏暗。

  一切的一切,仿佛就像是走马观花般走了一遭,他谢时雨,就像是吊着一口气,在阎王手里走了一趟。

  呼吸逐渐微弱,身体感知逐渐消失。

  然后这个世界上再无谢时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