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学林最后是被一群小学生用轮胎捡回去的。

  杨学林拒绝无效,简直把这辈子的脸都丢光了。

  “顾老师,顾老师,我们在路边捡到个好看的大叔叔。”几个小朋友们叽叽喳喳地邀功。

  “嗷,真是谢谢你们,这是老师不要的垃圾,你们可以再丢回去。”顾老师慈眉善眼道。

  “好的,我们帮顾老师丢。”

  杨学林:“……”

  杨学林最后被安置在教室最后一排的垃圾桶旁边的位置上,和小学生们一起上课。

  说是学校,其实就是一个两层的小楼加个小操场,里面只有五六个学生,和顾云韬一个老师。

  大龄儿童杨学林支个腿坐在小椅子上,拽得跟个二五八万似的,似笑非笑地看着顾云韬,等着看他能教出个什么来。

  顾云韬挺想轰人的,但在学生面前把一个半残疾人赶到冰天雪里,显得他太残忍了,只能忍着杨学林调侃的目光,拿出吉他,“同学们,今天我们来学《希望的田野》这首歌。”

  “好。”学生们很喜欢这个新来的好看的老师,非常捧场。

  顾云韬在路边唱过歌,在演唱会唱过歌,上节目也唱过,唱歌对他来说已经和他的呼吸一样必不可少和简单。

  这时窗外又下起了雪,远处的山野雪色明净,他面前没有话筒,没有音响,没有疯狂的尖叫声,只有他自己的一把吉他,和他仿佛能融化在雪里的嗓音。他不再唱不可得的爱情,不再唱令人失望的梦想,他唱群山薄雾的村庄是诗一样的家乡,他唱平芜尽头是春山,希望就在白雪皑皑之下。

  杨学林他听过这世界上各式各样顶级的嗓音,在阿姆斯特丹音乐厅、在维也纳、在卡内基,他轻视流行音乐,只觉得不过是赚钱的工具,欣赏古典音乐才是一种精神享受。

  或许他错了。

  小朋友们热烈地鼓掌,夸老师唱得好,唱得特别动听,非要老师再唱一首。

  唱完一首又一首,顾云韬跟开个人演唱会一样,尽管观众就五个小学生,加个杨学林,但他还是唱得认真。偶尔杨学林会感到顾云韬把目光落到他身上,他忽然理解到李修某一刻的心情。

  李修后来是怎么说的,哦他说:“我也不想心动啊,但此刻他在为我唱歌。”

  ……

  杨学林旁听了一整节课,顾云韬果然不是个当老师的料,课堂纪律不说,全无纪律,学生们最后全都围到老师身边去了。教了三天的《希望的田野》,现在还都不会唱,教育质量非常堪忧。甚至课上到一半,顾云韬看到雪下得好,要去堆雪人。

  于是音乐课改成了艺术课,雪人没堆好,顾老师又跟学生打起了雪仗,最后改成了体育课。

  几个小孩不舍得杨学林孤零零地待在教室里,硬是把人拉出来放在轮胎做成的雪橇上一起上体育课。杨学林忍无可忍,反手将一个想偷袭往他脖子里塞雪球的小孩逮住夹大腿上,在雪上顺时针一个滑铲,一脚一个小学生。

  武力值虽悬殊,但小孩们胜在体力旺盛,练手开始对付这个看着厉害动作却温柔的傻大个。

  “吃我一球。”

  “看我夺命连环锁!”

  “……”

  玩了一上午,孩子们才散开回家吃饭了。

  杨学林累得摊在雪地上大喘气。

  “神奇的地球,你长张阎王脸,还挺招小孩儿喜欢?”顾云韬在旁边给小雪人做眼睛鼻子。

  “都快过年了,怎么还没放寒假?” 杨学林问。

  “他们都是留守儿童,家里大人白天要干活,小孩在家不安全,就让他们上这儿来了。”

  “哦。”杨学林忽然说,“我也是留守儿童。”

  “……?”

  “爹不管娘不爱 ,有父母跟没父母差不多。”男人躺在雪地上,脸上是和雪一样的冷淡神情,看不出伤心。

  杨学林以前从没有向顾云韬提起过父母。顾云韬只知道他家庭成员复杂,每年过年回家过除夕,仿佛回去吃的不是团圆饭,而是什么鸿门宴一样,初一就会像个煞神一样回来。

  “或许为人父母的,总有难以言表的苦衷,像铁蛋,他爸妈在广州打工,回来一趟实在不容易。”

  “他们各自养着各自的孩子,死后连遗产都全给了他们,难以言表的苦衷?”杨学林轻笑一声,“你觉得会是什么?”

  这些豪门秘史顾云韬是不知道的,他甚至连杨学林父母是什么时候去世的都不知道,是在他离开的三年吗?怎么去世的?争遗产是不是很难?他不懂这样,更不知道怎么安慰杨学林了。

  虽然杨学林看上去也并不需要安慰。

  他这么一个铁石心肠、冷漠自私的人,似乎从来不需要爱这种让人柔软的东西。

  但他一个人躺在雪里,又是形单影只的可怜。

  算了,最后一次。

  “气氛到这了就一起过年吧。”顾云韬把男人拉起来,“反正大雪封山,你也回不去。”

  【作者有话说】

  谢谢【梦想是鲜花快递员】小朋友的鱼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