菲戈小说网>耽美小说>好困【完结番外】>第29章 第 29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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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凌晨五点的K大街上,只有一家咖啡厅亮着灯。

  司机将车停在门外,靳摇枝和小姨迈入了店中。

  店里只坐着一个魂不守舍的棕发女人,她似乎有些困倦,一双眼已不太能睁开,只能靠咖啡提神。

  “这家店的老板。”小姨说。

  门是开着的,小姨进店后脚步一顿,往敞开的玻璃门上轻轻一叩,唤了女人的名字,唤的似乎是艾莉亚。

  果真是当天的乘客,靳摇枝在名单上见过这个名字。

  艾莉亚站起身,一口中文讲得虽然不算流畅,却也并不难懂。她带着困意,沙哑地说:“抱歉,让你在这个时候过来,我天亮前得回去,时间不多了。”

  透过此人,靳摇枝仿佛能看到林氤的影子,或许这一年里,林氤也是这么逼迫自己提神的。

  就好像钢丝上的一只球,难以自抑,一个不经意就是万劫不复。

  小姨坐下说:“不会耽误你太长时间,你们坐下谈。”

  靳摇枝同艾莉亚握手,她的目光在对方脸上停顿了很久。她很少做这么冒昧的事情,只是她太想林氤了,忍不住想借旁人来填补心里关于林氤的空白。

  艾莉亚挤出笑,坐下给自己续了咖啡,说:“我妈妈住院两年了,情况在最近才有好转,我希望她在天亮时一睁眼就能看到我,省得她太孤独。”

  靳摇枝了然,或许这就是艾莉亚的执着。

  只是坐在这看似好端端的人,显然根本不清楚自己早就死在了船上,还在低头苦恼地看表,埋怨自己越来越差的精神。

  “我最近越来越容易感到疲乏,所以需要一直喝咖啡,又或许,用一些其他的手段。”艾莉亚说着便举起手,手指手臂上有一些密密麻麻的暗点,像是被仙人掌滚过一圈后留下的疤。

  她接着说:“是缝纫的针,我带在身上用来醒神。”

  小姨陷入短暂地失神,她周身气质本就冷漠又消极,此时竟比艾莉亚更像一个活死人。

  回过神,她才说:“警察判断,当时孟去世是因为疲劳驾驶,她没有疾病,也没有接触过违法药品,但车就是偏离了路线。”

  靳摇枝看向身侧身穿厚重黑衣的小姨,想用目光将对方紧皱的眉头揉开。

  她轻轻捻动手指,心里想的是,早就死在船上的人,怎么会因为一场车祸就再次故去。

  归来人的离开,是因为她将薰衣草带回了M城,她信守了承诺。

  “你们想问什么。”艾莉亚说。

  靳摇枝直直望向艾莉亚,说:“你常常困倦,那会一睡不醒吗。”

  “会。”艾莉亚点头,“我尽量不睡。”

  靳摇枝又问:“会有梦吗。”

  “没有。”艾莉亚又咽了一口咖啡,只是很可惜,她喝再多,也不能完完全全清醒,“只是很难苏醒,就好像被打了一剂药,醒过来还是昏昏沉沉。”

  这么说来,艾莉亚没能像靳摇枝和林氤那样,在沉睡后回到自己最挂念的那一段时光。

  正如靳摇枝原先所想,上天眷顾的哪里只有林氤,原来还有她。

  在下车前,靳摇枝将堆满资料的箱子也搬了下来。她侧身在箱中翻找,把当天的安保记录拿了出来,说:“这次出行你还记得吧,安保没有任何异常,但真的是这样吗。”

  艾莉亚没有说话,她迟疑了。

  所有人都以为,当天沉船的幕幕只是噩梦一场,她也同样。

  “你在船上时,是不是梦见过沉船。”靳摇枝直言。

  或许那天下船后,曾有人谈及那场令人心惊肉跳的梦,但他们毫发无损,提起后不过是展颜一笑,随之说一句“好巧你也是”。

  身在一样的场地,又曾一起经历过波浪震荡,梦见一样的场景似乎不足为奇。

  遗忘在近一年前的噩梦忽被提醒,艾莉亚浑身一震,仓皇望向对面那自信不疑的女子。

  艾莉亚确信,在这之前,她从未见过靳摇枝,这人的气质太冷了,叫她过目难忘。

  和对方身旁姓崔的老板不同,这人冷得锐利,就好像一簇冰棱,是漂亮的,却在阻止所有人靠近。

  崔老板的冷,只有死气沉沉。

  她是曾和朋友提起过那天的梦,可后来众人一笑了之,这人又是从哪里得知?

  靳摇枝说:“当天船上所有人都做了一样的梦。”

  艾莉亚诧异地说:“你怎么知道?”

  靳摇枝不再往下说,此刻她更愿意让那天受困海上的人,永远留在迷雾中。

  她不想叫醒一个死去的灵魂,她当不起这个刽子手。

  小姨微愣,也错愕地看向靳摇枝。

  “航海日志和其他记录都在这里,但我想听你说。”靳摇枝敛了目光,漫不经心地搅拌艾莉亚提前为她们准备的咖啡,“那天的梦是什么样子。”

  “我其实是以工作人员的身份登的船。”艾莉亚提起咖啡勺,很轻地敲了杯沿,“出行那几天,船上的咖啡由我负责。”

  她看向小姨,很短暂地停顿了一下,说:“孟绮小姐给我提供过很多帮助。”

  那次船上的乘客几乎都是业界精英,他们要花六天的时间,来谈拢一单合作。

  就算只是在船上做一杯咖啡,于艾莉亚来说,也是一个不可多得的机会。

  艾莉亚又沉默了一阵,说:“上岸后,我曾和主厨聊过,她也做了噩梦,但毕竟是梦,每个人梦见的多少都会有不同。”

  “你说你的。”靳摇枝看了一眼手机,这时候大概是国内的傍晚,也不知道林氤正在七年前做些什么。

  艾莉亚一时间好像摆脱了困倦,目光炯炯地说:“返航前一天,天气突变,那艘船曾偏离航向。”

  小姨蓦地伸手,在箱子的侧边将一卷图表一样的纸取了出来。

  那是航向记录纸。

  纸是皱的,显然泡过水,而纸上打印痕迹已经变得很浅淡,根本看不出究竟。

  “可惜了。”小姨说。

  没有航向记录作佐,其他日志也没有相符之处,好像艾莉亚的梦就只是梦。

  艾莉亚接着说:“其实我本不该知道,但当天夜里我因咖啡失眠,在吹海风时听到有人在争吵,有船员质疑航向问题,船长不予理会。”

  “这艘船的航海日志,是谁负责的?”靳摇枝忽然问。

  “船长。”小姨说。

  “半夜里船忽然颠簸,我想到早些时候偷听到的话,便想去找人询问。”艾莉亚说。

  “问到了吗。”靳摇枝问。

  “那艘船是被包下来的,或许是为了保密合作,就连登船的员工也不到平时的十分之一,我找不到靠谱的人询问,只能找去船长室,试图质问船长。”艾莉亚语气骤急,“你猜我在船长室看到什么,死了一个船员!”

  艾莉亚的记忆逐渐鲜明,她感慨自己从未碰见过如此印象深刻的梦。

  那天夜里她藏着不敢现身,只觉得海浪越来越大,船长似乎故意把船往风暴区带。

  要知道在那种状况下,任何不当操作都会导致沉船,尤其她发现,船长似乎已做好弃船的打算,他是想杀了这整艘船上的人。

  艾莉亚捧着咖啡杯的手不禁一抖,说:“但后来船靠岸了,船长没有弃船,被割了脖子的船员也没有死。”

  靳摇枝翻开船员名单,转而看向小姨。

  “他也死了。”小姨平静无波的眼露出一丝难以置信,“他赌博,欠了不少钱,暗地里为钱做过不少不光彩的勾当。”

  “怎么死的?”靳摇枝喝了一口凉透的咖啡,那点寒意就像是镇静剂,蓦地在她心口打上一针,将她的迷茫和慌乱彻底打散。

  “他上岸后失踪了一段时间,后来受到通缉,在一个镇上被捕。”小姨皱眉,“本来是死刑,但没想到刚判下来,他就猝死了。”

  作恶的人,还未受到应有的惩罚,竟就痛痛快快地死去。

  靳摇枝不能理解,此人难道和船上的某些人有仇?

  他显然不是为了寻死,他曾计划要弃船离开,他的执念也正是活着,只是在被判死刑的那刻,他的执着就没有了。

  小姨忽然想起一些事,蓦地从包里取出另一部手机,那是去年的款了,看壁纸也不像是她会用的。

  因为壁纸是她的照片。

  小姨熟练地开机解锁,点开了机主和别人的聊天记录。

  只见机主语气揶揄,也不爱用标点符号,和小姨平常的习惯大相径庭。

  “是孟绮的手机。”小姨淡声。“在船上时,曾有人向她的助理借钱,助理并未直接回应,而是说下船后再谈。”

  “是谁。”靳摇枝心里已经有人选。

  小姨往人员名单上一指,指的正是船长的名字。

  靳摇枝立刻有了猜想,或许此人是借钱不成,便想行窃弃船逃离,到时船没人亡,他也好借失踪“死遁”。

  茫茫大海,他的“尸体”被鱼类吃了也不一定,他还能借此逃过抓捕。

  只是这个方法太过危险,可以说是孤注一掷,如果能成,他或许能以这船上所有乘客的命,换他的一条命。

  靳摇枝曾回到过七年以前,再离奇的事也已见识过,她不禁去想,如果游轮有声音,它会说些什么。

  它为什么执着于把所有亡魂都送上岸,难道仅仅是为了让他们顺应心中执着,见最想见的人,做最想做的事?

  “这是我知道的全部,我该走了。”艾莉亚起身,对小姨笑了,“多谢崔老板,不然我妈妈也遇不到那么好的医生。”

  因为艾莉亚要走,靳摇枝和崔所思也不得不跟着离店。

  在K大街上,崔所思点了一根烟,抽了不到三口就捻灭了。她从大衣口袋里取出手套戴上,下颌往车的方向一努,说:“上车吧,回去看监控。”

  “你什么时候开始抽烟的。”靳摇枝打开车门。

  “去年。”崔所思说。

  回到南郊,崔所思立刻脱下大衣,随手往沙发上一搁,便将桌上的手提电脑拉近。

  靳摇枝坐在边上,只觉得崔所思变了太多。

  她过于自私,起初她只自私地想着,只要林氤不上那一趟游轮,所有的伤害就都落不到她们头上,她根本不想去顾别人的死活。

  这刻她反悔了,除了行凶者,船上所有人都不该亡命大海。

  崔所思已经点开游轮上那几天的监控,拉动进度条说:“保存下来的储存卡其实不多,所幸,船长室的监控数据没有受损。”

  在监控里,自然看不到行凶的那一幕,也没有所有人“梦中”的沉船。

  但在船驶向风暴区时,船体晃荡了数下,有一把刀从角落里滑了出来。

  靳摇枝笃定,那就是行凶的工具,如果船会说话,这就是它的声音。

  监控播放结束,崔所思很想再点一根烟,但她忍住了。她垂头时死气尽显,就好像在孟绮车祸的那刻,她也跟着死了。

  她哑声说:“可是又能怎么办。”

  靳摇枝合上电脑屏幕,静静看了崔所思一阵,然后问:“客房在哪里,我想休息。”

  “我带你上去。”崔所思撑着桌子站起身,几近使不上力气。

  靳摇枝何时见过对方如此脆弱的样子,她在楼梯上蓦地一顿,淡声说:“你还会再见到她。”

  崔所思回过头,就当靳摇枝是在说笑,很寡淡地扯了一下嘴角。

  来自国内的电话,是在靳摇枝躺下不到十分钟时打来的。

  看到林氤的名字时,靳摇枝愣了数秒,接起时甚至忘了平复心绪,声音发哑地说:“醒了?”

  电话那边的人说:“我在七年前很想你。”

  “那现在呢。”靳摇枝将气息放轻,此时除了听觉,其余感官都在发钝。

  “想见你。”林氤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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