潮湿的, 混杂着雨天湿润杂草的气息,渐渐滋生的青苔,沉闷的叫人喘不过气。又像是呼吸过度, 心跳加速,手心更是不断溢出汗水。

  仿佛映照秋柔云此时的内心, 外面也淅淅沥沥下起雨,烦闷的雨水顺着打开的窗户飘进来。将实木地板给浸湿得到处都是雨水, 就连窗帘也狼狈的黏在一起。

  时不时吹起的风, 也无法吹动被雨水浸湿变得厚重的窗帘, 就那样难看地竖在那里。

  她将自己的身躯蜷缩成一团,如同寻找避风港似的、紧紧地往陈薇的怀里钻,细长瘦弱的胳膊伸出来搂住陈薇的脖颈,迫使陈薇不得不低下头去看她。

  陈薇伸出手, 大概是刚从外面进来的缘故, 她的手指冰冷得刺骨, 像是深山里谷底的地下暗河, 幽暗冰冷。当她举止轻柔地擦过秋柔云眼角的泪痕时,秋柔云忍不住打了个哆嗦。

  像是吸血鬼一样白皙的手指, 湿润泪水滑过的泪痕,洇红的眼圈,相贴的肌肤, 彼此间的体温……

  犹如溺水的人对待飘在海面上的稻草那般, 秋柔云一时间分不清,到底是陈薇太过温柔。还是因为,这是她仅剩的、唯一能抓住的东西, 以致于她拼命地往陈薇怀里钻, 试图从其中汲取到温暖。

  陈薇没有说话, 只是紧紧地搂着她。

  直到漆黑的室内,门口响起“咔哒”的声响,紧接着才是她们没有察觉到的脚步声,渐渐从门口远去。

  陈薇抱着秋柔云朝门口的位置看去,察觉到秋柔云身体的紧绷,收回目光后却什么都没问,只是伸手轻抚秋柔云的后背,如同在哄小孩那样,直到秋柔云急促的呼吸声平缓下来。

  秋柔云伸出手胡乱擦脸,手心、手背全是眼泪,她扯起唇角,“你怎么来了?”

  很多时候陈薇都在想,为什么有的人明明在笑,却又那么悲伤。像是纯白灵魂发着微弱光芒,被幽深的黑暗所侵蚀,直到最后一刻她都在笑,直到灵魂发出最后的悲鸣。

  像这样的表情她似乎在很多人身上都见到过,村子里遍体鳞伤表情麻木的女人,只有在看到她时,才会露出似悲似笑的表情来;再到镇上洗浴店里的女人,那些简陋肮脏巷子里单独开着的昏暗小门,疯疯癫癫抱着破烂棉絮的疯子……

  陈薇很久没有看到这样的表情了,以至于在此刻她有片刻的怔忪,然后才想起自己是从哪里来的。她抬手捂住秋柔云的眼睛,“不想笑就不要笑。”

  这句她想要讲过很多次,却是第一次讲出来的话。

  湿润温热的眼泪从掌心滑过,不待她反应,掌心便濡湿一片。

  秋柔云的唇角是平的,是一种僵硬而又麻木的模样,只有她起伏的身躯和仿佛流不完的眼泪在说明她内心的海啸潮涌。当秋柔云重新又靠进她怀里时,陈薇有种接住了一具破碎灵魂的幻觉。

  秋柔云哭了很久,久到陈薇几乎要将她过往的一生都给回忆一遍,等到分开时,她甚至能感觉到自己胸前衣服布料被眼泪湿透,当春意料峭的晚风吹进来,那一片就变得冰冷。

  陈薇来不及去看自己的衣服,她的目光停留在秋柔云身上,没有哪一刻她是如此的脆弱,像是灵魂都渐渐变得透明,像是一种无声的诀别。

  秋柔云的眼睛没有焦距,似在思考什么,她满脸泪水,头发也乱糟糟的披着,衣服更是凌乱不堪。在只有微弱月光的室内,秋柔云脸上的神情让人看不清楚,只觉得像是一个被打碎的玻璃瓶,从内里流出黑色的液体,渐渐流淌到黑蓝的海洋上。

  她沉默不语地盯着陈薇,眼神明明灭灭,像是从深渊里爬出的艳鬼,执拗得让人害怕;又像是濒临癫狂的临界点,又因某种原因而强行压制下来。

  在陈薇想要起身去找纸巾时,秋柔云又将她拉住不肯放手,最终陈薇只能扯了扯袖子尝试给秋柔云擦眼泪。

  她声音有些低哑,像是上好的美酒般醇香,“得去洗个脸。”

  她始终没有问,秋柔云脑海里闪过这句话。

  不过到现在已经不重要了,秋柔云想着,她从陈薇的怀里退出,在陈薇疑惑不解的目光下,颤抖着手指伸向自己的扣子,指尖如同花朵般翻弄,很快就解开。

  一颗、两颗……

  将单薄的衣服解开,呈现在眼前的便是如同冰雪般白皙而又漂亮的身体,瘦弱而又如高山流水般的曲线,秋柔云眼尾洇出淡粉色,抖着唇说:“抱我。”

  陈薇早在陈薇解开衣服时就不敢再看,她低垂眼眸,鸦羽似的浓密睫毛像是振翅的蝶翼,颤抖个不停,视线更像是被人为似的钉死在地板上,不曾挪开分毫。

  在低矮的视野里,她能看到秋柔云盘坐在的腿,以及落在身体周围的睡衣,脑海里不受控制地闪现过秋柔云的面孔。她转过身不再看,只将目光停在外面皎洁的月亮上。

  “你把衣服穿上。”

  秋柔云没有回答,陈薇却又听到窸窸窣窣的声音,接着是人撑在地板上爬行、朝她靠过来;最后,陈薇的后背贴上一具温热的身体,她甚至能感受到秋柔云的柔软与脆弱,几乎是超越想象中的美好。

  秋柔云侧过头,将脸颊贴在陈薇的后背。陈薇能感觉到擦过脸颊的、属于秋柔云的发丝,带着秋柔云身上特有的少女气息,暧昧的,香甜的,像是特调的花香。

  潮湿的呼吸喷洒在耳廓,陈薇的耳朵尖便渐渐红起来,她想要推开秋柔云,却发现自己根本就无法控制自己的身体,被呼吸喷洒的身体那一侧更是酥麻得可怕。

  “陈薇,你要我好吗?”

  秋柔云还在说,如同表面看着柔弱的荼丝花紧紧地缠绕着她的猎物,手指颤颤巍巍地从后面,以一种拥抱的姿态——伸向陈薇的衣服扣子。

  当她指尖触碰到陈薇的第一颗扣子时,陈薇不受控制地咽了咽口水,她面颊满是热气,最终伸手抓住秋柔云的手,柔弱无骨,让人舍不得放开,还想再摸两下。像是掐着一团云朵绵软。

  “够了。”陈薇哑声道。

  秋柔云看不见她的神情,只知道自己被拒绝了,内心的悲鸣浓郁得滴水,像是发泄一般,她将身体的大部分重量都压在陈薇后背上。双手被禁锢,她便侧头想要去亲吻陈薇的脖颈。

  柔软的红唇贴在白皙的脖颈上,呼出的气息带着体香涂抹着肌肤,疯狂又执拗得想要软化对方,像是一条冰冷的毒蛇缠绕着自己的猎物。

  陈薇的身体很快便泛起一阵恶心,她有些头昏,脑海里是电闪雷鸣的夜晚,破烂的木屋和属于男人的腥臭,还有随时将死的腐朽气息,直到秋柔云的唇贴到她的脖颈,陈薇便再也控制不住地用力将秋柔云推开——

  那样粘腻的触感,陈薇几乎是失控地颠颠撞撞跑到秋柔云的卫生间,她身体很快泛起一阵红晕,对着水池不断呕吐,直到全是酸水。再也吐不出别的以后,她又拼命地用冷水揉搓自己被触碰过的地方,直到全身都快要湿透,这样恶心、粘腻的触感始终挥之不去。但多少是缓解了她头晕恶心的状况。

  披散的头发也湿透了,陈薇内心升腾起自我厌恶的感受,透过镜子,她看到站在门口,依着门框的秋柔云。

  秋柔云把衣服穿上了,大概是因为胡思乱想,扣子大部分都扣错了,她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陈薇,和陈薇目光对上后,她脸色苍白地想要挤出一抹笑容来,只是唇角牵扯好几次都做不出想要的表情。

  好半晌,她才开口:“陈薇,我不脏。”

  陈薇哑然,她想说她知道,却又说不出来。当目光长久的停留在秋柔云身上时,陈薇终于发现秋柔云身上的不对劲——秋柔云房间里没有开灯,所以陈薇到现在才发现,秋柔云身上平白多了好多伤,看着触目惊心。

  她站在镜子面前,将水关上,问秋柔云:“他们打你了?”

  秋柔云沉默不语,她低头看向自己的身体,没有看出什么伤痕的地方,只是衣服上的确是多了很多血迹。看不到伤口她也懒得再去找,只是声音低落道:“没有,是我自己不小心摔下楼梯。”

  陈薇皱起眉,走过去开始检查秋柔云的身体,在发现的确像是从楼梯上摔下去的后,稍稍放心了点,在看到手臂和小腿划拉出来、已经稍微有些干涸的伤口后,又紧紧皱起眉。

  她一边袖子、裤腿挽起来,一边扭头去看秋柔云:“真不是他们推的你?”

  秋柔云摇摇头,“不是。”

  带着人出了卫生间,陈薇又将房间的灯打开,很快黑暗的室内就被照亮,和陈薇上次看到的没有太多区别,硬要说的话,就大概是空了的那一面墙。

  还没等她多看两眼,房间的大灯就被秋柔云给关掉。

  “这么暗看不清,不好处理伤口。”陈薇一边说着,一边又将大灯给打开。

  秋柔云固执地将大灯关掉,她声音平静中还带着一丝习惯性戴上面具的笑意:“没关系,死不了。”

  陈薇沉默一会儿,最终没有再去开灯,只是转身对秋柔云道:“药箱在哪儿?”

  秋柔云静静地与她对视片刻,才说:“我房间里没有。”

  陈薇皱眉:“那你去楼下拿。”

  今晚的秋柔云给陈薇一种有些怪异的感受,只是她来不及多想,她只以为是秋柔云真假千金的事吵起来的。而秋柔云在凝视她片刻后,也就真的转身往门口走去。

  她的动作间满是敷衍与应付,走到门口,她随意地握住门把手拧了拧,只拧了一下就松开手,扭头对陈薇道:“门被锁了。”

  陈薇拧紧眉毛,她走过去也跟着拧了拧,然后才想起之前听到的声音和脚步声,她松开手,问秋柔云:“他们把你锁起来了?”

  秋柔云没说话。

  “因为于遥?”

  秋柔云摇摇头。

  陈薇知道大概是问不出什么来,她盯着秋柔云让人猜不出她在想什么,最后陈薇开口说道:“我去我家拿,你等我。”

  说完陈薇就往窗户那边走,显然是打算翻墙翻窗,而秋柔云也紧紧地跟在她身后,直到陈薇踩在满是雨水的地板上,秋柔云终于叫住了她。

  “你还记得那天,我的分数就比于遥高5分的事吗?”

  陈薇不清楚她为什么现在要提起这件事,只是她问,陈薇就认真地点头,“我记得。”

  秋柔云紧盯着她的目光,朝她迫近一步,又问,“你知道为什么吗?”

  陈薇直觉秋柔云大概是要说什么,她想要转身就走,脚底却像生根,走不动。她缓慢摇头,“不知道。”

  秋柔云便在此时流露出一抹苍白的笑容,她自顾自地说:“因为我比她多对了一道题。”

  陈薇有些不解,甚至觉得秋柔云说了一句废话,但又不觉得秋柔云只是为了跟她说一句废话,于是她问:“然后呢?”

  “那天我做卷子的时候,冥冥之中有一种感觉,明明都是我会的题,但我却想不起任何公式、解题思路和答案,”秋柔云一边说着,一边朝陈薇靠近,直到两个人的距离无法再靠近,彼此呼吸交融,她目光紧紧地盯着陈薇,“直到我看到了一道题。”

  那道题是她和陈薇开玩笑,带着显摆和胜负心时给陈薇讲的题,为了在对方面前的优越感,还写出好几种解题方式。最初那道题她只知道自己和陈薇讲过,但所有的解题方式全都想不起来。

  在她焦急得流汗时,就像是打破命运桎梏般,随着玻璃铁索骤然碎裂的声响,她想起了所有的解题方式。

  秋柔云将她当时考试的状态全部娓娓道来,眼睛始终盯着陈薇没有移开过,仿佛陈薇脸上写满了答案。可当她说到最后一句时,陈薇脸上的表情始终没有任何多余的变化。

  “……我比于遥多五分,你觉得是命中注定的吗?”秋柔云问。

  陈薇终于动了,只是她没有回答秋柔云的问题,而是道:“其实就算失去名额也没关系,我姐姐那边也能找人帮忙,她公司之前签的一个项目,刚好有人是在某局工作的——”

  “我知道了。”秋柔云面无表情地打断陈薇的话,她越过陈薇拉开湿透的窗帘,伸手去抓全是雨水的窗户,将其拉得更开,冷冷的风将她的长发骤然吹起,她面无表情地盯着陈薇,声音和雨水一样冰冷刺骨,“你回去吧,不然你姐姐会着急的。”

  陈薇看着秋柔云,片刻后她走到窗户边往外面看,淅淅沥沥的小雨溅在地面升腾起水汽,她抓着窗柩就要翻下去,却又在下去前的最后一秒说,“我等会儿就过来。”

  秋柔云没说话,仿佛她并不在意陈薇还来不来。

  外面的雨下个不停,陈薇冒着雨三步两步地往回跑,从大门进去的时候管家一边给她开门,一边询问:“二小姐这么晚怎么还在外面,是去找秋小姐了吗?怎么都没有带伞?”

  面对管家一连串的话,陈薇只是让管家把家里的药箱给她。

  硕大一个,陈薇拎起来就要走,管家又在她后面连声地喊她:“换身衣服,拿把伞再过去……秋家难道还没有药箱吗?”

  陈薇懒得和管家解释,只是在她又要走出门,走进雨夜的时候,就听到陈雅的声音。

  陈雅从楼上走下来,她身上还穿着温暖的家居服,看到陈薇的模样就是皱起眉毛,柔声问她:“这么急干嘛?你要是感冒了,就该变成秋柔云来找你了。”

  陈薇挑眉,又觉得陈雅说得有点道理,秋柔云今天有些不正常。而且她也不知道秋家到底发生了什么,要是这两天去不了说不定就有什么不好的事。

  这么晚了,应该也不会耽误什么。

  与其还在这里犹豫,不如干脆点赶紧换身衣服再去。

  想到这里,陈薇也不再犹豫,她把药箱放在桌子上就要回房间换衣服。陈雅跟在她身后,声音不急不缓道:“秋家发生什么事了吗?吵架了?”

  陈薇本来不想回答,说到底这也是秋柔云的私事,只是想起陈雅似乎消息很灵通,就又松口,略显平静地点头:“好像是出了什么事,她不肯跟我说。”

  陈雅哦了一声,跟着陈薇一路到她的房间,进到房间就将门给关上,眼见陈薇开始换衣服,她就又默默背转过身,声音不大不小,说出陈薇想知道的事——也是她仅仅知道的一些事:“听说秋家被坑了一个项目,资金周转不过来,要是窟窿填不上,可能会破产……”

  说到后面,声音低低的,听不真切:“好像是被人针对了,连银行和一些合作商都不肯借他钱。”

  不过陈雅倒不觉得秋家会挺不过去,因为从她朋友那里听到的话,秋家的于遥和秦家的太子爷关系很好,渡过难关不过是秦家太子爷一句话的事。

  如果是因为于遥,她大概也就会知道为什么陈薇要带着药箱去找秋柔云了,大概是秋家人为了帮于遥出气吧?难免动了手……

  陈薇已经换好衣服,她匆匆忙忙如同一阵狂风从陈雅旁边刮过,人都走远了声音还残留在耳边。

  “知道了,谢谢姐。”

  陈雅走到楼梯边,就看到陈薇已经提起药箱就往门口冲,管家及时给她递过去雨伞。陈薇明显是不想拿的,不知想到什么,拒绝的手又改变为主动去接,然后就出门了。

  陈雅勾唇一笑,大概猜到陈薇是怎么想的了,应该是怕管家唠叨耽误她时间,说不定出门就把伞给扔掉。

  陈薇倒也没有出门就扔,担心被秋家的人发现,所以伞是放在秋家别墅外面的,然后再翻窗进去。第一次因为路线不熟悉所以折腾得久,第二次就要容易得多,也快得多。

  陈薇一边暗想自己没有耽误多少时间,一边翻上秋柔云的窗户。

  她以为先前的那番转移话题会让秋柔云生气,转而把窗户给关上,因为秋柔云最后的模样实在不像是想要等她再过来。结果当她冒着雨水翻上来的时候,发现窗户还是打开的。

  房间的大灯在她离开后,又不知道什么时候被秋柔云给打开。

  反正当陈薇翻过窗户,对上站在窗户前面的秋柔云时,属实是吓了一跳。她伸手摸了摸秋柔云的手臂,发现袖子都凉丝丝的,“怎么站在这里?”

  秋柔云脸色惨白,她摇摇头转身往床上走,看样子像是要就这样子钻到床上似的,陈薇连忙抓住她,“先换身衣服,不然床都要被你弄湿。”

  秋柔云又是回头看她一眼,然后就又乖乖去换衣服。她像是不知道这里还有个人,径直走到衣柜面前就开始脱衣服。

  陈薇看过一眼就收回目光,转身去将窗户关上,湿透的窗帘还在滴滴答答地滴水,估计也只有明天叫佣人来收拾。等她转身用眼角余光去看秋柔云,就发现秋柔云光着身子弯腰在衣柜里翻找衣服,就又连忙转过头盯着湿透的窗帘出神。

  “药箱带过来了?”秋柔云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陈薇就将手里的药箱提过去,开始给秋柔云检查伤口,当她撕开棉签袋子、拧开药水瓶盖时,随口问了句:“洗澡了吗?等会儿涂了药就不好洗澡。”

  秋柔云低垂眉眼的模样十分柔顺,就连眼睫也是这样,闻言她轻飘飘地抬眼看陈薇,“没有。”

  是洗过的,但后面又是摔又是淋雨的,也就不干净了。但这又有什么关系,反正都是要脏的。秋柔云想到这里,扯起唇角笑了下。

  陈薇想不到那么多,只是又让秋柔云去洗澡。

  她本以为秋柔云会拒绝或者耍赖,也已经做好怎么应付秋柔云的准备。结果秋柔云什么都没说,乖乖跟着她去到卫生间。直到门关上,秋柔云都没有任何反应,让陈薇多少感觉有些不真切。

  听到里面传来水声,陈薇这才远离卫生间门口,转而坐到一边的沙发上,脑海里却不可避免地闪过秋柔云弯着腰在衣柜面前的身影,白得晃眼。她不敢再想,只能将思绪飘远些,想起自己以前的事。

  她是被遗弃的,辗转被村子里的一个单身老头给收养,对方不是善心大发,也从没有将她当女儿对待,或者说,她活得还没有一条狗有尊严。经常饿昏过去,又在晚上冷醒,说是有人收养,实际和孤儿也没什么区别。

  等她稍微长大一点,对方经常就会用一种十分恶心的目光看着她,像是恶狗看到垂涎的肉,又像是冰冷的怪物打量一件物品,在思忖什么时候宰杀她才是最好的。

  陈薇已经很久没有想起去县城前的事了,因为过去得太过久远,经历也算不上好。被收养成为“打手”后,竟然是陈薇过得最好的一段日子。

  她从不鄙夷那些做皮肉生意的女人,这些女人也几乎不拿她当小孩看,经常会当着她的面聊起那些腌臜事情。有一天在她昏昏欲睡的时候,这群女人便聊起了女人和女人。

  县城有个女人跟人跑了,这种事本来并不稀奇,稀奇的是这个女人是跟着另一个女人跑的。于是就成了风靡县城的谈资,她们嘻嘻哈哈地聊着女人和女人做的滋味。

  陈薇昏昏欲睡,随口问了句:“女人和女人还能做?”

  这群女人瞬间安静下来,其中一个忽然问她,想不想要试一试。

  陈薇想也没想就拒绝了,那群女人便嘲笑起开口的那人,说她倒是挺会做梦的。再后来陈薇就把这件事给忘记了。

  秋柔云洗完澡走出来,瞟了一眼陈薇就收回目光,身上倒是规规矩矩地穿着衣服。

  大概是为了方便涂药,穿的是短袖短裤,径直坐到陈薇旁边,外面的雨不知道什么时候停的,只偶尔有积水滴答落下的声音。

  陈薇见状,伸手将药箱提过来打开,要用的东西早就拿出来过,这会儿翻找也好用。

  她眉眼低垂地给秋柔云上药,帮秋柔云把小臂上的伤口缠好后,秋柔云忽然问她:“你会包扎?”

  陈薇面不改色,动作都不带停顿地回答:“这不随随便便的事?”

  秋柔云轻柔一笑,她歪着脑袋想要去看陈薇的表情,语调温温柔柔,“看你的动作那么熟练,我还以为你经常处理伤口。”

  陈薇没说话,睫毛颤了颤。

  “我们认识这么久,还从来没有见你受过伤。”

  陈薇掀起眼皮看她一眼,弯腰伸手抓握住她瘦弱的脚腕,迫使她身体往后仰倒在床上,丝质的裤腿便向后滑落,露出白皙的小腿,以及触目惊心的伤口。

  陈薇挑眉:“抬高点。”

  秋柔云被放倒惊了一瞬,随后又放松身体,轻笑着抬脚踩在陈薇的肩上,似是挑衅般用脚尖轻轻碾了碾陈薇的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