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是谁不用再深究, 秋柔云甚至提不起兴趣去猜测，她的耳朵响起巨大的轰鸣声，脑子里还在不断循环“女朋友”、“留宿”这两个词。
渐渐的, 白皙精致的脸庞渐渐浮现出薄红，如同一滴浓郁的玫瑰花汁骤然滴进清透的水里, 慢慢将整杯水都浸透，再向底部蔓延。
秋柔云的脸颊已是绯红一片, 这样暖人的红意又逐渐往下熏染上白皙脖颈, 再逐渐没入到衣领里, 让人看不到，却又浮想联翩。她看向陈薇的眼睛如同沁满水珠，湿漉漉又粘腻，像是要攀附人的柔弱菟丝花, 既漂亮又孱弱得需要汲取抢夺别人的营养才能存活。
她满脸通红, 表面上让自己尽可能平静地开口：“好吧, 那就打扰了。”
陈薇敲着扶手的手微微顿住, 在秋柔云感到疑惑正要开口，她才自然地从沙发上站起来, 带着秋柔云往外走。她对陈家别墅的格局并不是太了解，只知道一楼是各种各样活动的兴趣室，二楼才是安排给客人客房的位置, 三楼则是陈家人比较私密的房间。
陈薇想不起来也表现得很理直气壮, 她散漫地行走在走廊，灯光布置得很完美，既不会明亮到刺眼让人感到压迫, 又不会过于昏暗显得阴郁和看不清路, “这边应该都是客房, 平时佣人都会打扫，你想睡哪间都可以，缺什么就和管家说，他会帮你准备的。”
说到这里，陈薇转身看向一直默默跟在后面没有说话的秋柔云，秋柔云似乎满腹心事，她垂着头都没能发现陈薇停下来，差点快撞上陈薇这才回过神来。
她挽起垂落在脸侧的长发，温温柔柔地笑道：“薇薇，我觉得有点不习惯。”
陈薇没说话，只是依旧盯着秋柔云，她的目光在略显黯淡的灯光下有些幽深，说的话却还是那么的动人、安抚人心，她脾气颇好地询问：“怎么不习惯。”
秋柔云一叫她薇薇，就该是要作妖了。
秋柔云像是就等着她这句话，笑容又真实几分：“我不习惯睡客房。”
这完全就是一句废话，或许没人能习惯睡客房，但陈薇还是愿意顺着她的话继续问下去，一副洗耳恭听的模样：“然后呢？”
“我们是情侣，对吧？”
“对。”
“‘同居’也是早晚的事。”
“早恋就已经很不好了，再‘同居’是不是就……”陈薇拉长语调，她嘴里说着“不太好”的话，面上却没有丝毫羞涩和为难，甚至还饶有兴味的模样，当停顿的某个音节时，她忽然道，“想睡我房间？”
秋柔云安静一下，随后点头，又出声：“嗯。”
……
秋柔云最终还是睡在了陈薇的床上，她以为陈薇会去睡别的房间，结果没想到陈薇将她带到自己房间，当秋柔云以为陈薇将要转身出去时，陈薇却是转身将门关上。
陈薇本来就没打算去睡别的房间，因为她穿过来后就一直睡的这间房，从习惯上来说，她当然是更愿意睡在自己房间里的，况且只是多了个秋柔云，又不是别的什么危险人物。
她不觉得自己能和秋柔云做什么，所以关门的时候也没想太多。
只是让她没想到自己这么一个随意的举动，却让秋柔云有这么大的反应，当转身将门关上的时候，秋柔云的目光仿佛有了实质一样，像是拿着一支圆珠笔一直在戳她后背。
这样的反应和目光让陈薇觉得很有趣，她关门的动作不紧不慢，本来打算关好门就去给秋柔云找睡衣的，却在关上门以后又多增加了一个动作——反锁门。
听到清脆的咔哒声响，秋柔云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猫，骤然出声：“陈薇，你锁门干什么！”
陈薇已经锁好门，她转身看向秋柔云的目光里满是笑意，只是唇角没有翘起，让她看上去像极了变态，她明知故问：“你说我要干什么？”
秋柔云不自觉伸手揪住自己的衣领，想到这个动作有够傻的，她又僵硬地放下手，有些尴尬地说：“就算是女朋友也不能乱来。”
陈薇笑问：“什么乱来？”
秋柔云脸颊通红，她咬着下唇没说话。
陈薇也只是逗她一下，没打算真的干什么，况且，两个人都是女生，她又能对秋柔云干什么？她刚要说一句自己只是吓唬秋柔云玩的，却没料冷不丁安静的房间内响起一道僵硬又略显羞涩的声音。
“你要是想的话，可以接吻。”
陈薇觉得自己这几天真的是过得太舒服了，以致于自己出现幻听——她看向秋柔云，想要确认刚刚那句话是不是秋柔云说的，结果就对上秋柔云水润的眼眸。
大概是刚刚已经说过一遍的缘故，这次秋柔云的胆子要比刚才大得多，她又重复一遍，从生涩到流畅：“你要是想的话，可以接吻。”
陈薇沉默在原地，感觉自己的声带被秋柔云给击碎。
秋柔云还在持续输出，神色认真，仿佛真的打算和陈薇履行接吻这一项互动：“不过……”
“不过？”陈薇终于找回自己的声带，她朝秋柔云看过去，投去疑惑不解的目光。
“不能伸舌头哦。”
陈薇：……
陈薇：…………
【你确定她是反派？】
【没人规定过反派不能是恋爱脑。】系统理直气壮道。
陈薇匪夷所思：【我和她在谈恋爱？】
系统反问：【难道不是吗？】它语气里满是唾弃：【你都叫过她好几次女朋友了。你不想负责？渣女！】
陈薇被二次沉默。
秋柔云也从陈薇的沉默中察觉出什么，她反应过来，自己很有可能误会了什么——陈薇绝不是她想的那样，想要那个什么，而是她自己会错意了。
她头一次感受到，什么叫做原地用脚趾头扣出城堡。
陈薇没有说话，秋柔云却是觉得无比庆幸，她感觉自己的脸烧得慌，心脏也闷闷的，恨不得找个地洞钻进去，直到她站在原地深呼吸好几下，才勉强平复下。
要是聊天和微信一样可以撤回就好了，她羞恼地想。
陈薇本来还有点无语，但她瞥见秋柔云，将对方的所有反应都尽收眼底时，又情不自禁地溢出笑意。她假装没有发觉刚刚的尴尬。径直从门边走过来，去衣柜那里找了套睡衣丢在床上，“等会儿洗完澡穿这套？”
衣柜里的睡衣太多，陈薇也不知道原主怎么穿得过来，哪些是穿过的哪些是没穿过的，只能找了一套看上去比较崭新的一套，反正看上去是昂贵得多，摸上去手感也很好。
秋柔云从刚刚的尴尬情绪中回过神，努力催眠自己，刚刚说话的都不是她，而是陈薇，然后……就更羞耻了。她不敢再去想这件事，转而将注意力放在陈薇说的裙子上，当她看到床上的睡裙就是皱眉，她没有去碰床上的睡裙，而是看向衣柜里的衣服：“我不要穿这条。”
陈薇正准备顺手从里面再拿一件自己穿，闻言她扭头去看秋柔云，又去看看床上的睡衣，倒是没觉得生气，只是让开一点身体：“那你要穿哪件？床上那件不好吗？”
秋柔云神色再自然不过，只耳朵尖还残留着一点红晕，她吐字清晰：“款式太土。”
陈薇：……
陈薇觉得好笑又好气，心道秋柔云这会儿不觉得尴尬了？她懒得和秋柔云计较：“那你自己选。”
说完她就站到衣柜旁边，没什么站姿地依靠着衣柜，居高临下地俯视秋柔云，秋柔云就跟打了胜仗的大鹅似的，昂着脑袋就走到衣柜面前，她也没有伸手去碰，就那么站着细细打量。
陈薇心中有些纳闷，她也不是随便、刻意地去给秋柔云挑选一件比较丑比较土的睡衣，再者原主的衣柜里也不会放进去这样款式的。她甚至还按照平时对秋柔云的观察，特意选了件她觉得秋柔云会喜欢的。
最后秋柔云到底是自己选了一套睡衣，直到对方拿着那套睡衣进到浴室时，陈薇才骤然反应过来，秋柔云这哪儿是觉得她选的睡裙土，分明是把她当流氓防着了。
没看人家特意选个长袖长裤吗？陈薇翻了个白眼。
懒得去别人房间洗澡，索性就等秋柔云洗完她再去。结果没想到这一等就是大半个小时过去，当浴室门打开一条小缝，陈薇以为她终于洗完时，秋柔云却是探出小半张脸，问她：“你的身体乳放哪儿的？还有护发精油……你的洗面奶我也没找到，眼霜和面膜在卫生间里吗？”
陈薇：……
陈薇：“没那东西。”
卫生间里的确是有很多东西，但陈薇自己根本不认识，平时也就没用过，一直放着跟家具似的。秋柔云显然不相信，最后穿着真丝睡衣就招呼陈薇进来。
她每指着一样东西说“这是xx对吧？”的时候，陈薇就睁大睡衣惺忪的眼睛，认真看过记在心里，随后点头，说：“你说的都对。”
秋柔云脸上就又流露出小得意的模样，她又死要面子得很，即便是得意也是矜持的，她看着陈薇的眼睛亮晶晶的，说话语调也不自觉带上撒娇的语气：“哼，你还说没有。”
陈薇看着她得意傲娇的模样，拿起瓶瓶罐罐时，随意中又透着优雅的举动，不禁把系统叫出来，带着调侃的语调问道：【就这，怎么当的反派？】
系统从不对宿主和反派发表意见，但看到秋柔云，它忽然就明白什么叫清澈的愚蠢了。它沉默片刻道：【但她在画画上很有天赋，学习成绩优异。】
陈薇了然：【天赋点全点在这两样上了。】
系统：【……】
陈薇以为接下来秋柔云就会开启自己针对于遥的“大业”，让她没想到的是，秋柔云为了之后杨老师布置的试卷，这几天完全是废寝忘食地刷题。让陈薇来形容，大概就是已经到走火入魔的地步。
早上坐陈薇的车，陈薇在打游戏，秋柔云在刷题。
上课的时候，陈薇偷摸着打游戏，秋柔云在刷题。
吃午饭陈薇在看朋友圈，秋柔云在刷题。
放学回去的时候，秋柔云也在刷题，甚至因为专注刷题而跟着陈薇，走进陈家的门。
系统急得不行：【这几天黑化值纹丝不动，宿主得想想办法啊。】哪怕是黑化值上升也好，至少能让它觉得这东西没坏。
陈薇对此却是没什么反应，调笑道：【她有自己的“事业”，你应该高兴才对。】
将爱恨都系在一个毫不相干的人身上，这样才是最可悲的。
走进去以后才发现自己走错门的秋柔云立马停下脚步，她环顾四周下意识就想要转身离开，陈薇没有叫住她，她却是在转身走开两步后停下来，再度转身径直走到客厅的沙发上坐下。
她扭头朝四周环视，当看到陈薇后这才停下目光寻找的举动，她脸上是温柔的微笑，扬了扬手里拿着的书籍：“这是从陈雅姐姐那里找到的，我上次问过她有没有下册，她说会帮我留意，到时候直接放在书房里……”
陈薇不太认得那些教材书籍是干嘛的，只知道翻开是密密麻麻的文字和逻辑严密的公示图，只认得上面大概是日文、德文、法语，哪个国家出版的。秋柔云手里拿着的就是一本日文的书籍。
她听陈雅说过，是岛国某个很有名的大学教授写的，只在学术圈小范围出版过，就连陈雅都只从朋友手里得到一本上册。不过听说秋柔云想要，因为是她朋友，所以陈雅又去问了一圈好友，将下册也搞到手。
陈雅以陈薇会感兴趣，但见陈薇兴致缺缺的模样，随口提过两句秋柔云看的都是什么书以后，就没有再说这些。只说过要是陈薇对外语感兴趣，她会帮陈薇请家教老师来的。
她见陈薇最近和秋柔云走得很近，还打趣地说了句：“专门给你请那些长得漂亮的。”
陈薇闻言倒是没说什么，只瞥了陈雅一眼，总觉得对方好像知道些什么。
她没有刻意隐瞒，毕竟等秋柔云把事情闹大时，该知道的、不该知道的，都会知道。但同样也不知道出于什么原因，她并没有把自己和秋柔云的事告诉陈雅。
闻言，秋柔云看向陈薇的目光就流露出羡慕，羡慕底下又被她掩饰掉一丝嫉妒，她语调柔软：“陈雅姐姐对你好好哦。”
陈薇漫不经心地在秋柔云旁边的单人沙发坐下，她歪着头看秋柔云，“明明是帮你找的书，怎么就成了对我好？难道不是对你更好吗？”她态度漫不经心的，像是并不在意陈雅到底是在讨好谁。
秋柔云语调听不出喜怒来，她略微垂眸盯着被翻阅很多次、夹杂有很多笔记纸条的书籍胡乱地翻阅，将书籍翻得哗啦啦作响，“如果我只是秋柔云，她不会帮我找书，更不会随便我去借书。”
陈薇回过神，还是散漫的态度：“好像是这样的。”
秋柔云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想要听到什么的答案，只是她在感觉到自己被敷衍的时候，还是有些生气，抬手将旁边的抱枕抱起来砸向陈薇。
陈薇敏锐地抬手抓住，好脾气似的放在旁边。秋柔云就泄气了，她把书合上放在茶几上，坐直身体：“下册呢？在书房吗？”
问完她以为陈薇会带着她去楼上书房拿书，虽然她已经去过陈雅的书房很多次了，但在没有主人的带领下，她肯定是不适合一个人去拿的。结果陈薇坐在沙发上还是没动，她保持着单手撑在沙发支着脑袋的举动，目光分明是落在秋柔云身上，却又像没在看。
当秋柔云再次抓起一个抱枕，陈薇终于有了反应，她略微直起身，倾身从自己书包里翻找，随后从里面翻出一本包裹精美的日文书籍递给秋柔云：“这里。”
秋柔云一愣，她有些奇怪道：“什么时候装进来的？你今天不是没带书包吗？”
陈薇道：“是没带。”
因为下楼的时候想起那本书籍，所以匆忙回书房把书装到书包里，最后拿雨伞匆忙出门时，竟把书包给忘在家里。唯一值得安慰的是，她也不怎么上课，所以书包带没带，有没有课本也就显得没那么重要。
当然，她并不是懊恼自己没有带书包的事，而是，她察觉到自己的反常。
“我就说你笨，你还不信。”秋柔云及时打击过一句，她以为陈薇会反击，结果陈薇没再说话。她朝陈薇奇怪地投去一眼，对方没反应，于是又投去第二眼，陈薇还是没反应。
秋柔云在很小的时候就开始学画画，其中非常喜欢的一位画家就是日本人，对方运用色彩的得心应手让她惊为天人。为了保持她的这份热爱，当初的秋父也是极具宠溺的，扬言如果她学会日语就会带她去和那位偶像一样的画家交流。
为了能够透彻理解到偶像作画时的灵感和想法，秋柔云倒是非常努力地去学。
当然，后来也去见了那位画家。
只是看过的画越来越多，对待那些享誉盛名的画家也就少了最初纯粹见到偶像的欣喜和快乐，更多是打造自己天才少女的人设。她是爱画画的，只是更爱自己的光环。
秋柔云的思绪越来越远，再看书籍上字迹印刷清晰的日文，忽然就也不是那么如获至宝了。
她忍不住再次偷偷抬眼去看陈薇，依旧是偷偷摸摸的。
只是这次才刚看到陈薇的校服裙摆，一个抱枕就当头朝她的脑袋砸过来，随即响起陈薇不冷不淡的声音：“臭流氓。”
秋柔云像是被砸懵了，她下意识将抱枕给捡起来，呆呆地问了一句：“什么臭流氓？”
陈薇看过来的眼神也是平平淡淡的，“一直偷看我。”
秋柔云竭力保持平静，声音却还是有些微微颤抖：“你是我女朋友，为什么不能看？”
这是她第一次这么喊，她不知道自己希望陈薇会有什么反应。但不管是什么反应，只要不是拒绝就好，她睁大的眼睛无意识地抖动，浓密的睫毛如同蝶翼振翅。
听到她这话，陈薇却是忽然笑了，她没对女朋友这句话作出反应，而是没头没脑地说了句：“既然知道我是女朋友，就要知道，我对你也很好。”
秋柔云感到有片刻无语，她说：“是，对我很好才会拿抱枕砸我。”
听到这话，系统都忍不住幽幽叹息一声，真的是好笨的反派哦！
……
周五下午放学比较早，在最后一节自习课的时候秋柔云被人叫到办公室去。几乎是在被叫到的一瞬，秋柔云就知道是怎么回事，她心中莫名有些紧张，抓着钢笔的手都用力起来，又再度松开。
坐在里面正捧着手机专注玩游戏的陈薇，竟也跟着抬起头，见秋柔云转身往外面走，她也跟着起身。
坐在前面一直趴在她课桌上，看她玩游戏的眼镜男同学连忙喊住她：“诶，陈姐你去哪儿啊？游戏你不打了？你对面的人是在直播的职业选手，我刚去对方直播间看过了，对面一直在夸你玩得好！这把稳赢的局啊，你打完再去厕所行不行？”
陈薇推开凳子的动作一顿，她将手机塞到眼镜男手里：“你帮我打，稳一点能赢。”
眼镜男手忙脚乱地接住，很是慌乱：“卧槽卧槽，让我打？我只看过职业选手和主播打，我哪儿有资格和人家打啊！陈姐！姐！你回来啊！”
眼见游戏内画面队友爆发团战急需要打野去收割，眼镜男只能咬牙挺直身体，低头冒着一脑袋的汗开始接管陈薇的英雄，还不忘大声朝陈薇的背影喊：“姐，你快点回来啊！”
陈薇没有去厕所，她本来也不是要去厕所，而是跟着秋柔云一路来到杨老师的办公室。
不出所料，于遥和十班的班主任也在里面。
今天周五，不少借宿生这周都会回一趟家，早早在自习课结束后就收拾书包离开学校，除了大扫除和周末也不准备回家的学生，校园里显得有些空荡荡的。
同样办公室也静悄悄的，明明有人在却堪比考场。
杨老师坐在她的位置上，于遥站在旁边，在她旁边是同样坐着的十班班主任，正笑眯眯地和杨老师说着什么话。秋柔云站在另一边，阳光从大开的门里照射进去，将漂浮在空气中的尘埃也映照出来。
明明身处在阳光下，却像是没能接收到一丁点来自阳光温暖的温度，
“说好的题我也已经出好了，今天下午应该都有时间，也就不折腾了……毕竟本来是说好的事、临时又改变，所以就不用大费周章的，不过这是最后一次破例。到时候哪怕是校长找过来，也请自己去找主办方和教育局，”杨老师显然还是对于十班班主任要求塞一个于遥进来很不满，但既然都答应了，肯定还是会尽量保证公平，“这次就在办公室考试吧。”
十班班主任脸上扬起笑容，哪怕被杨老师刺几句也觉得无所谓，再来一次他也会为于遥争取，因为于遥是真的很有天赋：“杨老师说得对，这份人情我记得我记得。”
杨老师不欲和他说太多，摆手示意他别再说了，直接让于遥和秋柔云找位置坐下，这才把试卷发给两人：“虽然说这次竞赛只是全市的比赛，但万一以后到参加全国的就说不好了，所以这次我准备的题目里也要超出当前水准的题目……实在不会不用勉强，不要觉得有压力。”
对待十班班主任她是没有好脸色的，但也不至于去记恨一个学生，所以在她心里虽然觉得于遥水平还不够，但还是不忘提前安慰：“明年还有机会。”
几张轻飘飘的试卷落在秋柔云和于遥面前的桌子，两个人都十分认真地先写下自己的名字，秋柔云朝于遥看去一眼，随后收回目光，将注意力专注在面前的卷子上。
办公室的气氛显然没有比在考场上好太多，尤其是校园静悄悄的，只有时钟的声音在滴答滴答响。十班班主任是个教语文的老师，虽然数学科目他也熟悉，但像竞赛这样的题目，其实他也不会解。
站在于遥后面看了一会儿也看不明白，担心给于遥增加压力，于是又走到秋柔云身后看。
杨老师本来在喝茶看书，见状不由皱眉：“看什么呢？你又看不懂。”
十班班主任这才抬头笑了笑：“随便看看，随便看看。”
到底是从秋柔云后面走过去，秋柔云握紧手里的笔，脸色有些苍白。杨老师说得没错，这次的题目确实要高深很多，她只庆幸这段时间给自己增加了更大的阅读量，做的题目够多，哪怕是有些题目没有提及的，好歹曾经在一些书上看到过，她努力回忆公式，在上面作辅助线，咬牙尝试解题。
在写下一个“解”字，她忍不住扭头去看于遥，就见于遥目不斜视盯着试卷，签字笔在卷子上发出沙沙的声响，仿佛她的解题思路没有一丁点的卡顿。
这就是天赋吗？秋柔云有些恍惚，就听到十班班主任的办公室里带着点笑地说话——
“小秋看什么呢？是不是题目很难？看于遥也没用……我感觉于遥写得挺快的。”十班班主任有些得意，得意于哪怕自己是十班的班主任，班上依旧有像于遥这样聪明的学生，是连火箭班的秋柔云都比不上的。
而且如果于遥代表学校去竞赛拿到名次，他也会有相应的奖金，也会有应有的荣誉和赞美。
秋柔云脸色苍白，握着钢笔的手都僵硬地写不动，连脑袋里的公式的想不起来。
怎么会这样？她明明都记得的！
秋柔云低下头装作没听到，可当她看到试卷上黑色的字体和有棱有角的图形时，整个人又茫然地渗出冷汗来，她只能咬牙将这些题目暂时给掠过，先做其他的。
当目光往后移，却发现每一个题目她都像是中邪似的想不起来该怎么去解题。
钢笔的墨水在草稿纸上胡乱地写出无意义的符号，看上去凌乱毫无逻辑，秋柔云的心里就像是破开一个大洞，甚至控制不了地想要站起身夺门而出。
可她不能，她不能就这样认输。
她只能飞快地又看向下一道题，结果脸上的冷汗更多——她还是不会！怎么会这样？这道题她明明见过的！当时还十分地跟陈薇炫耀过这种题的十种解法，只是换了个数字而已，她怎么可能不会？
“你要是实在闲得没事就去批改作业，在这儿干扰学生做题干什么？”杨老师不满地道，不管十班班主任是不是故意的，但对方说的话显然影响到秋柔云了。
到底是自己一直看好的学生，杨老师心中的天平还是更偏向秋柔云的，她见秋柔云脸色不好，直接就出声怼十班班主任。对方见秋柔云的模样，好半天终于没再开口，只是时不时在办公室内走动。
“我只是随口说说，不用在意。”十班班主任如是说道，实际上他心里却是稳操胜券，他也做不出这些题，但从两个学生的神情上，他倒是觉得于遥应该没什么大问题。
眼见秋柔云已经跳过数道题目，就连前面的选择题都没怎么写，直接掠过到第二页。然而没过多久，秋柔云就又很快将整张试卷给翻页——十班班主任差点就在心里笑出声。
他并不讨厌秋柔云，只是在面对竞争对手时，自然而然流露出的嘲笑。
陈薇就在外面不远处的阳台看着，下午的阳光明媚得过分，她站在阳台这里，楼下路过的学生看到她总会忍不住驻足停留，然后举着手机对着她拍照，她恍若未闻，不去阻止，也懒得搭理。
拍了又如何，反正她也不在意。
楼下又有人一直在喊她：“同学！同学！你是哪个班的？”
陈薇不搭理，底下的人也不放弃。哪怕放弃了，过一会儿又会换个人来继续，陈薇嫌烦了，索性就去到隔壁空旷的教室进去坐着休息。只是休息一会儿她又觉得无聊，再次站起来，慢吞吞地踱步到办公室的窗户外。
她瞥见秋柔云苍白的脸以及额头上的细汗，这副模样的秋柔云实在太少见了，哪怕是于遥被带回来的那天，秋柔云都不像现在这副模样。虽然人还坐在办公室里，实际上早就想跑出来了。
她有些诧异，扒拉出系统：【怎么回事？】
杨老师出题要不了这么多天，故意拖这么久其实就是给秋柔云做准备，而且秋柔云这几天的确是直接腌在题海里的。她刷的题太多，甚至自己没空去校对，有些卷子还是让陈薇帮忙对答案批改的。
改过好几张卷子的陈薇，自然是知道秋柔云是什么水平的——一张试卷鲜少做错的题。
难道还要更难一些吗？
她的目光再落到旁边的于遥身上，对方做题的神色就要显得游刃有余得多，这会儿大概是很满意自己的解题思路，神色间自然而然就带出一些表情来。
陈薇就更加诧异了，她刷朋友圈和水群的时候，听过不少于遥和秦言的八卦，知道两个人还是正正常常的在上学。但人家一周的活动可是要比秋柔云精彩丰富得多，今天去盘山公路飙车，明天就去海边看日出，时不时还要去看一些线下沙龙音乐会这些。
总之，除了学习之外的事，能放松的活动人家都快玩过一个遍了。
【难道他们天赋异禀？】陈薇问道。她是从来没有接触过什么天才的，唯一一次听说过的天才，也是县城里的某个学生，结果去到镇上的重点高中，排名连前一百都没进去。
最后因为学习压力太大闹得要自杀，最后才又转到其他的普通学校，但同样的成绩很一般。
说起这个八卦的是那名“天才”的邻居，邻居家也有个女儿，说话酸溜溜的：“什么天才也好意思吹，也就在县城里装装样子，癞蛤蟆去到井外，那也是癞蛤蟆。”
陈薇理解不了这样的攀比心态，她没说话，邻居却把对方给数落个遍。
系统这时候却回答了她的话：【和天赋没有太多关系，这是命运。】
陈薇：【命运？】
系统道：【对，就是命运。】
原著里，秋柔云的这次机会必然要给于遥，于是黑化值就会上涨，最后秋柔云就会怂恿她的闺蜜和朋友，在模棱两可的态度下，给人一种于遥是靠手段和背景把秋柔云挤掉，要到的名额。
秋柔云善于玩弄人心，所以她并不会将精力专注在学业上，所以才会在这次的考试中翻车，将名额输给于遥。可是这段时间秋柔云的确是付出了很多精力，但世界也要跟着原著进行修正。
小的改变世界意志或许不会管，但这种关键节点，世界意志就会干扰进行修正。
【以人力如何抵抗命运？这是痴人说梦。】系统感慨一句，但它忽然想到某个世界反派能打破设定桎梏的事，于是又沉默下来。
如果换成其他人，陈薇才懒得去想，但这事和秋柔云有关，她便认真想了想，大概弄明白了系统的话：【所以，于遥也并不是靠自己实力拿到的名额，对吗？】
系统聂诺：【这个名额本来就是给于遥准备的。】
陈薇神色认真：【如果命运真的无法改变，那你们让我穿过来又有什么意义呢？只是让人感受面对死亡的害怕？】
系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陈薇，索性转过身不再搭话。
宿主老问它也不知道的事，它能怎么办？总不能说它不知道吧！
陈薇心也跟着沉下来，她脸色阴郁地盯着办公室里的人，而秋柔云这时忽然抬头朝窗户外面看过来，一眼就对上陈薇的眼睛，她下意识就想笑一下，脸色却苍白得吓人，挤出来的笑容一点也不好看。
不用照镜子陈薇也知道，自己的脸色肯定很难看。看到秋柔云朝她笑，她也想回一个微笑，努力半天，也只是勉强勾勾唇角。
秋柔云给她做了个口型：马上。
那边十班班主任注意力一直在秋柔云和于遥身上，见秋柔云往外面看，生怕她作弊也跟着往外看，然后就看到陈薇。陈薇的家世整个学校都是知道的，他一愣，连忙起身从办公室里走出去，“陈薇同学也来了？是等小秋吧？估计还有一会儿……进来坐着等？”
他对待陈薇的态度实在不像一个老师，甚至还有些小心翼翼。
陈薇也没和他客气，径直走进办公室，找了个不远不近的位置坐下。秋柔云飞快地看了陈薇一眼，然后深呼吸，感觉刚刚混沌的大脑终于稍微清醒了点。
放学铃声响起，杨老师的声音在安静的办公室内响起：“时间到，交卷吧。不管写没写完。”
秋柔云心中如释重负又难堪地松了口气，她面上不敢显露分毫，沉默不语眼圈微红地把试卷交到杨老师手中。身后的于遥也跟着把试卷交过去。
秋柔云匆匆瞥过一眼，看到于遥的卷面写得满满当当，就连一同交上来的草稿纸也写满了各种公式和数字，她心里忍不住自嘲，是输了。
努力这么多，还是比不过，是她不如人。
秋柔云没有再回头看一眼，杨老师看到她空荡荡的卷面大概也猜到什么，抬手拍拍她的肩膀，张口只说出一句：“是比较难……没关系，明年还有机会。”
没想到这句本来是说给于遥听的，最后却变成说给秋柔云。
十班班主任才不在意那么多，他在意的是名额，迫不及待地问道：“杨老师，这试卷现在就改吧？反正就两个人的试卷，早点把卷子改出来，早点安大家的心。”
秋柔云的脸色瞬间更加苍白，白得透明。
两个人的卷子的确是马上就能改出来，但如果出来的结果不好，无疑是往秋柔云心上插刀，杨老师又如何不知道？就是因为知道，所以才那样说：“急什么，提交名额还有几天的时间，这会儿都放学了，让俩学生都先回去。”
十班班主任不肯，他围在杨老师身边像热锅上的蚂蚁：“老杨，杨老师，杨祖宗……”
杨老师避开他，一副不想挨边的模样：“刘老师，你这是干嘛？”
正当两人争执不下，旁边的秋柔云主动开口：“杨老师，现在改吧，我没事。”她接受了杨老师的好意，也不想让对方觉得为难。
站在旁边没吭声的于遥朝她看去一眼，眼里闪过惊讶，随后又收回来，一副置身事外的疏离模样。
秋柔云有些站不住，她感觉自己的灵魂随着身体摇摇欲坠，恍惚踩在半空中，随时会摔得粉身碎骨。
一只冰凉的手抓住了她如断翅蝴蝶的身体，她恍惚抬眼看去，只能看到陈薇白皙的下巴和冰冷的神色，对方动作轻柔地将她带到旁边坐下。
陈薇站在她身边，声音冷淡：“秋柔云身体不舒服，我先送她回去。出结果就直接发微信吧。”
于遥听后嗤笑一声，声音不大不小，办公室里的人都有些尴尬。大家都心知肚明秋柔云这时候为什么要回去，当然是面对不了这难堪的结果。
十班班主任已经无所谓了，反正只要今天能出结果就行，他只在乎他的奖金、名誉。
杨老师开口：“那好……”
话没说完就被秋柔云给打断，秋柔云用力抓着陈薇掩藏在袖子下的手腕，用力到已经感受不到外界的任何触碰和知觉，她脸色还是很苍白，眼圈也红，眼睛湿润，竭力平静的声音下是微不可查的颤抖，她努力微笑：“没关系，我能等。”
她深呼吸，“我要等结果。”
不管是好的，还是坏的，她要一个确切的答案。
一只手落在她身上，比云朵还要温柔地轻抚过她的肩，再落到她的头顶，若有若无的叹息已胜过世间所有最好的安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