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鸢不知道该如何解释, 她了解小玉,小玉跟孟扶荞不同,即便认识到自己属于实验品垫脚石也不会太生气, 但她却必须封印小玉的记忆,一旦让血尸知道小玉的存在和诞生过程, 小姑娘就一定会被盯上。

  十巫、轮回甚至判官都可以将孟扶荞视为成功的作品,强悍的实力是为了震慑厉鬼亡魂以及其它物种, 无尽的欲望则让它们缺少慈悲心, 该采取行动的时候不会因为“舍不得”“不忍心”之类的情感因素酿成大祸, 可是对孟扶荞以及所有血尸而言,没有办法控制欲望的物种何尝不是一种野蛮低劣,谈什么成功不成功。

  小玉的确是一个很好的研究对象,她离血尸只差一步, 敏锐的五感, 极强的学习能力, 有但不会失控的欲望, 谢鸢说得没错,孟扶荞要是提前知道了这些事, 一定会早早将她抓起来关着每天研究,小玉别想有好日子过。

  眼下倒是个可以揭露身份的好时机,孟扶荞有另外的方案傍身, 小玉的重要性会往后稍一稍, 全都失败了压力才会落到她身上,不过就眼下的情况而言,孟扶荞的计划要是完全落空, 就说明轮回崩塌该死的不该死的都死了个干净, 世界重回混沌中, 到那时候孟扶荞也没什么闲工夫研究小玉了。

  巫罗给她两墨迹的时间还不超过一分钟,谢鸢最后只是轻轻说了声,“抱歉,平安回来。”小玉也只是点了点头,“嗯,我会努力的。”彼此就算是交流过了,小玉牵起盛希月的手,端着盛萤给的罗盘,随后对巫罗示意道,“我们开始吧。”

  地宫中的阵法其实并不复杂,否则谢鸢也不会忽然福至心灵就能将完整版本记录下来,只要稍微复杂一点,那瞬间能掌握的不过关窍,之后还要围绕这个关窍研究研究再研究,陈家村那些亡灵设置在祠堂中的阵法就不知道花费了多长时间。

  既然要布阵,肯定就要腾地方,陈冉给物色了村后一块空地,这块空地放现在来说就是学校的操场,陈家村里的孩子不多,大大小小加起来也有十一二个,十几岁的和几岁的都摞在一起读书,整个村子一共三个识文断字的有两个在做先生,既然有学生有先生,当然要有私塾,这块空地的前面有一间小瓦房,窗明几亮,就是读书的地方。

  巫罗也觉得这地方挺好,空旷,沿着边缘还种着双层的桃花树,桃木枝有驱邪避灾的作用,轮回路上各种妖魔鬼怪魑魅魍魉的,就算出不来有桃木枝震一震终归放心一点。

  “好重的煞气啊,”徐果站在盛萤左侧,她轻声道,“你……担心吗?”

  “担心,”盛萤点点头,“家中一共三个房间一口棺材,少了谁都不行。”

  徐果轻轻拍了拍盛萤的肩膀,“没事,她们要回不起我们大家一起陪葬,到时候也很热闹。”

  孟扶荞站在盛萤的右侧,她听力本来就好,徐果又离得近,话才刚说完孟扶荞就拉着盛萤往自己这边靠了靠,她当着徐果的面说她坏话,“我们不要跟消极的人一起玩儿。”

  徐果:“……”她这是今天第二次在心里用脏话骂孟扶荞了。

  盛萤忍不住笑起来,她就着现在的姿势伸手抱住了孟扶荞的腰,下巴架在血尸肩膀上,“好累啊,我真想偷懒,可惜还有其它事要做。”

  放在往常,孟扶荞肯定会鼓励盛萤的摆烂行为,唯独今天不行,今天要是还偷懒,容易之后长眠不醒。

  “你们不在这里等着啊,万一出什么事怎么办?”徐果瞥见旁边两个人腻腻歪歪的,她以前就讨厌看人秀恩爱,现在也还讨厌,不过此处是盛萤的衙门,徐果知道自己甚至其它判官和血尸统统算入侵者,相当于是莫名其妙闯进了别人家里,主人家秀恩爱,她只能看天看地看指甲,没有任何评判的资格。

  “我将罗盘交给了小玉,如果出事,她只要扯动罗盘上的红线,我自然会知道。”盛萤举起自己的手腕子,那根红线在特定的角度才会显出痕迹,“有这根线相牵不管我去哪里都没关系。”

  “哦。”徐果还想说些什么,正在犹豫的功夫被孟扶荞率先一步识破了,“你不会是想跟我们一起走吧?”

  “不行吗?”徐果问,“主要是阵法一旦运行,里面的人出不来外面的人也进不去,在这里干站着我心里不踏实。”

  没事干就容易胡思乱想,徐果现在最不放心就是自家血尸,她们两也算臭味相投互称知己,徐果虽然性格开朗也不宅,但大学毕业后去了陌生的城市也没交几个朋友,血尸的出现缓解了这种孤单感,更棒的是两个人爱好也差不多,每个周五的晚上下班回家,徐果都买点酒,有时候是布袋装着,有时候直接拎一扎,再打包两个下酒菜,整个周末要是不加班也不用超度厉鬼,那简直完美的不得了。

  当然,这几年里血尸也曾失控过,差点将徐果的脑袋拧掉了,她为此装落枕还装了一个星期,徐果希望自家血尸能得到自由,可她又怕计划不成功导致谁也无法承担的后果,所以坐立难安。

  “那就一起走吧,”盛萤忽然提高了音量,“我跟孟扶荞想先去个地方,很快回来,要是不愿意等在这里的可以跟我们一起去。”

  最终人群被分成了两部分,大部分人还是愿意等的,只是衙门里一旦天暗下来便显得鬼气森森,煤油灯不聚光还冷的要死,这部分人进了教室避风,趴在窗台上等,只剩下两三个人决定跟着盛萤四处走走。

  衙门里的白天和晚上没什么界限,不久之前还阳光灿烂是个春天,现在要是没有照明工具简直伸手不见五指,判官们跟土匪进村似得,每进一户人家就把人家的灯带走,陈家村要是凶险地,鬼魂会在生人接近油灯之前将灯吹灭,拨倒落地,好在眼下的陈家村平和了许多,幸存者极少,还是站在盛萤这边的,不会莫名伤人。

  提着煤油灯在深山老林里走了有一会儿,感觉上像是半个多小时,实际一看手表,也才过去了一分多钟,灯火通明的陈家村已经被远远抛在了身后,周围的树影全部压了下来,鬼气森森,偶尔还能听见鸟叫,辨认不出是什么鸟,不过这鸟天生一副破锣嗓子,难听,还一惊一乍的。

  此处是半山腰,盛萤面前有一汪浅潭,浅潭上的瀑布溅出一层又一层水汽,煤油灯的光线迷迷蒙蒙,徐果不知道盛萤在找什么东西,只能低着头跟着在地上看来看去。

  过一会儿,徐果冷得有点难受,她走近潭水,将手指探了进去,“这水……怎么感觉怪怪的?”

  判官感觉到的冷原本该是阴魂散发出来的冷,四季变化,环境变化,甚至地点变化都不难驱散这种冷,相对的,体感温度也不会加剧这种冷,但眼前这汪水潭给人的感受却不同,徐果的手只是接触到了水面,就像是跟什么亡灵来了个贴面礼,透到骨子里的冰寒让她瞬间炸毛,赶紧擦了擦手重新揣回袖子中,“我穿单衣把自己关冰箱里都没这么冷!”

  盛萤此时正半蹲在地上刨坑,拨开的杂草中露出圆形陶土缘,细看似乎是罐子的一部分,这罐子很有点年头了,徐果老家腌白菜现在用的都是上釉瓦罐,而盛萤挖的罐子就是纯陶土的,表面很粗糙,颜色也单一,坛子并不大,里面落得土比较松散,加上有孟扶荞的帮忙,边缘露出来后稍一用力,跟拔萝卜似得,周围土壤崩落,罐子就被拎了出来。

  盛萤将罐子掸了掸,抱在怀中,她问徐果,“你觉得这水深吗?”

  徐果下意识往水里又看了一眼,“不深。”

  即便是在瀑布下,水汽重,涟漪一层接着一层,仍是能看见潭底光滑的石头和几条游鱼,潭水岂止不深,徐果有种感觉,就算自己一步步蹚下去也只能淹到肩膀或脖子,但盛萤却说,“我跳下去过,深不见底。”

  那时候的漂浮感盛萤到现在还记得,不仅仅是漂浮感,还有冷和窒息,好巧不巧盛萤在地宫正殿时曾陷入过谢鸢布置的阵法,为了破阵,她没有往前走而是直接跳入了黄泉中,这潭水给盛萤的感觉跟黄泉一模一样,一样到她当时就觉得很不对劲。

  “你的意思是说这水潭和黄泉相通?”徐果震惊。

  她身为判官,虽然没有受邀去轮回路上参观参观,但对此肯定要有所了解,黄泉几乎是轮回体系中第一样出现的东西,它的存在是为了惩罚那些罪不至被血尸处理,却也不能直接放去轮回的魂魄。

  被判官超度完的亡灵分为两种,一种属于游魂,死后执着徘徊,也有怨气,但没有进化为厉鬼,或者已经变成了厉鬼不过通情达理,只为自己报仇不牵累无辜,且这个仇非报不可,超度之后便是直接走上轮回路,轮回转世。

  另一种是纯粹的厉鬼,滥杀无辜,在它周遭别说是人,飞禽走兽,花草树木,就连大一点的石头都要遭殃,这样的厉鬼即便可以超度,也有刑期,黄泉便是服刑之处,恶灵的大本营,它怎可与人间相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