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巫谢?”姜羽也随即愣住, “她怎么会在陈家村出现?”

  应殊然的反应不比姜羽来的从容,因为她不仅认识左侧的谢鸢,还认识右侧的巫罗。

  十巫遭遇天谴之后还剩四位, 这四位里又以巫咸和巫罗在历史上最为活跃,应殊然见过巫罗是因为她行事过于不讲规矩, 十巫不得不出面警告,当时与她进行接触的就是巫罗。

  相较于后接触的谢鸢, 巫罗的手段要更加雷厉风行, 在十巫中算是擅长打打杀杀的那一类, 同时巫罗还很聪明,在她面前所有利己的小心思都藏不住,应殊然不喜欢巫罗,就是因为她那双能看清人心的眼睛……血尸很少会惧怕什么, 巫罗却能让应殊然直起鸡皮疙瘩。

  “我让纸鹤去报信。”小玉还没有从出神的状态中平复, 她目光有些呆滞, 直愣愣的开口, “这祠堂里供奉的画必须要让老板知道。”

  姜羽轻柔地拍了拍小玉的肩膀,“这个衙门情况复杂, 纸鹤不一定能坚持到目的地,盛萤临走之前将白蛇留给了我,我已经放出去了。”

  “那就好, 那就好。”小玉喃喃着。

  那条白蛇原本是看守地宫古井的, 以香料为食,活了上千年,已经快修成正果化成龙形, 只是太懒, 冬天不乐意动, 这么个阳光灿烂的夏天,它也不乐意动……有这么一条灵物负责送信,无论暗中觊觎的目光有多少,也无论眼下的情况多么复杂,姜羽都能稍微安心。

  而白蛇要去的地方在距离沉水潭两三公里开外的半山腰处,沉水潭就表面看来前不着村后不着店,孤零零藏在深山中,没风的时候便不起涟漪,但并非死水,潭底连通着其它水源,譬如这半山腰处的溪流。

  说是溪流,更像是小型瀑布,半山腰处的地势有一定落差,只是这瀑布稍显平缓,高不过两米,宽一米,水势不够迅疾,连冲刷卵石的声音都能藏在深山之中,山顶几乎听不到,就算听到了也以为是风穿松林,而瀑布之下也是一汪潭水,跟沉水潭很像,像的有些离奇了,除去头顶这水龙头一样的瀑布,乍看起来完全是镜像。

  盛萤和孟扶荞就站在距离水潭十米开外的地方,这么远的距离偶尔还是会有水花飞溅,落到盛萤的眼睛上。

  置身这样的盛景中,队伍显得既喧闹又沉默,唢呐声早就停了,也没有人继续挥撒纸钱,陈妮吓得不行,整个人都躲在陈亚萍的身后,煞气控制不住,几乎洞穿了陈亚萍的身体,将她整个人扯得七零八落,看起来就像是一道幻影。

  神奇的是陈亚萍似乎早有准备,这样的撕扯只是让她身形濒临消散,内核却是稳定的,总是能一遍遍让消散的魂魄重新聚拢,陈妮跟在她身边,可以完全放松不用小心注意。

  孟扶荞扯了扯盛萤袖口,轻声问她,“你有感觉到什么吗?”

  “什么?”盛萤问。

  “你是被十巫和陈家村选中的祭品,我还以为你会有什么特殊的感应呢。”孟扶荞一本正经地比划,“就是电影电视剧里经常有的预感。”

  盛萤居然还真的回答她,“你等等,我试试。”

  随后就闭上了眼睛,沉默不言了好一会儿才开口道,“没有,只是水汽有点凉。”

  深山之中暑气本来就很难渗透,置身这帮残魂恶鬼组成的队伍里,盛萤更是一丁点温暖都感觉不到,即便如此这水也凉的有些过分,还带着点……盛萤回想了一下,猛地发觉这应该就是预感,还是不详的预感。

  除了盛萤本人,孟扶荞也隐隐觉得哪里不对,她在这条水池子里感受到了血尸的气息,但只有气息,没有更明确的指向,孟扶荞唯一能确定的是此处只有自己一位血尸,陈家村的人不知道做了什么,令这水潭有了血尸的威慑力,残魂恶鬼都不能靠近,对孟扶荞这样的同类排斥力度也很大,目前似乎只有判官不受影响。

  孟扶荞没想通如果这水潭令队伍中的人都没法靠近,它们打算怎么进行祭祀仪式,还有“打生桩”是要在“生桩”上面盖建筑的,盛萤要是埋在十米开外,就像活人祭剑的时候把人烧死在剑炉外面一样荒谬,还是说陈家村的人就打算将水潭瀑布作为窗外一景,讲求的是建筑周围风景好?

  当然,孟扶荞还想到了更加荒谬的办法,譬如这支队伍的所有人都停在这里,然后目送盛萤自己进入水潭范围,然后自己把自己装进坛子里面埋好,不用它们出一分力。

  就在孟扶荞即将笑出声的时候,队伍前头的老爷子居然真的抱着坛子来找盛萤,“你和陈妮去水潭边。”

  孟扶荞凑到当中好奇问,“我不能去吗?”

  老爷子没有理她,感觉上像是进行到了这一步,他已经胸有成竹,连孟扶荞这样的血尸都可以不用搭理。

  “她为什么不能去?”盛萤帮孟扶荞又问了一遍,同时还附上自己的疑问,“我又为什么要去?”

  “你去了,就会明白很多事,”老爷子道,“至于她……我们为你选择了另外的守护者,比你现在拥有的这位更加温顺,她不适合这里,也不适合你。”

  盛萤:“……”这话听起来很耳熟,家庭伦理爱情剧里好像经常有。

  “温顺?”孟扶荞冷笑了一声,“从来没有听说过保护者可以温顺,它要是不动手光动嘴,还嫌暴力手段过于血腥,那到时候是它保护盛萤,还是盛萤保护它?”

  老爷子还是没应声,孟扶荞也懒得再废话,她很清楚,陈家村这些人脑子里大多只有一根筋,也不是不会灵活变通,只是不愿变通。

  很难说它们是因为什么变成这副颓丧模样的,但孟扶荞猜测肯定跟判官啊血尸啊十巫啊轮回啊有关,沉没成本太高,这么多年仍然没有弄出个结果,偏执疯魔都是小病,全村祭阵才是大病。

  盛萤从老爷子手里接过坛子,陶土烧制的坛子上纹刻有三条鱼,没有完全上色,只用黑墨勾勒线条。

  “我去了陈妮还要去吗?”盛萤又问,她的好奇心一直还可以,不算特别旺盛,但也不是一点没有,涉及到自身问题,挤也挤的出二两来。

  老爷子点了点头,这次却什么都没说,只是向陈妮招了招手。陈妮不情愿,可老爷子在她这里很有权威,堂堂一个鬼煞低着头,拧着手,踌躇片刻还是走到了盛萤旁边,轻轻抓住了她的衣摆……陈妮平素的家教肯定很严,这种乖巧和听话几乎是条件反射性的行为,连陈亚萍都愣了愣,随后才反应过来,“我也去。”

  孟扶荞和陈亚萍都非常执着,领头的老爷子估计觉得自己说话也是白费口舌,于是摆了摆手,像是默许了每人带一个累赘的行为,随后他一挥手,喊了句,“奏乐!”整个山谷立刻充斥唢呐、大镲、腰鼓的声音,送人去死都送的这么喜庆。

  血尸听觉灵敏,但好在耳朵也强韧,这么大的动静孟扶荞只是跟盛萤一样觉得烦,没有生理上的不适。

  继续往前走就是瀑布的笼罩范围,水汽扑在四周,有种一头扎进了水膜里的感觉。从刚刚开始,盛萤就觉得脚边有东西游动,离开人群低头一看,才发现是那条地宫里带出来的“小白蛇”。

  这小家伙很有点聪明才智,一身白在这样绿意盎然的夏草丛中过于醒目,竟然能让通身鳞片倒映周遭环境,变成了一条不易被发现的青蛇。

  青蛇嘶嘶了两声,在盛萤的配合下钻进了她的袖口,一直游到肩膀上窝着。

  盛萤穿得还是秋装,外面有件不算厚的羊毛大衣,加上散落的头发,给一条小指粗细的蛇打掩护足够了,这条蛇是姜羽放过来传口信的,但并非那条白蛇本体,更像是一条分身……

  大概是蛇的年纪大了长出角,就能学到一些新的技能,它就跟蚯蚓一样,从身上掉下点东西,这些东西就能自己长出头尾来,跟在小白蛇的身后溜溜达达,在盛萤那间房子里宛如招摇过市的纨绔,本体吃饱全家不饿,倒是很容易养活。

  盛萤临出发的时候,买了一堆藤条编成的小绣球,每个巴掌大,原本是旅游城市经常能见到的工艺品,用朱砂浸润烘干,让那些小蛇们一条一条住了进去,空间虽不大,胜在温暖安心,随了本体,一进去就躺平睡觉,喜欢这个新家喜欢的不行。

  从陈妮家离开的时候,盛萤就给了姜羽三个,小蛇懒归懒,关键时候毫不含糊,还很擅长寻找本体,唯一的缺点是不会说话,传回来的信息得靠符纸或者本体做翻译。

  正好盛萤另一条袖口里就盘着白蛇本体,小蛇嘶嘶嘶完一句,白蛇就翻译一句,很快盛萤就知道陈家村的祠堂中不仅有全村人的牌位,还有巫谢和巫罗两幅画像。

  已知谢鸢就是巫谢,尽管孟扶荞到现在都没说明她在地宫里是怎么将谢鸢和巫谢联系在一起的,总不能是因为谢鸢姓谢吧……但无论如何,巫谢已经入世,且很久之前便找到了盛萤,那巫罗呢?她还活着吗?人在哪里?又跟陈家村有什么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