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从谨也不知道为什么许帆舟就那么笃定房间里的人是自己, 她没让许帆舟等太久,暂且放下疑问做好心理准备打开了房门,不得不说在这种情况下和许帆舟见面, 多少有那么点尴尬和紧张。

  不过至少从表面上来看,温从谨到丝毫看不出半点异样, 她礼貌的扬起唇角笑了笑,然后落落大方的跟许帆舟问好:“许伯父您好。”

  看着门后站着的人果然是温从谨, 许帆舟脸上的表情逐渐由复杂转为凝重, 他拧着眉头盯着眼前的温从谨, 沉声道:“温小姐,还真的是你啊。”

  在此之前,许帆舟只和温从谨短暂接触过一次,要说他为什么知道许风吟家里有其他人, 第一个怀疑的人就是温从谨, 其实也是有理由的。

  许风吟曾经有过前科, 在国外留学时她曾和一个姓陆的女人有感情纠葛, 这件事许帆舟也是知道的,当初老爷子得知许风吟和一个女人在一起, 将所有气都撒在他身上,特意把当时还在外地的他叫回家骂了个狗血淋头。

  当温从谨出现在许风吟身边时,许帆舟就格外留意, 他也的确察觉许风吟对待温从谨与对待别人, 有着极其微妙的差别,所以从一开始他就没有以普通朋友来揣测两人之间的关系。

  许帆舟看向温从谨的目光没有敌意,但却极其尖锐凝重, 温从谨被他盯的头皮发麻, 准备好的借口还没说出来就被硬生生咽下去了, 她感觉许帆舟似乎知道了什么。

  温从谨有点后悔了,如果早知道会被许帆舟发现的话,这么躲躲藏藏倒不如从一开始就大大方方出现在他面前,或许现在就不会这么尴尬了。

  许帆舟就这么足足盯着温从谨看了半分钟,而后才颔首推了推眼睛,用礼貌征询的口吻问道:“温小姐,可以跟我单独聊一聊吗?”

  温从谨深吸一口气刚要点头答应,耳边就飘来许风吟冷冷淡淡的声音,语气中明显能听出一丝不满:“为什么要单独聊。”

  温从谨一转头,发现许风吟不知何时出现在走廊转角,她缓步走近脸上神色波澜不惊,目光轻飘飘的从温从谨身上扫过,稍微停顿片刻看向许帆舟:“你大可当着我的面跟她说。”

  许风吟这样的举动更加佐证了许帆舟的猜想,他眉头一皱,看向许风吟沉声道:“我只是想和温小姐单独聊一聊,以一个父亲的身份。”

  许帆舟把父亲两个字咬的很重,既是在提醒许风吟尊重他的身份,又隐晦点破自己已经知晓了温从谨和许风吟之间的关系。

  可许风吟并没有因此退让半步,她勾唇淡淡一笑,那不及眼底的笑意带着几分凉薄:“不管你要以什么身份跟她聊,都可以当着我的面。”

  这已经不是温从谨第一次看到许风吟和许帆舟之间的争锋相对了,她记得上一次见到许帆舟的时候,许风吟对他的态度就极其的冷淡,说难听点甚至比对陌生人还要冷淡一些。

  许帆舟被许风吟的态度刺痛,不过他早就已经习惯了,再加上他极端压抑自我的性格,因此他并没有当场发作,而是一言不发的看着许风吟,眼神透露出些许悲伤和无声的愤怒。

  这情形看起来可不太妙,温从谨不想许风吟因为自己和许帆舟争吵,赶紧当前一步挡在了他们之间,她背对着许帆舟悄摸握住了许风吟的手,指尖安抚般在她微凉的手背上轻轻摩挲。

  温从谨看似不起眼的动作似乎有了效果,许风吟收回目光看向温从谨,脸上凝结的冷意一点点消融,她轻声启唇提醒道:“只要你不想,就不必跟他多说。”

  此话一出,温从谨都不免倒吸一口凉气,她不知道许风吟和许帆舟之间到底有什么不可调和的矛盾,以至于许风吟居然丝毫不在意许帆舟的想法,当着许帆舟的面说出这种伤人的话。

  温从谨一直背对着许帆舟,所以也看不到许帆舟现在是什么反应,不过想来也好不到哪里去,虽然温从谨也惊讶于许风吟和许帆舟剑拔弩张的父女关系,但她并没有因此觉得许风吟苛刻薄情,反而有些心疼许风吟。

  以温从谨对许风吟的了解,如果不是失望至极,她又怎么会对自己的父亲如此冷漠,

  温从谨握着许风吟的手紧了紧,她认真的望着许风吟的双眼,仿佛是在用眼神安慰她别担心,然后一字一句郑重其事道:“没关系的许总监,你就让我和许伯父聊一聊吧。”

  许风吟狭长的眸子微敛,指尖一点点收拢回握住温从谨的手,她从温从谨眼中看到了不可动摇的坚定,因此她没有阻止,沉默片刻后松开手,淡淡启唇:“既然你愿意,那就去吧。”

  说完许风吟又深深看了温从谨一眼,然后没有理会她身后的许帆舟,径直转身离开。

  温从谨一直看着许风吟的背影消失,这才转身看向许帆舟,礼貌询问:“许伯父,您想跟我聊什么?”

  许帆舟站在原地没有回答,短短几分钟他的状态似乎就发生了变化,原本挺直的背脊微微佝偻,藏在镜片后的双眼也满是疲惫悲凉,他无声的张了张嘴却什么也没说出口,只发出一声沉重的叹息。

  许帆舟并没有在温从谨面前掩饰自己的疲态,他摆了摆手低声示意:“温小姐,麻烦你跟我过来。”

  书房的窗帘没有拉开,光线有些昏暗,温从谨跟着许帆舟走进了房间,她没有心情打量,目光一直落在许帆舟身上,猜测着许帆舟会跟她说些什么。

  许帆舟在书桌前停下来脚步,沉吟半晌后他转身看着温从谨,他没有绕弯子,一开口就直接开门见山的问:“温小姐,可以告诉我你和风吟是什么关系吗?”

  “我想您心中应该已经有了答案。”温从谨不卑不亢的直视着许帆舟的双眼,既然许帆舟都开门见山问了她也就没必要遮遮掩掩,更何况她觉得自己和许风吟的感情压根也不需要遮掩。

  许帆舟闻言笑了笑,对于温从谨的坦诚他倒颇为欣赏:“实话告诉你吧温小姐,其实我第一次见到你的时候,就已经有了预感。”

  温从谨并没有接话,因为她知道许帆舟的话还没说完,果然,许帆舟绕着书桌踱了几步,又接着道:“温小姐我认为你是一个很聪明的人,你应该也知道你和风吟都选择了一条错误的道路。”

  许帆舟说的这些话,温从谨几乎都已经猜得八九不离十了,她索性更直接一点:“许伯父,我知道您接下来要说什么,既然您从一开始就已经开门见山了,不如就直接告诉我吧,您是反对我和她在一起的对么?”

  “身为一个父亲,当然要阻止自己的女儿走上歧途。”许帆舟回答的理所当然,他停在书桌后定定的看着温从谨,用意味深长的口吻道:“我想如果你的父亲在世的话,他应该会和我有一样的想法。”

  温从谨没想到许帆舟会突然提到她的父亲,并且还知道她的父亲已经去世了,想来应该是那次见面之后,许帆舟就留意到她了,私下调查过她的身世。

  在今天之前,温从谨一直以为这种事情只会发生在电视剧里,没想到有一天她居然也会碰到了,果然艺术源自生活是一句真理。

  许帆舟的目光一直紧盯着温从谨,观察着温从谨的反应,他觉得如果温从谨知道他私下调查自己,甚至提到了她的亡父,一定会生气或者是害怕,至少也会表现出惊讶。

  然而事实证明许帆舟低估了温从谨,她并没有生气也没有害怕,甚至还垂眸勾起唇角笑了笑。

  轻声一笑后,温从谨抬头看向许帆舟,漆黑深邃的眸子闪烁着耀眼的光亮,语气轻柔却又无比笃定:“您错了,如果我的父亲在世的话,我想他一定会告诉我要永远忠诚于自己的心。”

  许帆舟闻言愣了一下,他神色复杂的问道:“哪怕那是一条错误的道路?”

  温从谨一脸轻松自然的耸了耸肩,想也不想的回答:“许伯父,在感情里是没有对错,跟随自己的心从来就不是错。”

  见说不通温从谨,许帆舟又换话术,他坐在书桌后双手交叉放在桌面,语重心长道:“但你和风吟是两个世界的人,你觉得你真的能和她一直走下去吗?”

  温从谨眉头微微一皱,思索着反问:“您所谓的两个世界,指的是我和她的阶级地位吗?”

  许帆舟不置可否,看向温从谨的目光逐渐变得尖锐起来:“风吟是许氏集团的继承人,她生来就注定和你们这种人不同,商场如战场,一旦她坐上了那个位置,就会有无数双眼睛盯着她,到了那个时候你就是她的累赘,是别人攻击贬低她的借口。”

  温从谨还是不为所动,哪怕许帆舟言语贬低,她也依旧平静坚定:“我想她选择和我在一起的时候,就已经考虑到了这些,既然她不害怕去面对这些,那我又有什么理由去害怕呢。”

  许帆舟沉默了几秒,不死心的继续问道:“就算她不害怕,可你就不担心流言蜚语会伤害到她吗?”

  温从谨摇了摇头,她完全想象不出许风吟因为外界看法而伤心难过的样子,那压根就不是许风吟的性格:“她不会在意流言蜚语,我也不会在意。”

  许帆舟还是不死心:“可公司的形象会因此受损,她担负的责任和使命也会因为你…”

  “可她首先是一个人。”温从谨实在是听不下去了,她没等许帆舟说完就打断了,语气也从一开始的轻柔变得掷地有声:“她是一个有血有肉的有感情的人,她有选择自己生活的权利,也有选择自己伴侣的权利,她不是为公司无私奉献抛弃感情的机器,她的责任和使命从来就是你们强加在她身上的。”

  温从谨起初很认真的想要和许帆舟讨论她和许风吟之间的感情,但前提是许帆舟必须站在一个父亲的角度,可温从谨认认真真的听下来却发现,许帆舟压根就不是真正的关心许风吟。

  许帆舟从一开始就对两人的感情表现出藐视态度,然后又提起温从谨的父亲,暗暗指出自己调查过温从谨,试图让她感到害怕恐慌,接下来提起地位阶级,看似是在关心许风吟,实则更加关心许风吟和温从谨的感情日后会对公司集团造成损害。

  他没有一句话,甚至没有一次真正站在许风吟的角度为她考虑。

  温从谨有些心寒,她突然有些理解为什么许风吟会对许帆舟如此的冷漠,或许许风吟从来就没有在自己的父亲身上,感受到温暖和关爱。

  温从谨看向许帆舟的目光有些复杂,她无声叹了口气,一字一句接着道:“您是她的父亲,您本该无条件的关心她照顾她,如果您是因为担心她受到伤害而和我说这些,我可以理解。但您如果是为了所谓的公司,为了所谓的地位财富和体面而罔顾她作为一个人最基本的感情,抱歉,我实在无法理解。”

  温从谨的话再一次让许帆舟愣住了,他是真的没想到温从谨居然会反过头来说教他。

  许帆舟眉头紧皱一言不发的盯着眼前的温从谨,似乎在酝酿着什么,空气仿佛都凝固在一起,原本就昏暗的客房陷入了更加压抑低沉的氛围。

  就这么过了好一会儿,许帆舟突然摘下眼镜揉了揉眉心,然后扬起唇角灿然一笑,原本积压在他身上的阴郁也因爽朗的笑声一扫而空,变得轻松自然了许多。

  在温从谨诧异不解的目光下,许帆舟站起身走到温从谨面前,颇感欣慰的伸手拍了拍她的肩膀,语气中是毫不掩饰的赞赏:“温小姐,看来风吟果然没有看错人。”

  许帆舟犹如变了个人似的,翻脸比翻书还快,温从谨人都看傻了,她盯着许帆舟眨了眨眼,犹豫着开口问道:“许伯父,你是在试探我吗?”

  许帆舟并没有否认但也没有承认的意思,他深吸一口气缓缓吐出,脸上笑意染上几分苦涩:“其实你刚才说的都对,身为一个父亲我本该无条件的照顾她爱护她,但…我并没有做到。”

  温从谨闻言刚要开口,许帆舟就摆了摆手制止了她,然后轻声问道:“温小姐,我想你应该从来就没有听风吟提起过她的母亲吧。”

  “她只是告诉我,她的母亲在她很小的时候就过世了。”在温从谨的印象里,许风吟只和她提起过一次有关自己母亲的事,而且还是轻飘飘的一句带过。

  许帆舟点了点头,表情一点点的变得悲伤惆怅:“我和风吟的母亲是初高中同学,说句不好听的,我们当初就像现在的你们,身份地位有着巨大的悬殊。风吟母亲家里很穷,父母久病在床哥哥早夭,我父亲从一开始就强烈反对我跟她在一起,但那时候我和她都无比的天真,我们认为只要相爱就能无所畏惧。”

  许帆舟陷入了那段痛苦的回忆中,没再关注温从谨的反应:“为了能和她在一起,我曾经以死相逼让父亲松口答应让我娶她,后来我真的娶了她,她也义无反顾的嫁给了我。”

  温从谨认真的听着,她觉得许帆舟和许风吟母亲的故事是非常典型的跨阶层结合,在那个比现在保守讲究门当户对的年代,再加上许家不是普通的有钱人,可以想见他们的结合会受到多大的阻挠。

  “虽然我们结婚了,但我的父亲依旧厌恶她,他不避讳的在公开场合侮辱她打压她,用各种手段折磨摧残她的精神,后来我们有了风吟,他不仅没有手下留情反而变本加厉,在他看来风吟不该有那样一位上不了台面的母亲。”

  许帆舟接下来的这段话,让温从谨倒抽了一口凉气,她实在难以想象身处在开放和平的年代,居然还会有那么封建古板的人,而且那个人就是许风吟的爷爷。

  许帆舟的表情和语气一同变得麻木,带着深深的无力感和自我厌弃:“我是一个懦弱的儿子,一个不合格的丈夫和父亲,我没有能力也没有胆量去反抗我的父亲,所以我逃走了,我把我的妻子和女儿留在了一个暴君身边。”

  温从谨不知道许帆舟为什么会毫不避讳的跟她说这些,但从许帆舟的讲述中来看,他的确是一个非常懦弱没有担当的人,温从谨一时之间甚至不知道该用什么眼光去看到他。

  可许帆舟并不在意温从谨怎么看待自己,他怔怔的沉默了许久,然后勉强从痛苦中抽身回归现实,语气沉重的告诫温从谨:“温小姐,我之所以和你说这些,是想提醒你,你和风吟要面对的远不止外界的流言蜚语。”

  除此之外,许帆舟还想起一件事,他觉得自己有必要告诉温从谨,让她有个心理准备。

  许帆舟认真的回想着有关那件事他所知情的内容,语气很是复杂:“当初风吟在国外时,曾经和一个女人有过纠缠,我不记得名字只隐约记得应该是姓陆,我的父亲知道后,利用了某些不太合法的手段威胁那个女人,他毁了那个女人的学业前途,并间接害得那个女人的母亲瘫痪。”

  姓陆的女人,不就是陆时雨吗?

  温从谨还没从震惊中回过神来,又陷入了更大的震撼之中,她好像记得唐桉拧曾经好像跟她提起过,陆时雨起初是一个善良温柔的人,后来因为母亲瘫痪之后才性情大变。

  原来陆时雨的母亲之所以瘫痪,就是许风吟爷爷间接导致的,难怪陆时雨对许风吟有那么深的执念,看上去很爱许风吟但又似乎恨着她。

  串联所有的细节碎片,温从谨终于在脑海中拼凑出一个完整的故事。

  说了那么多许帆舟也累了,他问温从谨:“温小姐,我跟你说了这么多,你应该明白了我的意思吧?”

  温从谨点了点头,由于信息量巨增她脑子现在有点乱,不过她还是稳住了自己的情绪:“我明白您的意思。”

  许帆舟深深的看了温从谨一眼,郑重其事的告诫:“我不反对你和风吟在一起,但我希望你能够考虑清楚,你可能会为之付出的代价。”

  许帆舟之所以和温从谨说这么多,正是因为他不想看到温从谨和许风吟重蹈他的覆辙,最终像他一样浑浑噩噩在痛苦中虚度半生。

  温从谨由衷的向许帆舟道谢,她能从许帆舟说的这些话中感受到一丝善意和担忧,这就足够了:“谢谢您许伯父,我知道了。”

  温从谨看上去似乎一点也不担心,她脸上甚至还挂着轻松乐观的笑容,仿佛刚才听到的那些并没有给她带来丝毫困扰。

  许帆舟从来没见过这么乐观心大的人,明明已经知道答案,他还是忍不住多嘴问了句:“所以,听我说完这些,你还是要和风吟在一起?”

  “嗯,我很认真的考虑过了。”温从谨想也不想的点了点头,眸子里的光亮更加耀眼,连带着脸上的笑容也愈发明媚温柔:“没有什么事比失去她更可怕。”

  再听完许帆舟的告诫后,温从谨没有过哪怕一秒的退却,因为没有什么事比失去许风吟更可怕,这是她心底唯一的想法。

  许帆舟离开了书房,而温从谨依旧留在里面,她靠着书桌,若有所思的盯着书架上那整整齐齐多到几乎数不清的书。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书房的门被推开了有脚步声缓慢接近,温从谨盯着书架没有回头,她轻轻眨了眨眼,在身后那人靠近触碰她的前一秒开了口:“许总监,我已经准备好了。”

  “什么准备?”许风吟的声音带着一丝疑惑,显然她并不明白温从谨所说的准备是准备了什么。

  温从谨没有说话,而是在心底默念了一遍答案,因为她知道有时候太过浓烈的爱会让人感觉到压力,所以她并不打算告诉许风吟,她早就做好了准备,用她的生命去爱她。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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