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充满迷雾的场景中。

  她披散着头发,穿着一套病服,圾拉着拖鞋,行走在硬邦邦的水泥路上;路上看不见人影,只有少少的鹅卵石碎屑积累在道路的一旁。

  往后看不到头,她只能往前走,抱着被冷到的胳膊,眼睛也一直盯着前方……直到前方真的有一个人影出现了。

  那是一个很高大的人影。其头戴着高高的礼帽,脖子上系着红领结,穿一身黑色西装,坐在枯朽的树干上,手里抛着一个充满了光亮的小球……一看就不像个正经人的样子。

  她暗自这么想,却不料,对方忽然出声,反驳她:“不是的哦。”

  ……嗯?他能听到自己说话?她心头一怔。

  “对哩。”S省专有的方言钻进她耳里、或者说,大脑神经元中,让她心下一跳;而对方还是坐在树上,抛着光球,出言:“你是应该怕我的。”

  “……怎么说?”她感到莫名其妙。

  “不怎么说……记得,在离开医院之前,必须要保管好,不要露出来。”树上人又说了句这么让她摸不着头脑的话,跟着,转过头,用琥珀色的眼睛对着她的目光,在她还没来得及反应的时候,将光球抛给了她:

  下意识地接住那颗看似坚固、实则易碎的光球,在无尽的下坠之中——

  ……

  “呼……!”极强的失重感使得唐晓月猛地睁开了眼睛,直看到病房里熟悉的摆设和病友,才让她安定了下来。

  但……

  她按上心口,感觉到有什么从自己身体里滚了出来;再仔细一摸,才真的摸出了一个小小的光球。

  唯一不同的,只是没有梦境里那么亮了,对着月亮,灰扑扑的。

  “……”

  ***

  另一头。

  半夜。

  与郑尘他们交完班、彻底结束了为期两天的协作任务后,陈禾跟赵胜男吴晓生他们道了别,回到家里,整整两天没好好睡觉的他实在受不了还要做饭的委屈了,因此便抠抠索索地从外卖里捡了一个最便宜的——一份八宝粥。

  到时候配上自己腌的咸菜,应该也会别有一番风味吧。

  他这么希冀着,下了三块钱的单,就也锅也不碰,冰箱也不开地回到卧室,躺着等起了外卖过来。

  然而他只躺了一会儿,休息够了的大脑就不停提醒他该起来了,而身体又不想起,他便拿起手机把外卖页面刷了一下,看到上面的外卖位置点离自己还远,于是退出来,进了电话黄页扫了一遍后,拨出了其中的一个置顶电话。

  “嘟——嘟——”

  两声铃声响后,那边被打通后,传来了熟悉的年轻人不耐烦的声音:“喂?”

  “喂。”陈禾在这边扬了扬眉,“你啥子语气哦?今天下了班还这么大吗?”

  “还不是那个傻逼老货……妈卖批他妈的又把老子的地址说出去了。老子把他打了一顿。他妈卖批,你这个时候打电话过来……老子真的想弄死他。”

  “……妈的,那你受伤了没有哦?”

  “没有。老子看到那儿有人守到老子就跑了。反正我家业全部都在门店头——幸好他不晓得老子工作在哪。老子真的服了,老子现在都觉得估计自己上辈子绝对比他还不日毛了,不然也不得这么给他填窟窿了。”

  “……诶。”陈禾一下子爬起来,气笑了:“你是不是脑壳有洞?你自己上次不还在跟我说,让老子吃一碗给狗倒几碗都不要给他吗?怎么现在这样?”

  “……妈的。”那边沉默了下,狠狠说了句脏话:“是老子贱,是老子欠!可以了吧?!我踏马也真的觉得我就跟他老龟儿子养的条狗一样!他一说在外头啷哏啷哏了,老子就……妈卖批,他妈的这个老龟儿子真的是想把我往死里整!老子下次真的就要任他死在外头了!”

  “那你现在在哪儿住呢?”

  “门店里面噻。搭椅子咯。过几天再重新找。”

  “……那你过来我这边噻。”陈禾道:“我这边床还是睡得下两个人得。”

  “……你日妈睡得下个屁!你那么高个个子,上去就把床全占完了;再说了,老子又不是同性恋,不跟男的睡一堆!莫跟我扯那些!”

  知道他是不想自己也因住址泄露而遭受骚扰,陈禾默了默,随即强硬道:“你过来,老子跟你作息不一样,你也不怕;刚好我这两天手头也有点钱了,我去重新租个房子——租个一个保安就能把人吓出去的房子。”

  “……你龟儿说得好哟。你钱哪来的?”那边纳罕了一句,但不等他回答,就又说:“用不着!你莫管我。我在店里面睡得好得很。反正老子也是管理层,他们不敢说啥子。”

  “……那你把电话换了,莫接他电话。”

  “……我这个电话很多人晓得的。你莫整我。”晓得他什么意思的那头含糊着,不给肯定答案。

  “……”

  “那你就也要一直这样吗?”沉默过后,陈禾这样问他。

  “……哎呀你莫管。你把自己管好就不错了你个祖宗。”对面这么说着,跟着嘱咐他:“你有了钱也不要大刨广用的,还是多存点,‘晴带雨伞,饱带饥寒’。不用管我那么多。我自有我的活路。”

  “再说了,就算我真的活不下去了,我不也会来主动找你吗?”

  陈禾:“……”我看你就是不会。

  “……行嘛。”但扫了自己确实挤不下第二个人的房间一眼,陈禾在心里盘算了下,也没多说,而是道:“反正你到时候真的撑不住了找我就是了。”

  “哎不说这个了,不好耍。”对面转开话题,问他:“怎么?你新工作真的能平完账了?还可以吗?”

  “反正平你的账是绰绰有余了。至于工作内容的话,也就那样吧……诶,”陈禾忽然念起:“要不然,我们改天见一面吧?——要是你真的想改行的话。”

  “……你在说梦话哦。”对面顿时呸他。

  “老子做现在这个工作,又轻松又安逸,每个月点几个人就是一两万。我去跟你漂?我不,我还是自己顾好自己的。”大概也猜到了他现在是在做什么工作的对面这么说。

  “……那好吧。你自己经心些。”

  “嗯。”

  ……

  双方又各说了几句闲话,最后,是那边要上班了才停下,挂断了电话。

  “……”拿着熄了屏的手机,陈禾转过头,看向窗外环绕着星点灯光的黑暗,琥珀色的瞳孔停顿着:黎明,要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