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长安从医院醒来, 胃中的酸涩并未消失,令他心生恶心趴在床边对着呕吐,可他没有进食过, 只能吐出一些稀淡的酸水。
吐完之后孟长安有种重获新生的感觉,随之而来是肠胃的空荡与鸣叫, 他扶了扶歪斜的黑色镜框,镇定地观察现在的环境。
孟长安很快记起自己是在做家务时呼吸不上来而晕倒, 可能是被陈叔发现送进了医院。自父母离世后, 邻居陈叔一家对他多有照料, 经常送些简单吃食过来。
倒不是孟长安生活贫困, 相反父母车祸离世给他留了一笔称得上巨额的财产, 只是他生活自理能力差,前段时间差点把厨房烧着后,陈叔不放心, 故经常来看他。
正回忆着,门外传来说话声。
这木门不隔音,孟长安可以听出是陈婶向陈叔抱怨他不守着病人,瞎跑, 还乱去抽烟。
陈叔喜欢抽烟,但陈婶接受不了烟味,因而陈叔经常跑到他家阳台上蹲着抽,这样想着,孟长安忍不住露出笑意。
他生得清秀白皙,没受过什么苦,打小身体不好, 家中事物都有父母为他操办,孟长安可以说得上是在溺爱中长大。
“哟, 长安醒了!来来,这是婶子大早给你煲的鸡汤,热乎的,肯定饿极了把,趁热喝趁热喝,补身体。”陈婶嗓门大,快步上前将手上拎的绿色铁饭盒打开,最上面一层是压实的米饭,下面是香气扑鼻的鸡汤。
孟长安不好意思笑笑,他真是有些饿了。
饭被送到孟长安手中,他道了声谢便吃了起来,虽是饿极,可他胃不好,吃饭已经习惯细嚼慢咽的速度,斯斯文文。
陈婶看得心疼,又记起陈叔将孟长安抛在医院里去外头吸烟,不禁抬手狠狠抽打。
孟长安劝了几句接着就被陈婶压着好好吃饭,别管大人的事。
孟长安算得上是邻居看着长大了,两家关系深厚,孟长安父母的葬礼也多亏了陈叔陈婶帮助。
短短小半月,孟长安便瘦了许多,陈婶看得心疼,心思琢磨许久开口劝道:“长安啊,你听婶子劝吗?”
孟长安在身上找到干净的方巾,简单擦拭嘴角,“婶子,你说。”
陈婶欲言又止,因常年劳作而显粗糙黝黑的手局促握于膝上,“婶子听说你有个姐姐在乡下,要不你去投靠姐姐吧,老是这样子不是个事。”接着她急急补充,“婶子不是要赶你或者嫌你麻烦的,就是担心你。你想想这次,要不是你陈叔偶然回家一趟,那,那怎么办?”
她是个在地里耕耘了大半辈子的女人,即使后边来到城里也依旧起早贪黑卖着早点,没什么文化,生怕自己的表达让孟长安误解。
孟长安低头在想这件事,说实话,他不是很喜欢这位名义上的姐姐。
父母去世前担心的拉着他的手叮嘱他要去找姐姐,他们预料到孟长安是无法好好照料自己的。
事实也如此,半个月里他便入了三次院,卫生院的人都熟悉了不少。
陈叔事不关心高高挂起,觉得这是男娃娃的选择,被陈婶掐了掐胳膊才咳了几声跟着附和。
孟长安再次抬头,腼腆笑了笑,“好,我会好好想想的。”
陈婶对孟长安的性子了解,他诚实懂事,是个听话的好娃娃,听他这么说她的心也就放下了一半。
接着她对孟长安叨叨起这次昏倒的原因,医生说了是他炒的四季豆没熟,吃了中毒,若晚几小时发现,就不只这么简单躺上几天了。
几日后,孟长安收拾出一个皮箱的行李,里面只装了少许的换洗衣物与书籍,他不是一个重物欲的人,对身外之物并不追求。
他将皮箱放至客厅,为床铺、沙发以及电视等家具电器盖上层挡尘布,看着熟悉的家,孟长安心中感概万千。
即将远行,他带上了父母写的信以及遗留下来属于孟茹的财产。
父母的遗嘱写道,楼房留给孟长安,乡下的房子留给孟茹,现有的钱财分出四分之一给孟茹,其余皆是孟长安一人所得。
立遗嘱时特意请了陈家邻居为证人,防止日后产生纠葛,陈叔陈婶也丝毫没觉得不对,毕竟父母去世前都不来看望一眼的白眼狼还不如不养。
父母对孟长安是溺爱极了,这种爱可以说是对孟长安的偏爱与偏心。
孟茹知道后会如何想孟长安并不关心,他现下苦恼的是即将进行长达十三个小时的火车旅途。
陈叔一家人早在楼下等着,见孟长安拖着沉重行李箱下来,陈叔立马上前接过,一把扛在身上不给孟长安伸手的机会,他压低声音说:“你婶子回屋拿榨菜去了,要是被她看见你拖着行李箱我不得被骂死。”
小云朵蹦跳着跑来抱住孟长安的腿不撒手,她喜欢极了这个好看会说故事的哥哥。
孟长安将提前准备好的糖果放在她口袋中,示意她悄悄的不要说话,小姑娘捂着缺了半颗牙的嘴喜笑。
他们在下面说了好一会话,陈婶紧赶慢赶终于下来,手中明显不止提了榨菜罐,红色塑料袋中还装了香蕉、腊肠等等。
孟长安试图推脱,结果他力气还没有陈婶大,被硬压着接过,陈婶松开手后他的手立马被带了下去,手掌被勒出红印。
“这么重的吗?”孟长安惊讶。
陈婶恨铁不成钢又一把夺回,催着他们走,再慢就赶不上火车了,边走还边说:“这还是少的了,家中还有过年时做的腊鸭肉,想着东西太多你带不动,才没给你塞进来。”
“你跟云朵走前边,看着点她,东西不要你提,走走走。”
就这样孟长安被邻居一家送到火车站,送到站台还不行,陈婶带着他挤上火车,又凭借力劲大嗓门粗,边走边让前面的人让让,完全没让孟长安被挤到。
到达位置,孟长安对了三遍票与座位号,终于坐下,他身边还有个空位,此刻人还没上来。
陈婶丝毫不客气就将孟长安的东西放在仅有的小方桌上,行李箱放脚下,备在路上吃的喝的按顺序拿出来摆好。
不大的桌子被挤占得满满当当。
孟长安看得有些不好意思,陈婶正在兴头上,手下动作不停,嘴上一直叮嘱着孟长安下车坐车的事情,以及到了村里记得给他们发电报。
没一会,乘务员上来喊广播催促未买票的人赶紧下车,陈婶待不了多久,最后塞了个红包到孟长安手里,转身就走了。
火车发出巨大的轰鸣声,车身摇晃,孟长安紧靠着窗不断与陈叔陈婶小云朵挥手。
小云朵人矮,骑在陈叔头上,她还不明白为什么哥哥在里面,他们在外面,只是父母这样做了,她也跟着挥手,笑得不见牙。
嘈杂声越来越大,是后上车的乘客从最近车厢紧急上车,乘务员拿着大喇叭艰难穿行在过道中提醒大家。
孟长安看见陈婶抹了眼角,他张嘴大声说了句什么,不知道外面的人听没听见。
火车启动了,孟长安与陈叔陈婶的距离越来越远。
他侧着身子挥手,不舍之情愈发强烈。
人影越来越小,直至消失成黑点,有房屋建筑与树木丛林从窗外掠过。
火车出气的声音顿挫有规律。
孟长安身边的位置是空的,由于过道还充满站着的人,他也不确定身边的位置是否有人坐,不过他得收拾桌面的东西。
毕竟一个小桌子他占了全部属实有些过分。
陈婶给的东西还是太多了,孟长安整理了一些放在膝上,减少占用公共面积,其余的实在没办法了。
为了赶这趟火车,他昨日没休息好,没一会就感到疲倦。
边上人来人往,孟长安抱着大堆东西渐渐陷入沉睡。
他睡得并不熟,有时候还是会被边上人的说话声或碰撞声吵醒,但很快就接着睡过去。
不知过了多久,火车开进了隧道,窗外一片漆黑,孟长安在轰隆声中醒来,他想要去寻放在桌上的眼镜,摸了好一会才摸到,戴上之后世界清晰起来。
这时他才发现刚刚的眼镜并不是他摸到的,是边上的男人递给他的。
男人穿着件白色背心,外面披着黑色皮夹克,浑身肌肉饱满紧实,头发剃得短短的,墨镜下高挺的鼻梁与薄唇让他看起来格外不好惹。
孟长安从未接触过这样的人,愣了会才认真道:“谢谢你。”
或许是他的声音被火车声覆盖,男人侧头看了看他,靠在了椅上,微抬下巴而显得下颚线条异常清晰凌厉。
毫不质疑,这个男人的长相定然是不会差的。
孟长安睡足了时间头脑清醒过来,他动了动略微僵硬的胳膊,偏头看向窗外。
窗外漆黑一片,没什么好看的,偶尔能看见自己的倒影与身边的景象,孟长安盯着以此发呆。
他身边的男人动了动,视线不着痕迹落在发呆中的孟长安身上。
初见亮光,孟长安闭上了眼,明晃晃的太阳光落在他身上、脸上,白皙的肤色如蒙上一层淡淡的暖光,睫毛浓密而纤长,有着当下少见的俊秀好看。
十一点时间一到,就有乘务员推着拖车在过道来回叫卖,菜香味很快盈满整间车厢。
孟长安有些受不了这样的气味,本就不大的车厢混杂着各式菜味,闷且不透气,他皱着眉抿了抿唇,不高兴的小情绪有些明显。
过了许久他喝了不少水,最后想出办法,以毒攻毒,既然打不过就加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