菲戈小说网>耽美小说>彷徨之门【完结】>第84章 他的地图藏在心底

  “珠穆朗玛峰大本营,海拔差不多接近5200KM,途中可能会有高原反应,大家最好把氧气瓶带上,轻装上阵。”

  林止醒没怎么听进导游的话,他环顾四周,目光留在穿着单薄冲锋衣,双手抱在胸前,在不太舒服地咳嗽的温故身上。

  林止醒自责地揉了揉太阳穴。

  昨晚爬完布达拉宫回来,温故的体力原本就有些透支,再加上晚上较大的情绪波动,此刻自然可能高反了,头疼得厉害,仿佛有箍子捆住了额头。

  就见那人四下望了望,找到一块挡风的巨石背后,径直坐下休息,他把冲锋衣的拉链扯到顶,领口立起来抵御寒风。

  珠峰底下的风格外猛烈,吹的衣摆能发出响声,吹走了有些游客的头巾。

  林止醒脱掉外套,走过去披在那人身上。温故只觉肩膀忽然一沉,那些因为头疼而乱跑的意识,在这一瞬间被稍稍抓回来了点。

  “把这个喝了,会舒服一些。”林止醒从背包里拿出小支的葡萄糖饮料,不管对方拒不拒绝,直接塞他手里。

  “身体不舒服不能强求啊。”导游走过来对温故道,“反正在这里也能看见日照金山,都一样能迎接好运,你就在附近休息休息。”

  温故道谢,额前碎发被风刮的乱七八糟。

  四周天色还是暗的,灰蒙蒙,即将拂晓。

  温故稍微休息了一阵,觉得人舒服了不少,重新起身往大本营走。

  林止醒见状拦住他这人,轻轻蹙起眉毛,“别开这种玩笑。”

  “我没开玩笑,我已经恢复正常了。”温故想绕开他,却被扯住了手腕。

  两人僵持了一会儿,温故忽然上前一步,人没靠太近,只是将额头轻轻抵在林止醒的肩上。

  “旅行就要结束了,最后陪我一段路吧,醒哥。”他低声说,“就当是补上八年前的再见,让一切都过去,好不好?”

  再次听见久违的称呼,感受久违的温度,可林止醒没有感到高兴,甚至连呼吸都乱了,手抓得更紧。

  他很想说:“不好。”

  他痛苦地意识到,这次重逢或许只是上天见他寤寐思服,于是送了他一片幻影。

  现在在远离日常生活,远离喧嚣声的拉萨,他们可以放下心事,像朋友那样说说话,但一旦回到城市就不同了,喧嚣声会在你踏入的那一刻就将人吞噬。

  而这次,他再也抓不住这人,也留不住这人了。

  温故的声音颤抖了一瞬间,又被强行压回去,变成一声轻笑,“最后一个愿望都不能满足么?”

  “......”

  林止醒低头,最终松开了手。

  他们安静的并肩走着,直到登上珠峰,太阳升起,雪山被至纯的金光普照。仿佛有液态金从天际流到山顶,再流淌而下。

  温故仰头眺望,全身心投入地享受这大好山川。

  林止醒也抬头,沐浴于雪风中。

  从珠穆朗玛峰到纳木错湖畔,这一趟洗涤灵魂的西藏之旅终究走到了终点。

  林止醒要去临省办事,目的地不同,因此温故与他在机场就分别了。

  没有说太多的话,只是目送飞机轰的一声,飞去远乡。

  温故再次回到北京后,差点没能适应车水马龙城市的喧闹,挤地铁的时候几乎晕人。回到租房,他卸下一身的行李,洗漱好好的休息。

  周一的闹钟在6:30分准时响起,温故没有赖床,有条不紊地换上正装,顺着拥挤的人流赶往地铁1号线。

  当他再度坐到办公桌旁,架起眼镜整理卷宗时,他忽然觉得除去与同事的几句关于“休假”的寒暄,以及微信联系人里躺着的“空白”,这趟旅途就像一场弥补他遗憾的梦。梦醒了,也就消散了。

  旅行已然结束,生活依旧要继续。

  地铁正逢晚高峰,拥挤到不需要扶手就可以稳稳站立,有位女士刚卸下高跟鞋想休息,结果鞋子不小心摔到了半步远的位置,想捡也根本没折,因为肩膀卡在其他人中间动弹不得。

  与当事人沟通到现在,一路狂奔才勉强赶上末班车,温故的脑袋无力地靠在栏杆上,感觉眼下的乌青又加重了。

  今天真的是因为有急事,同事表示加班加到啊看键盘都有些重影了,差点拿到去地府入职的门槛。领导还发来消息,让他周末飞趟浙江出差。

  地铁划开春末的地底冷风,呼啸而过,温故的放空也以陈哲彻的电话宣告暂停。

  “喂老温啊,你都回来快一周了,咱还没见到呢。”陈哲彻的大嗓门隔着手机都能让耳朵疼,“你现在忙了没,我家附近开了间小酒馆,咱哥俩去唠唠!我好久没说话了,我快憋死了。”

  “刚下班。”温故有点嫌弃地拉远手机,“那你发定位,我迟点到。”

  对面的某人立马撒欢着挂掉电话,微信嗖嗖嗖发来一个百度地图定位,和一连串关于他坐在这家店哪个位置的语音。

  温故先回复了一个“了解”的表情,再熟门熟路的点击语音转文字。

  小酒馆在一条巷子里面,门前挂着一面写着“酒”的黄旗,颇有古时候酒馆的感觉。它白天是茶馆,听相声的;晚上相声就变成了民谣,灯光也调暗了。

  春末这个季节总是阴雨连绵,温故收伞的时候,水珠撒了一地,打湿了他黑色的西装裤腿。

  陈哲彻坐在靠近吧台的位置,正边嗑瓜子边和老板闲聊,见温故走进后立马招呼道,“老温——这儿呢!”

  隔壁桌有人听到他的话,也条件反射地扭头看过来,落在温故身上的视线忽就变多了。

  “今天上班穿这么帅?”陈哲彻揽着他坐下,不客气的揶揄道。两人就直接有一搭没一搭的瞎聊起来。

  温故推了他一把,也点了杯酒,“你这地方找的还不错。”

  陈哲彻哼着跑调的《成都》,完全不谦虚,“我是谁啊?这叫新闻人敏锐的嗅觉,毕竟我可是叱咤风云的信息达人,传说中游走在八卦前线的不败战神。”

  “得了,最后两个名号,是高中的时候你个儿封的吧?”温故不客气拆穿他。

  “靠!”陈哲彻笑骂道,“不是说西藏是治愈心灵的旅途吗?你怎么去完后还变毒舌了。哎,怎么样,那里好玩不?”

  舞台上的民谣乐队唱起一首舒缓的小曲,吉他慢慢悠悠地拨动。

  橙黄色的灯光,落在温故搭在酒杯旁的手上,他沉思片刻后说:“我碰上林止醒了。”

  陈哲彻正仰头,闻言差点一口酒水喷出来,震惊地边捶胸口咳嗽,边看向他,“什么?你说谁?”

  “林止醒。”温故重复了一遍,眼睛盯着晶莹剔透的玻璃杯里,微微晃动的液体,“他回国了,现在大概也在北京工作。”

  他忽然觉得有点热,估计是酒劲上来脸烫了。

  “那、那你们发生啥了吗?哎呀也不叫发生啥了,我都不知道该咋问了,反正你就说吧。”陈哲彻把他手里的玻璃杯和自己手里的都推远了,还没从震惊中缓过来。

  毕竟他是当初事情最完整的见证者。他从出生起就认识了自家发小温故,在小学和林止醒成了哥们儿,而他们三人又在高中聚在了一块儿。

  从老房温故和林止醒认识起,到喜欢到分开,再到这八年,他几乎是从未缺席。

  温故揉了揉太阳穴,摇头,“我们吵了一架,最后道别了,就当给以前画个句号。”

  陈哲彻看着他,有点犹豫有点烦恼地抓了把头发,“看你这表情,你老实说吧,你真放下他了吗?”

  “......我不知道。”温故眨了下眼睛,垂下眼帘,“但他应该不喜欢我了。毕竟我的变化很大,既不活泼,也再也不懂怎么逗人开心。”

  他早就越来越认不清自己了。

  “不对,陈哲彻。”温故忽然从微醺的状态醒来,睁大眼睛看着这人,“为什么我刚才说林止醒回国,来北京了,你都不觉得惊讶?”

  他似乎猛然意识到了什么,浑身血液在倒流,心脏缩了一下。

  陈哲彻扶额,极轻地呼了一口气。他打开微信,在联系人那一栏,找出一个头像全白的好友。

  林止醒。

  “他在大三那年过来过,找到了我,后来我们也有保持联系。”陈哲彻神情复杂,“一开始我因为他把你抛下了,还很愤怒,结果后来才知道,当初是你爸用温归的医药费逼他。”

  “什么?”温故撑住额头,难以置信到大脑几乎转不过来。

  “他知道温归对你很重要,而且当时你不是要自主招生考试么,他怕温归的事会打击到他,所以恳求你爸妈先别告诉。”陈哲彻叹息道,“后来温归发生了那样的事,大家都很遗憾,这件事也再也说不出口了。毕竟再提也没有意义。”

  温故的手遮挡住眼睛,让人看不清神情。

  “林止醒他妈妈住精神病医院了,他爸又处于半撒手不管的状态。他除了写论文还得打工赚生活费,没法在国内多待。”陈哲彻往上翻着聊天记录,“他拜托我多照顾着点你,说你做起事情来容易不顾自己,忙起来就会不吃不睡的。但当时林止醒走的太急了,我和他的微信,也是在今年他回国的时候才加上。”

  温故的耳畔嗡嗡作响,眼睛有点酸,他声音发抖地说:“我竟然什么也不知道。”

  “可我哪里能告诉你。”陈哲彻把温故的手机拿过来,敲完一串数字后,捏了捏眉心,“你很长一段时间就跟抑郁了一样,我还以为你恨他。”

  “你给他打电话吧,号码给你,这是他新家地址,离这儿还挺近的,隔着几条街。”

  陈哲彻拍了拍他的肩膀,“不打也行,反正决定权在你,这里留给你吧,我得回去陪我媳妇儿了......哎对了,还有件事儿。”

  这人下载了林止醒那白色、只标着几个黑色三角形的头像,对着这图画了几笔,“林止醒这人就是没嘴,你说他是白痴吗?为了谁满中国的跑。”

  说罢他丢下手机,走去结账,给温故留出独自待着的空间。

  手机屏幕的亮光,映在温故的脸庞上。陈哲彻那潦草画出来的歪歪扭扭的几笔,竟让白色图片呈现出了中国地图的轮廓,此刻那几个存在十分奇怪的黑色三角形,才具有了实质性的意义。

  这里是云南贵州,这里是甘肃兰州、敦煌月牙泉一带,腾格里沙漠......最后是西藏。从南到北,由东到西,这些都是温故曾经去过的地方,也是他和林止醒在高中的时候约好,毕业后要一起去的地方。

  他以为他早就忘了。

  没想到他的地图一直藏在心底。

  温故有些看不清头像的图案了,他呼吸很急促,胸口起伏,近乎是直接冲出酒馆,他往外面跑了好长一段路,才想起要打电话,手指按下拨号键的瞬间都在发抖。

  嘀——

  嘀——

  嘀——

  “......温故?”

  电话被接通,林止醒熟悉的声音传来,此刻却不再是那般波澜不惊,而是语气略快,似乎不敢确定。

  温故眼尾发红,声音很哑,他说:“林止醒,你这个骗子,你的那些事情我都知道了,我都知道了。”

  “什、什么?”手机那边似乎有东西被撞倒,随后林止醒的声音忽然变响,“温故,你在哪里?”

  温故结束了一路狂奔,仰头看,面前的灰白色建筑,他喘着气,喝酒后头有些疼,有细密地毛毛雨落在他脸上,打湿了他的发梢,“我在你家楼下,你一出来,就能看见我。”

  几乎是话音刚落,五楼的窗帘“唰”一下拉开,林止醒的身影出现在窗边,举着手机。他不敢相信地愣了一秒,然后匆忙转身消失了。

  玻璃门传来一记开关声。

  忽然就听到了不平稳的呼吸声,温故一扭头,就看见林止醒踩着棉质拖鞋,头发被风吹得有点乱,他急切地环顾四周,看到温故后近乎快步冲上前,一把抱住他。

  多温暖的拥抱,如同沉入温柔的海洋。

  温故再也忍不住了,拼命憋回去的眼泪此刻汹涌地滚出来,打湿了林止醒的肩膀。他安静且崩溃地流了一会儿眼泪,才拉开距离,眼角一片潮红,他哑着嗓子道,“你还缺男朋友吗,我还是单身,考虑下我行……”

  “缺。”林止醒的眼睛也红了,他揩去温故的余泪,低头吻了吻眼角,“只缺你。温故,我们重新在一起,好不好。”

  温故擦了擦酸肿的眼睛,“我现在已经变得很厉害了,还赚了很多钱,我什么都不怕了。你不用只为了我考虑,为了我承受。”

  “对不起。”林止醒将脑袋抵靠在他的肩膀上,“是我,分明答应过你不再隐瞒,我还自作主张。是我把你丢下了。”

  街头的灯都一盏盏的熄灭,温故不记得自己是怎么进的电梯,他的大脑混乱,而林止醒也没好到哪里去。

  甚至家门刚推开到半,灯都没打开,摆着纸箱的屋里一片漆黑,温故像个18岁火急火燎的少年人似的,抓住林止醒衣领就吻了上去,差点被拖鞋绊倒。

  林止醒同样气息不稳,一手还抓着门把手,另手就扣上他的后脑勺回吻,把人抵在墙上掠夺走氧气,亲的连半句支吾声都发不出。

  好不容易成功关上门,两人从门口跌跌撞撞到客厅,温故跌坐在茶几上,抓着林止醒衣领的手都软了,他仰头承受着久别重逢、热烈潮湿的吻,眼底蒙上一层雾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