菲戈小说网>耽美小说>彷徨之门【完结】>第75章 落幕

  “我准备扔了,接好——”

  温故用纸包好银行卡、身份证还有现金,用一根细线缠住,隔着防盗窗抛下楼。

  陈哲彻连忙接住东西,把赶工出来的钥匙绑在线的另头。

  温故抽上来后,朝陈哲彻比了个大拇指,成功打开了防盗窗。他回头看了一眼紧锁的房门,确认暂时没人会进来后,灵活地钻过防盗窗的小门,踩着空调外机跳下来。

  “我的祖宗,悠着点!”陈哲彻第一次见人这样下楼的,边把东西塞到他口袋里边骂他。

  “不亏是我靠谱的兄弟。”温故哥们儿式地抱住他,向上扬起嘴角。

  他这两天坐在地面发了很久的呆,看到粘土才忽然想到这个解决办法。他愣是翻找出初中时用小灵通,得亏没报废,暗中联系上了陈哲彻去搞定钥匙。

  而他则提前准备好物品,计划如何带着林止醒出逃,就像当初在生日那天,因为烫伤住院的那天,他所承诺的那样。

  找到林止醒,去外面待上几天,只要等这段时间过去就好。

  陈哲彻原本想像平时那样讲几句俏皮话,可终究没说出口,只是拍了拍他的肩膀,叹息道,“你别笑了,笑得跟哭一样,别扭死了。”

  “瞎扯,小爷不管什么时候都有办法,英俊潇洒。”温故给陈哲彻来了一拳,看见自家发小眼底的乌青,明白这些天他的操心与疲惫。

  他认真重复道,“谢谢,还有你的包容。”

  陈哲彻推了他一把,“别想有的没有的了,赶紧走吧,我把初中那个破手机给了林止醒,你们试试能不能互相联系上。也不知道他前些天在忙什么。”

  他还是没改掉一紧张就话痨的毛病,明明上句话还在催促“快走”,下句话又开始念叨到时候再联系,我把复习资料给你们偷偷送过去,我什么都不说只会装哑巴等等各种话。

  小时候温故总替他打掩护,揍欺负他的人,替他跟老师扯各种理由,现在长大后也该轮到他了。

  温故嗯了一声,抬头默默与这个生活了18年的家短暂告别,最后转身踩着林间路的碎叶匆匆离开。

  他都规划好了,此时计划俨然走到最后一步,没什么好害怕的,一切都会慢慢好转。

  树林逐渐暗下去,只有靠西的树叶表面仍有夕阳的余晖在,在风中簌簌作响。

  回想两年前生日那天,他悄悄溜出家门去找林止醒,也走的是这条小路。只不过当时是深夜,他和林止醒也只是处于渐渐熟络起来的阶段,而现在是暮色四合的太阳西沉之时。

  重走旧路,他忽然想起了一些事情,比如林止醒的确听过他唱歌,那晚两人疯跑着穿过农业基地,他因为涌起了回到童年般的自由感,所以轻轻哼过一首《稻香》,当时什么烦恼也没有,只有无边无际的稻田和等待他们的朋友们,可惜赌书消得泼茶香,当时只道是寻常。

  温故在熟悉的拐角停步,学着之前那样,朝窗户扔碎石子。

  他并不确定里面的人能否听见,结果徘徊之时,窗帘却忽然被拉开,就见林止醒出现在窗框内,穿着件单薄的短袖,隔着玻璃看见了自己。

  温故的心一阵狂跳,思念的情绪瞬间随着血液涌上心头,全身每个细胞都在此刻倾诉着对见面的渴望。

  想见他,非常非常想。

  他就像生日那天那样弯起眼睛,笑出一颗小虎牙,仰头看他,做了个下午好的动作。

  那人似乎低头在看什么东西,随后温故手里的小灵通忽然震动起来,他连忙接起,贴在耳边。

  林止醒说:“你瘦了。”

  听见许久未闻的声音,温故轻咬住嘴唇,声音有些干涩,“这几天你还好吗。”

  一人在楼上,一人在楼下,两人就这样站着,感受晚风从他们中间流淌。

  电话那头应了一声,“刚好,我有事情想说。”

  “什么事?”温故夹住手机,边询问边拆开他小心翼翼包好的银行卡等物品。

  “我们分开吧。”

  两人皆安静了一会儿,林止醒低沉的声音才传来。

  温故拆包装的手忽然僵住,仿佛没有听懂,只觉得方才的风声大的有些嘈杂。

  他掩饰性的笑了一下,语气轻快,就像平时晚饭后在教学楼闲聊那般,却没意识到自己的指尖冰凉,“别开玩笑了,我……”

  可他忽然说不出话来。

  就好像这把审判的利刃原本就一直悬挂于他们的头顶,让他们的任何欢愉背后都存在着隐患与惴惴不安,但他一直在选择性忽视和逃避,安慰自己它并不存在。

  而此刻只是突然降下罢了。

  林止醒静静地等待着,没动。

  温故连忙举起手里的东西,给楼上的人看,“瞧我带了什么,我们的银行卡,身份证还有一些散钱,我答应过要带你离开这里。我们可以去胡随姐的网吧,或者去黑蛛会的另个根据点。从林间路站乘106路公交,坐5站,然后转乘……”

  “温故。”林止醒忽然打断,“抱歉,但现在不是离开的时候,还不能走。”

  夜幕即将彻底降临,落日似乎被流动的云层遮掩,在两人中间划分出一道光与影的分隔线,树枝丫忽然传来一阵响动,停着的两三只乌鸦朝远处飞去,不见踪影。

  “什么叫‘不是离开的时候’?”温故忽然强烈的不安起来,可他害怕表现出来,就像噩梦说出口就容易变成真的一样。

  他强迫自己要坚强,要镇定,“为什么突然这样,我们现在不是挺好的?我都准备好了,只要等一段时间,一切都会过去。”

  晚风吹乱他的头发,他试图看清林止醒的表情,祈求看见对方露出故意开玩笑后得逞的轻笑,告诉他这一切都是假的。

  但林止醒只是站在厚重窗帘背后,仿佛置身于隔阂之后,眼神似乎明暗交杂,晦涩难懂。

  两人之间的位置分明没变,像三班和四班之间那样样固定,像培优班两张课桌那样接近和亲昵,但此刻仿佛被越拉越远。

  片刻后他说:“同性恋需要背负的太沉重了,我做不到,把美好留在过去吧。”

  此后他再也没有开口。

  房屋旁的石板路面忽然变得模糊不堪,如同有大雾弥漫。温故的眼尾氤出一抹红色,声音像是梗在了喉咙里,他酸涩又颤抖地问,“为什么要突然说做不到?”

  冰冷的电话那头只剩永恒沉默,随后窗帘被拉上了,冷漠地隔绝出两个世界。

  “你别拉窗帘,你回答我,为什么要就这样算了,这世界上有过不去的坎吗?”温故的心被刺破,眼泪再也忍不住了,他死死攥着手机,快步跑去一次次地按门铃。

  因为被台阶绊倒在地他的手臂被粗砺划出道口子,可他毫无痛感,“我爱你,很爱很爱你,你不是也说过爱我吗?能不能对我多一点信心。”

  “明明我还在努力,为什么要先放弃我……”

  可是依然无人回应。

  “求你了。”温故哑着嗓子,抵着砖砌墙蹲下,哭到大脑因缺氧而发疼。他不明白分明这么多事情都走过来了,为什么还要分开。

  “让我再见你一面好不好?就最后一面。”

  “林止醒,你舍得我吗……”

  回答他的只剩电话里一阵机械音。

  温故慌忙低头再次回拨,手指因为慌乱连续打滑了好几次,却发现这则电话再也无法拨通了。

  他滚烫的眼泪沿着鼻尖滚落,砸在屏幕和指尖上,却都无法换来回应,再不会有人为他温柔擦掉眼角余泪,也不会有人来抚着脸安慰他,说一句:

  有我在。

  温故很喜欢在夜深人静的时候,独自观看一部电影,他钟情于影片结尾时的落幕感或是时代感,内心总会涌现出感慨与喟叹。

  而此时,假如他是这场人生的导演,那么此刻他所重视的人们都在匆匆谢幕,片场与舞台混乱的像是退去的潮水。

  周围下班的人们不断往来,汽笛声响起,他站在灯光渐渐熄灭的角落,无人问津,无人在意,见证着一段故事的无声落幕。

  他落寞地站了很久很久,直到眼泪都流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