菲戈小说网>耽美小说>彷徨之门【完结】>第47章 钢琴

  紧接着外面传来脚步声,宿管开门检查是否还有人在洗漱,最后轻轻关上。

  昏聩寝室涌现浓浓的睡意。

  但温故没有,等时间分秒流逝对面似乎睡熟后,他摸出纸条,蹑手蹑脚来到林止醒床旁,将其塞在床旁的外套兜里。

  结果动作进行到一半,本该熟睡的林止醒忽然翻身,呼吸轻轻擦过还没来得及抽走的手背,挠的他有点痒。

  温故以为会被当场抓住,脑海里的措辞已经在瞬间慌忙穿梭了八百遍,结果发现那人没有醒。

  只是侧身躺着,手臂一只枕在头下,另只搁在高挺的鼻梁前,嘴唇没有什么弧度,整个人看起来疏离且冷淡。

  于是温故趁着夜色的掩护多看了会儿,就像每个幼稚男孩一样,隔空描摹了遍林止醒的侧脸,轻声道,“好梦。”

  然后帮他把被子扯上来些,才钻回自己的被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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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老徐数着手里的答题卡,同学有的在搓中指上写出来的茧,有的在互相校对答案,教室里都是被突击小测折磨的抱怨声。

  “完蛋,我没意识到是皂化反应。”陈哲彻生无可恋的把书拍在脸上,“老温你说学校是不是变态,化学怎么说标准时长是90分钟,一节半课哪个疯子能写完啊。”

  他扭头,看见温故正仰着下巴喝水,淡定地瞟了他一眼。

  “喏,疯子在这儿。”陆探戈控诉,“动笔后就没停过,姐坐这家伙前面简直亚历山大。”

  温故咳嗽了一声,拧好瓶盖搁在桌旁,“我记得我的速度一直还行吧?”

  “是很不错,但我感觉有点不一样。”陈哲彻眯起眼睛,八卦之魂简直在燃烧,“最近学习的劲头特别猛,尤其是英语,以往英语作业都是丢在最后写的,现在居然特别积极,怎么回事儿?”

  他懒得解释,任凭陈哲彻在旁边跟个小喇叭似的,自顾摘掉眼镜趴在课本上,刚揉揉干涩的眼睛。

  胡碍月就站在门口招呼大家去排练。

  “你们先走,我去文艺部把节目上报先。”温故朝他们摆手,滴点眼药水后匆匆往相反的方向跑。

  这次的艺术节的主题是“青春”,3班最终决定表演一个改编版学生运动的课本剧,大致讲的就是五四运动中学生游街的故事,其中还增加了很多搞笑元素,温故检查服装订单时,看到的都是民国风格,觉得倒是不错。

  每逢运动会和艺术节,他都会呈现一个忙到晕头的状态,再加上接下来的期中考会和云城二中等几所实习相当的学校进行联考,参考价值很大,他并不想错过。

  更重要的是,他还没能实现超越林止醒,一举夺下年级第一的壮举呢!

  等赶到舞蹈教室时,大家正排成队伍假装游街,踏步声响,每人都炯炯有神,颇有保卫中国破釜沉舟的坚决,为首的陈哲彻看见他后直接喊了句,“还我青岛——!”

  “还还还,怕了你了。”温故被逗乐了,跳到高摞起的仰卧起坐垫盘腿坐好,围观文艺委员对各路愤青指指点点。

  一帮人又闹又笑,还喜欢给自己加故事,就连课代表都看不下去,评价大伙儿都是戏精,说《演员的诞生》不请你们简直可惜,以后没你们我不看。

  “嘿!我们是来探望兄弟班的!”大门忽然被推开,4班的几个男生探头进来,故意高喊,两手比出OK的姿势放在眼前,就跟戴着望远镜似的。

  “我们就在旁边的琴房,现在来刺探军情!”商文县露出憨憨的笑容,一不小心就自报家门。

  陆探戈意味深长地摸下巴,突然猛地一挥手里的道具旗,霸气吼道,“冲啊同学们!打到日本帝国主义!!!”

  那些个男生还没搞清楚状况,就被3班的人直接拖进了舞蹈教室,按在地上被迫接受了新青年的思想洗脑和强行的口号灌输。

  隔壁4班的其他同学听到惨痛的声音连忙冲出来支援,艺术节排练硬生生成了两班之间的battle,还有人喊“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差点没把温故笑傻。

  混乱中,有人从门口走进来,径直到他身旁。

  温故刚感觉手心多了一个东西,就看见林止醒站到他左侧,平静打量嘈杂的局面。

  是那张小纸条。

  “班长,管下秩序。”林止醒文不对题。

  这个称呼让温故心里一跳。

  他把纸条偷偷摸摸塞进口袋,喊道,“都先别闹!排练还有10分钟结束,抓紧时间吧。”

  林止醒补充说:“4班的过来。”

  于是混乱的局面得以平息,3班同学纷纷松手,4班那群人也像小黄鸭似的排成一路,乖乖跟着林止醒出去,于是愤青们又恢复了之前的排练状态,按照剧本踩点。

  趁无人注意之时,温故打开纸条,映入眼帘的先是自己昨晚在混混的唠叨下,用毕生最工整的字写的话。

  ——别生我的气了。

  后面还跟着只挺萌的小狗简笔画。

  结果他在自己引以为傲的小狗旁,看见了林止醒简短的评语——“好丑。”

  温故差点想翻白眼,这图可是他作为一个手废的原创作品,他都呕心沥血了居然还被说丑,友谊的小船也别翻了,直接爆炸行么。

  但他牢记绿毛混混教导的关键,哄人的时候要真诚,态度要诚恳,于是硬生生忍住,觉得丑就丑吧。

  温故反过便利贴,没找着“原谅”“没事”之类的字眼,倒是在背面发现一行画。

  ——排练结束,有空来琴房吗?

  ……嗯?

  等同学们都散的差不多,温故借口留下来锁门,等到最迟才走,走出舞室去寻钢琴房。

  在直走左拐的位置,右边是花草和为美术教室设置的露天洗手槽,小池塘还有鱼儿在游动。

  温故一拐弯,就和琴房撞了个满怀,杵在原地,不敢踏入。

  这其实是平时上课的音乐教室,木板地面,右侧是唱歌用的阶梯式座位,左侧是一架纯黑色的钢琴,正对面是硕大的玻璃窗,

  此刻正值午休,学生都安静地在教室里写作业或是休息,学校都陷入寂静之中,耳畔只有偶尔的鸟鸣和风过树梢的簌簌声。

  阳光透过玻璃窗斜斜地照进来,整间琴房流光溢彩,洒满浅金的光,这里平时人少,尘埃让光由于丁达尔效应,形成清晰的光束。

  林止醒正面朝光束,听到脚步声就回头,流光让他整个人都变得柔和。

  温故双手轻抵在琴旁,惊讶道,“你还会弹钢琴?”

  “很久没弹了。”那人点头翻开琴盖,“《卡农》听吗?”

  “你怎么……好巧,我很喜欢这首。”温故眨了下眼睛,内心涌现出惊喜与雀跃。

  其实作为对器乐一窍不通的人,他听过的钢琴曲不多,唯独初中有天放学后,他跟陈哲彻打完篮球后去还器材,途经音乐教室时,里面忽然有琴声悠悠传来。

  空灵、悠扬。

  他当时被深深震撼,手臂挂发小肩膀上就问:“这是什么曲子”。

  陈哲彻差点没被勒死,倒是和他一样激动:“《卡农》!是《卡农》!”

  当时温故觉得,这一定是全世界最好听的钢琴曲式了。

  思绪还没转回,琴声却先一步开始,骨节分明的手指在黑白琴键上有力敲击,双手灵巧配合,旋律就如流水般倾泻,此起彼伏地轮唱回旋,时间随着音符流逝。

  慢慢悠悠的时光。

  温故趴在琴架上,静静欣赏。

  光影投在林止醒背后,落差地渲染开,描摹男生挺拔的身形,外套袖口稍微挽起,手指修长,古典旋律诉说着巴洛克时期的故事。

  温柔,满怀希望。

  一曲弹完,温故甚至还沉浸在治愈的曲调中,盯着黑白琴键上的手发呆,随后这只好看的手抬起来,弹了下他的脑门儿。

  “傻了。”林止醒简单鉴定。

  温故破天荒的没怼他,只是往后缩提防被敲第二次,眨眨眼睛,“真好听。”

  “这是乔治·温斯顿改编后的C大调版。”林止醒见他喜欢,难得多解释几句,没有惜字如金,“最初版本是管风琴师帕赫贝尔于1680年创作的。”

  温故听的格外认真,试图从字里行间走进那段他未参与过的童年时光,眼前浮现坐在钢琴前的小男孩,或许都要仰头才能看见五线谱,窗外蓝天云卷云舒。

  “我没有接触过,挺难学的吧。”他问,语气有些惋惜。

  毕竟他也没有多少乐器天赋,不捣蛋和掀房顶就不错了,哪会安静坐下来练琴。

  林止醒站起身,示意温故把手按在玻璃窗上,接着也在玻璃面做出弹奏的姿势,食指有力敲击三下,“这是正常力道。”

  玻璃窗都结实震动三下,清晰地传来,猛地撞进温故心里,他错愕抬头,发现林止醒正静静看着他,睫毛在光影下都沾着光。

  就听见林止醒说:“如果你愿意,我可以教你。”

  温故愣愣地回视他,感觉细碎阳光都柔和了眼前男生的目光,他迟疑地坐下来,和几乎长成一样的琴键面面相觑,“也没有曲谱,你怎么教……”

  他话说一半突然就噎住,没有下文。

  因为林止醒忽然微微俯身,将他环在臂弯之中,手掌覆住他的手背,压在黑白琴键上。

  “我右手带着你,左手帮你和弦。”

  冷冽的嗓音在耳畔传来,不急不缓。

  白键是冰凉的,林止醒的体温也偏低,却偏偏让温故的指尖开始发烫,一路烧到耳根泛红。

  他看着交叠的两只手,都呼吸都不住放轻,却佯装淡定,“行啊。”

  暖阳微风,宁静午后琴房传出悠扬的旋律,有力的指法弹奏最纯粹的温柔,让灵魂都得到安慰和治愈。

  深沉温柔里藏的是希冀,是心动和喜欢,仿佛所有不可能的许愿都会实现。

  曲终,余音仍绕梁。

  就在以为那人要松开手的瞬间,温故鬼使神差地抓住他,独属男生骨感的指节抵靠。

  林止醒的眼皮一撑,却没有挣脱,只是往右侧头投来目光。

  他们还保持着刚才的姿势,温故向左偏头,就只和他隔着四指距离,甚至能看见眼眸中自己的身影。

  睫毛、眉眼、撩拨人心的泪痣都在眼前,气息暧昧地刮过鼻尖,近的仅需自己往前一凑,就能抵住林止醒的嘴唇,这个念想让他呼吸有些急促。

  但温故猛然意识到不对,触电般松开犹如大梦惊醒。

  差点、差点就要踏出禁区,还好他及时意识到,在千钧一发之际悬崖勒马。

  见他不再抓着,林止醒才不动声色地收回。

  温故别开视线,站起身故意欠欠地说话,狼狈掩饰方才的举动,“林老师还挺厉害的,艺术节参赛的话肯定吸引一堆小姑娘,这么多年都不参加实在太可惜了。”

  “没个正经。”林止醒呛了他一句。

  两人闹腾着锁好琴房准备离开。

  但他心里明白,其实他就像是咬了学校里刚成熟的青梅,不管挑哪一个都是最酸的,酸到舌尖发麻牙齿发疼,回味哪来甘甜,只有苦涩。

  世间有无数种欢喜,偏偏他的见不得光照,需要藏在琴房的角落中。

  最终被沉默的尘埃掩盖。

  “温故。”

  在由艺术楼通往教学区的林荫小道上,林止醒忽然喊住他,“如果我参加,你来看吗?”

  宁静惬意的午后,大爷的竹制簸箕扫着地面,传来簌簌声响,校园外老房区的瓦片屋顶上,晒太阳的猫懒洋洋地打哈欠翻身。

  于是这声提问在安静中显得格外清晰。

  温故心里一惊,扭头看过去。

  很早之前陈哲彻就告诉过他了,说林止醒从小学开始就不喜欢参加这种活动,因为无聊、麻烦,运动会勉勉强强,艺术节人就直接消失了,班主任都抓不回来。

  但现在居然听到林止醒说“参加”这个词,如果陈哲彻在的话,肯定要震惊地把这件事儿记录在他的笔记本里,作为头条八卦。

  “难得啊……邀请我。”温故心情莫名变得很好,慢慢悠悠道,“那我考虑一下,你可别放我鸽子!”

  就见林止醒勾了下嘴角。

  酸梅好像也忽然,有了一点点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