菲戈小说网>耽美小说>彷徨之门【完结】>第41章 蔓生

  对于中国人来说,除夕夜这天总是意义非凡,辞旧迎新。

  “Penta Kill——”

  五杀的提示音在空荡荡的客厅格外响亮,温故无聊地打哈欠,从深陷沙发里爬起来。

  做饭的阿姨回家团圆去了,两层的大房子里只剩他一人,温故本身的三餐就不规律,6点因为生物钟惊醒后,就缩到沙发上玩游戏直到感觉饿为止。

  他拖着棉拖挪步到储物柜跟前,结果只掏出包干巴巴的饼干,他嘎嘣啃了口,差点没把牙硌掉,难以下咽到直接劝退,只得换好卫衣与运动鞋,出门觅食。

  推开门,迎面而来的就是雪国。

  院内白茫茫一片,树枝被厚厚积雪低压,仿佛身穿洁白的袈裟,飘雪似柳絮、似鹅毛,好像无穷无尽想将整个世界都变成银白色。

  街道两旁的店铺都关着,俨然一副空城的模样,也只有小卖部还有人在,因为店就是他们的家,就见老板在往店门上贴“岁岁平安”的对联,小女儿身穿特别喜庆的马甲,手里拿着大大的胶带。

  “哟,阿温呀,今年小归没来吗?”老板注意到温故在看自己贴门帘,于是热情招呼。

  林间路不长不短,怎么说温故也在这渡过了十七年的光阴,在街巷里上蹿下跳了一遍,所以和街坊邻居都很熟络,温归以前过年的时候都会在白天过来玩儿。

  “小乌龟把腿摔伤了,待在爷爷奶奶那儿,我昨天去看过她了,挺好的不用担心。”温故笑笑回答。

  老板啊了一声,“那你爸妈今年也不回来,你岂不是又只有一个人了吗?今天可是除夕夜,要不这样你来我家吃饭吧,反正我和我老婆都是看着你长大的,我女儿也可喜欢你嘞。”

  语罢小女儿也转身看过来,眨巴葡萄似的圆眼睛,露出一个甜甜的笑容。

  温故连忙谢过并推辞了好意,毕竟是家庭团聚,他一个外人还是不合适参加的。

  雪从周六开始,直到今天都没有结束,古话说瑞雪兆丰年,他想明年应该会有很好的事情发生,也许明天他爸妈会舍得从外面回来,那时候温归腿伤也全好,一家人可以好好出来玩儿。

  路面由于积雪的缘故白茫茫一片,温故故意一个脚印接着一个,连成条笔直的线,感受松软的雪渍在脚底凹陷,也在消磨着时间。

  家家户户都贴起火红的窗花,扫地擦玻璃,准备辞旧迎新,他边走边瞧,眼里流露出几分羡慕,依旧在踩脚印打发时间。

  他不想回冷的要命的家里。

  不知不觉中,温故在熟悉的院落前止步,在众多春节年味的家中,唯独这间一点过年气息都没有,窗户玻璃单调,灰色调窗帘紧掩着。

  是林止醒的家。

  温故把手揣兜里,就这样站着看了会儿,脑海里思绪万千。

  3班和4班是两对面,自打高二以来他和这人就抬头不见低头见的,就连寒假集训也是如此,待在宿舍再拉上课代表,一起偷偷吃小火锅,现在一下没见着,他倒是有些不习惯,更重要的是……

  回家那天晚上,可能是因为不适应的缘故,他做了很多无厘头的梦,似乎回到了在医院吊盐水的那天。

  周遭黑暗人声嘈杂,却唯独听到了一个呼吸声,靠的越来越近,最后眼梢有温热的触感传来,梦境中的他睁开眼睛,结果看见了左眼角的一颗小痣……

  更重要的是,他居然按住那人亲在了泪痣上,随后就是猛然惊醒,在清晨熹微晨光中剧烈地喘息。

  “操,什么鬼梦啊。”温故现在回想起来,耳朵还在发烫,挠头心烦起来。

  两个男生怎么能乱亲,更何况对方还是林止醒,他怎么能对好哥们儿有这种想法?

  但最近发生的这些事情都太反常了,他为什么要因为给女生讲题被林止醒看见而心虚,听到林止醒有喜欢的人的时候难受,没有的时候又感觉空落落的。

  温故自暴自弃地打开知乎求助,还不忘给自己换马甲,反正最近刚好在看东野圭吾的这本书。

  “伽利略的烦恼”的提问期待你的解答·1分钟前

  ——本人男17岁,梦到和另个男的亲了,这正常吗?

  系统显示还在邀请回答,院内忽然传来尖叫声,撕裂宁静的清晨,刺耳难听,温故的耳膜瞬间疼痛起来,几乎是立马听出这是邹吹笙的声音。

  他警觉地冲到上回溜进来的监控死角的墙旁,后脚发力利落地翻上去,双手按在凹凸不平的灰水泥稳住平衡,抬头就看见二楼窗户被邹吹笙猛地推开,狠狠砸上两旁墙壁,发出痛苦的呻吟声。

  她头发凌乱,黑白分明的眼睛瞪得跟铜铃一般瘆人,脸毫无血色,拎着背包往楼下疯狂地抖动。

  里面的书本和物品统统混乱不堪地被甩落,栽进泥土或被肮脏的水渍浸湿,最后边冷笑边把书包揉作一团摔下去,然后抽出一大叠奖状开始撕的粉碎,就跟魔怔了般往外抛。

  橙红色的奖状碎片漫天飞舞,就像是雪中的杂质。

  温故从未见过如此恐怖的画面,瞳孔地震在原地。

  下一秒家门被推开,林止醒浑身散发着低气压,大步流星地赶到散落满地的书本中,毫不忌讳地匆匆翻找起来,眉毛紧锁显得十分急切,随后把什么东西捡起迅速塞进口袋后,绷紧的表情才勉强缓和,不悦地甩掉粘来的水渍,将书本和其余零落的东西理进书包。

  所有的都被打湿折坏,弄的很脏,可他居然没有丝毫犹豫。

  “让你不听话……妈妈的艺术品一定是最完美的……”

  她的眼神忽然变得迷离,盯着窗旁的丙烯颜料和尖锐画具,忽然往林止醒的方向眺。

  “快让开!”温故内心警铃骤响,敏捷如雪狼般翻下抢,耳畔风惊掠而过却瞬间被他甩在身后,他似幻影般狂奔向林止醒的位置,硬生生将人往旁边扑出半米。

  两人猛地摔倒在地,温故的手肘狠狠撞击地面,露在外面的皮肤在水泥地狠狠擦破,疼的吸了口凉气。

  “温故——?”林止醒被按倒在地喘息着,只能感受到男生颤抖的手托住他的后脑勺。

  逆光,看不清脸庞,却能感知温度。

  下一秒窗旁的颜料通通被疯狂地扫落,塑料盒几乎变形,盖子直接崩裂开,碎片和黑色的浓稠颜料一齐飞溅出来,温故感觉后背就像被冰雹用力砸落。

  液体搅和着流淌瞬间污染草地,随后大把画笔也被疯狂地摔下,似急雨,有一根甚至又深又牢地插进土地,很难想象插进血肉之躯是什么感受。

  就见邹吹笙机械般扯动嘴角,将木质画板哐——的架上窗檐,实木宽大,四周嵌着铁钉马上就要往楼下甩,根本没有躲闪的余地。

  林止醒暗骂一声翻身而上,将温故严严实实地罩住。

  “哎!对面房子有人在发疯啊——!”

  “下面还有孩子在呢!”

  “谁去阻止她啊!木板丢下去命都减半条!”

  “你他妈疯了吗?”外面传来人们的惊呼,就在画板即将脱手而出的刹那间,林湛辉狰狞着面目踹开房门出现于视线中,狠狠把木板甩向没人的一边。

  画板中途受力,抛物线侧向另旁,在墙壁刮擦出刺耳难受的尖声,灌木丛的枝叶没了一半。

  最后万音俱灭。

  紧张的心霎时松下来,温故突然感觉脖子后面有流动感,他困惑地伸手一摸偏头看去,由于被人抵在身下的缘故,阴影里的视线并不清晰,但仍能看见手指上沾着的暗红液体,掉了一滴在他的眼尾。

  他刚想开口,手腕却被林止醒一把捏住拉到眼前,那人的脸色很沉,确认只是颜料后才松开,胡乱把眼尾的血滴抹掉,声音都透着如释重负地颤抖和恼火,“擅作主张,白痴!”

  手抹过来很用力,就好像一点令人心惊的痕迹都不需存留。

  温故整个人忽然愣住,还未曾见林止醒这般失态的模样,而眼尾的触感让他几乎是瞬间将此刻与梦境重叠,而梦中近在咫尺的脸庞此时就在面前。

  包括那一颗在梦中他亲过的痣。

  但他突然和二楼被牵制住的邹吹笙对上视线,那瞪的浑圆的眼睛看的他一阵寒颤,仿佛女人下一刻就会冲过来抓人。

  “先走!”温故的心中没来由的恐慌,挣扎着起身后,拽住林止醒就跑向院门,拧锁踹开后,铁栅栏发出痛苦的嘎吱——声,他们就如同大逃亡似的狂奔出视线范围之外。

  太过匆忙而跌跌撞撞,中途几次三番要迎面撞墙,温故的鼻尖差点被擦没,七拐八弯到最后,两人都气喘吁吁没了半点力气,被迫急刹脚步。

  温故直接瘫坐在路边,“你妈她怎么了啊?大清早的乱扔东西。”他实在是没力气了,也只有三千米冲刺时这么快过,接过林止醒递来的纸巾,两人都还是整理起乱七八糟的衣服。

  “昨晚画展最后一天,她出门的时候遇到林程妈妈,所以受了刺激,半夜来房间翻东西。”那人扫开台阶的积雪落坐,按开手机。

  有来自林湛辉的消息,说带邹吹笙去医院了,今晚不会回来。话虽如此,但温故觉得林止醒现在的状态,就算是去网吧熬夜也根本不打算回去。

  他注意到背包,忽然想起刚才林止醒冲出门的画面,心里不舒坦起来,微微皱眉,“她是不是翻了你重要的事物?”

  半夜胡乱拿东西,清早还扔物品又撕奖状,实在是有些过分。

  林止醒点头,沉默片刻后从口袋摸出一个东西。

  是深蓝色的御守,烙拓金榜题名四个字,哪怕被粘灰微湿也俊秀漂亮,就这么静静躺在他的手心。

  温故始料未及,兵荒马乱起来,盯着御守的眼神有些发怔,不明白为何林止醒的一举一动,都能牵动他的心悸。

  这肯定不对劲,而且似乎从骄阳似火的盛夏,荣誉榜上那次初识就已然开始,只是被不动声色的埋藏于心底,未曾发觉。

  “今天除夕夜如果你无处可去的话,就和我过吧。”他忽然站起身,跳步到马路边拦车,“先去趟集市,我想买对联和熟食,然后再带你去我的秘密基地,晚上还能看春晚和放鞭炮。”

  出租车疾驰而来,卷起一阵雪花,戴着棉耳罩的司机面颊冻得通红,搓手招呼他们上车。

  “你是在邀请我一起过年吗?”林止醒的声音在身后传来,不急不缓,非轻非重,略微有些诧异,却稳稳落往他的耳畔。

  这瞬间有寒风呼啸而过,风雪刮往充满市井年味的街巷,温故额前的碎发被撩起,他手插在兜里,晃晃悠悠地转身看过来,下巴微扬。

  “那你答应吗?。”

  林止醒的眉目清晰,和他平静的对视,片刻后踏破风霜凌冬向前走,“等会儿带路。”

  内心深处的老房有一扇狭窄的铁门,用老式横锁锁着,门、锁全都锈迹斑斑,长满了郁郁葱葱的绿色爬山虎,将所有的秘密封印在了里面。

  这锁形同虚设,可以轻易拉开,但却一直没人尝试,大概是对古怪建筑物的恐惧胜过了好奇,害怕自己一碰那门锁,锁上的植被就会顺着指尖蔓延,然后把人缠进充满未知的黑暗里。

  但温故没有害怕,他童年时就各种闯祸,有勇气探秘未知的领域,他走到铁门前,随手抽掉横锁,只是稍稍犹豫就推开。

  心中一直以来都被他忽视的某种情绪,此时就像老房墙旁的爬山虎,非但没有将他缠绕,反而肆意蔓生,攀缘满壁,古老红砖的映衬着生命。

  朝着骄阳与蓝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