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嘉言一共买了三个甜筒,他和沈青釉吃一个,剩下的两个给钱非凡还有霍白瓷。

  两人提着装有甜筒的纸袋从停车场往回走,沈青釉说:“刚刚你站在门口,都听到了?”

  许嘉言说:“听到了呀。”

  沈青釉说:“那你没有什么想问的吗?”

  许嘉言说:“没有。”

  沈青釉说:“为什么?”

  许嘉言说:“没有为什么呀,最开始咱们两个本来就不认识,素未谋面突然被指腹为婚,放在谁的身上都不可能轻易答应,我当时打电话找你帮忙,根本就没有抱太大的希望,但是你竟然答应了,我就觉得肯定不会那么单纯啦,毕竟谁都不是慈善家,怎么我一个陌生人说要帮忙,你就这么热心肠地答应了呢?”

  沈青釉很会抓重点,“你说我不是热心肠?”

  许嘉言说:“热心肠也是分时候的嘛,如果换位思考,突然有一个陌生人给我打电话跟我说我们之间有婚约,并且想要让我帮忙冒充我的伴侣,哪怕婚约这件事情是真实存在的,我也绝对不会答应。”

  他说着,话锋一转,又道:“如果我们彼此真的都答应了,那肯定会有一些逼不得已或者有利可图。而我的逼不得已就是奶奶的逼迫,你的有利可图则是爷爷的股份。”

  虽然两个人的出发点不同,但是从根底下讲,两人最开始的相识,都不是心甘情愿的。

  沈青釉笑道:“那你难道不会觉得,我之前对你的所作所为,都是为了骗取你的感情,跟你结婚,拿取爷爷的股份吗?”

  许嘉言停下脚步,面对着他,“其实我最开始听到的时候,并没有想这么多,但既然你提起了,我就认真地想一下。”

  他沉默下来,似乎真的在想这个问题,他注视了他片刻,说道:“我觉得你不会。”

  沈青釉问:“为什么?”

  许嘉言说:“因为我在你的眼睛里看到了呀。你是不是真的喜欢我,是不是真的爱我,我都可以感觉到,或许在最开始的某些时刻你确实有过伪装,但我想,在过去的很长一段时间里,你对我的感情,都是□□且真诚的。”

  他们认识了这么久,经历了这么多事,一路走来,虽然没有大风大浪,但感情却也明明白白,许嘉言是一个正常的成年人,谁对他好,或是不好,他完全可以感受出来,他不需要别人从旁指点,更不会因为从别人嘴里听来的一两句莫名的话就对两个人的感情产生误解。

  这对他们两个任何一个人来讲都不公平。

  沈青釉听他说完,扣住他的后脑勺,吻了吻他的额头,哪怕许嘉言不需要他的解释,对他有着无比的信任,甚至猜中了原委,他还是将股份的事情全盘托出,对他没有任何一点的保留。

  明朗的夜空下面虫鸣鸟叫,钱非凡和霍白瓷两人站在停车场的出口拍了半天蚊子。初秋的蚊子毒且狠辣,一只只猛如老虎,叮得他俩满头是包。

  钱非凡看着沈青釉手里拎着的那个纸袋,着实有些着急,问霍白瓷:“你说小许不能是买一个甜筒过来吧?”

  霍白瓷掐指一算,“至少三个。”

  钱非凡说:“那是不是得有两个是咱们的?”

  霍白瓷说:“肯定会有咱们俩的份。”

  钱非凡“啪”地一声又拍死了一只蚊子,焦急地说:“那他们俩还在那腻味啥呢?再不过来我的甜筒还能吃吗?”

  钱非凡一语成谶,等到许嘉言想起他们手里还拿着另外两个甜筒的时候,蛋卷上面的草莓冰激凌已经完成了整体形象的转化,变成蛋卷奶昔了。

  12月底。

  许嘉言忙完工作室的装修,跟着苏老先生一起把工作室开了起来。

  自参展之后,许嘉言的名字就在雕刻界越来越响,不少人知道他在苏老先生的工作室上班,慕名而来,想见一见这位雕刻界的后起之秀到底是个什么模样,先前那个国际展的主办方也同苏老先生说的一样,开始追在许嘉言的后面希望可以给他办一个个人展。

  能够办一场属于自己的展览,在很久之前就是许嘉言的梦想,但在此之前他走的并不是艺术家路线,所雕刻的东西主要是为了卖钱,也没有什么可以展出的价值,主办方虽然很想将这个展览促成,但是看过许嘉言先前的作品之后,还是遗憾地说道,要不然再等两年。毕竟许嘉言先前所雕刻的作品实在太小儿科了,如果真的把这些东西拿去展览,估计要笑掉旁人的大牙。

  主办方考虑展出成果的性价比,说得也相当直白。

  许嘉言能够明白他们的意思,虽然在他心里,他所雕刻的每一件作品都是他的宝贝,但是如果真的拿出来对外展出的话,也确实有些不太妥当。

  这段时间,许嘉言忙完手上的一批工作,终于可以抽空休息几天。

  刚好沈青釉也有时间,他本想约沈青釉一起出门逛逛,却没想沈青釉不知从哪买来了两张门票,递到了他的手里。

  许嘉言拿着那两张门票看了看,略有些惊奇地说:“木雕展?”

  沈青釉点头,说道:“要去看吗?”

  许嘉言兴奋地说:“当然啦!但这是谁的展览啊?”

  门票上面只有时间地点以及要展览的类别,至于是谁的展览,个人展还是群体展,并没有在票面上显示出来。

  沈青釉看似对着那两张票研究了几秒,说道:“我也不太清楚,是一个客户送给我的,我看到是雕刻相关,就收下了。”

  许嘉言知道他是为自己收下的,开心地吻了吻他的嘴角,刚要去岛台帮他准备一杯咖啡表示感谢,就听他说:“不过这个展览对于观展人似乎有些要求。”

  许嘉言说:“什么要求?”

  沈青釉说:“好像是说要求观展的人必须身着正装。”

  许嘉言眨了眨眼,“这是什么要求?”

  他虽然没有看过太多其他类别的展览,但是大多数的木雕展似乎并没有对观展人的着装有太多要求,如果真的有也只是要求大家着装正常,至于要求穿正装的,实在闻所未闻。

  沈青釉说:“不清楚,大概主办方就是想这样规定吧。”

  “可是我没有正装啊.......”许嘉言想了想,问道:“我之前上班时穿的那套西装算是正装吗?”

  沈青釉说:“算。”

  许嘉言说:“那我就穿那套吧。”

  沈青釉没有反驳,只是说道:“如果有可能的话,我很希望能借着这个机会送你一套新的正装。”

  许嘉言看着他,狐疑地问道:“这个展真的需要穿正装吗?”

  沈青釉极为冷静地“嗯”了一声,又说:“如果你不信的话,可以拨打对方的电话问一问。”

  许嘉言当然不会打电话去询问这个问题,虽然他确实觉得穿正装看木雕展这样的配置有一点奇怪,但沈青釉既然这么说了,那主办方的观展条件可能就是这样定的。

  对于沈青釉想要送许嘉言正装的事情,许嘉言并没有拒绝,恋人之间偶尔互相送一些礼物,再正常不过,如果在这种时候还要跟对方算得清清楚楚,那实在是有些见外。

  距离木雕展的展览时间还有一周左右。

  为了那天能够穿上合适的衣服,沈青釉当天下午就带着许嘉言一起去了一家专门定做西装的裁缝店。订做西装的时间需要一周,刚好可以在展览的前一天,将西装送到家里。

  其实对于这个展览,许嘉言一直有一个疑问,他作为雕刻界的业内人士,时时刻刻都在关注圈子里的一些动态,虽然不至于所有事情都能关注到,但是至少一些即将举办的展览他是能看到的。

  如果是群体展的话,不应该捂得这么严。但如果是个人展,又为什么要搞得这么神秘?

  毕竟展览就是要把自己的作品展示给大家,为什么要藏着掖着?

  神秘也就算了,圈子里竟然连一点讨论的声音都没有。

  难道大家都不知道有这个展?

  那为什么沈青釉一个圈外人可以拿到门票?

  而且这个展还是在腾翔办的,能在腾翔办展的人,怎么也得是个大师级别,就算不是大师,也应该像瞿达西那样有一些名气。

  许嘉言想不通,索性就不想了,刚好今天下午裁缝店的工作人员把做好的西装送了过来,许嘉言把西装穿在身上试了试,觉得没什么问题,将它挂在衣柜里,准备明天再穿。

  第二天一早,木雕展正式展出。

  许嘉言穿着崭新的白色西装,跟着沈青釉一起出门。

  说实话,这样板正的衣服穿在他的身上实在让他有些坐立难安,因为这身西装实在是太正式了,正式里面透着一些隆重,搞得他不像去看展,反而像是要去结婚。

  许嘉言被脑子里面蹦出的这个想法逗笑,看了一眼同样穿着西装的沈青釉说:“你有没有觉得我们两个现在像一对即将迈入婚姻殿堂的新人?”

  沈青釉看了他一眼,说道:“很像。”

  木雕展9点半开始,两人开着车子,9点28分抵达现场。

  展厅对面的停车场已经停放了几辆车子,许嘉言刚从沈青釉的车里钻出来,就看到了一个熟人正冲他这边走过来。

  许嘉言冲着那人喊道:“乔木森!”

  腾翔是乔木森的主场,能在这里见到他并不稀奇。

  乔木森似乎也见到了许嘉言,冲他跑过来笑着跟他打招呼,“刚到?”

  许嘉言疑惑地问:“你怎么知道我会来?”

  乔木森立刻生硬地转了口风,“我不知道啊,我是说你怎么来了?”

  “我是来看展的。”许嘉言说:“你呢?周末你怎么还上班?”

  乔木森说:“加班啊,你又不是没在咱们公司待过,忙起来加个班很正常。”

  许嘉言刚要点头,就见乔木森不知从哪突然抽出一支鲜艳的玫瑰,递到他的手里,说道:“对了,这个给你,办公室发的。”

  许嘉言还没来得及细想最近是什么节日,怎么办公室随便发花,就见乔木森已经拿起手机,接了个电话遁走了。

  他一时有些反应不过来,等到沈青釉从车上下来,拿着那支花说道:“乔木森今天竟然没有跟你打招呼?”

  沈青釉说:“我又不是什么了不起的人物,为什么要跟我打招呼。”

  许嘉言说:“他要拉你这个大客户啊,万一你哪天找他办展,他肯定高兴死了。”

  沈青釉对他笑了笑,“已经高兴过了。”

  许嘉言迷茫,“什么意思?”

  沈青釉没有说话,而是牵着他的手,带着他一起走到了展厅里面。

  门票上面的内容十分有限,但是展厅门口的指示牌上,却写着一串令许嘉言再熟悉不过的内容。

  那是一串地址——琉璃街青竹路131号。

  许嘉言盯着那串地址怔了片刻,极为不可思议地看向沈青釉。

  沈青釉正静静地对着他笑,牵着他的一只手说:“走吧,进去看看。”

  展厅里面并非只有他们两个人,许嘉言进去之后,发现里面人来人往,竟然全都是他熟悉的面孔,那些人都没有出声,而是安安静静地欣赏着展厅里面的作品。

  这些作品并不是出自名家,而是许嘉言这些年以来,从小到大所保留下来的所有作品,包括他随手雕的木枪、练手时所雕刻的勺子,这些东西并不值钱,雕刻的手法也十分粗糙,别说是展示了,就算扔在大街上面,也不一定会有人去捡。

  可此时此刻,他的这些东西却像珍贵的宝物一样摆放在一个一个透明的展示箱里,好像它们的身上都镀了金,有了专属于它们的价值。

  他每走一步,他所熟悉的人就会走过来送给他一支鲜艳的花,陈璐、周盈、老马、赵先生、苏云姐……

  这些人全都笑着向他走来,将鲜花递到他的手里。

  最开始,他一只手还拿得下,可渐渐地,他需要两只手握着,再然后,两只手握不下了,他只好将花抱在怀里。

  展厅的尽头,有一个不大不小的舞台,许嘉言走到舞台上面,眼睛里面已经蓄满了泪水。

  沈青釉站在他的对面,沉默地从口袋里面掏出了一个小小的盒子。

  盒子有些眼熟,许嘉言眨了一下眼睛,将眼睛里的泪水清空,看清了盒子的样子。

  那个盒子是他送给沈青釉的第一份礼物,很大的一个铁皮制的糖盒,此时被沈青釉等比例缩小,变成了一个只有巴掌大小的小盒子。

  许嘉言看着盒子说道:“我就说这个展览有点奇怪,还说什么要穿正装,怎么会有这么奇怪的要求。”

  沈青釉说:“主办方确实是这样的要求,我也没有办法。”

  从某些层面来讲,沈青釉的话并没有问题,因为这个展的主办方就是他本人,他想要设置什么样的观展条件,是他的自由。

  他抬手帮许嘉言擦了擦眼角的泪水,单膝下跪,打开了那个形状小巧的糖果盒子。

  盒子里面放着一枚朴素的戒指,沈青釉抬起头,问许嘉言:“你愿意和我结婚吗?”

  许嘉言没有立刻出声,只是静静地与他对视。

  其实在来A市之前,他并没有想过他会和他的婚约对象结婚,他们之间相差甚远,素不相识,哪怕他们两人真的存在婚约关系,他也绝对不会按照奶奶的意思履行。

  但是这纸婚约将他们拉到了一起,给了一个让他们相识的机会。

  哪怕他们最开始的婚恋观并不相同,可是慢慢地,却被彼此深深地吸引,最终走到了这一步。

  许嘉言捧着那束娇艳的玫瑰,不想让沈青釉等太久,他努力控制着自己的情绪,想要在回应的时候,尽量保持一种清亮的嗓音,可往往事与愿违,那“愿意”两个字从他的嘴里冒出来,竟还是颤抖得如筛糠一样。

  他实在觉得丢人,哭得连鼻涕都差点冒了出来。

  沈青釉见他的反应实在可爱,直接将戒指套在他的手上,先是起身帮他擦了擦眼泪,又将他怀里的花拿走,将他拥入怀中。

  几个月后,在众人的欢呼声下,他们举办了婚礼。

  从那以后,携手相伴,恩爱一生。

  完成了这份长达几十年,独属于他们的婚约。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