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青釉第一次煮粥的水平还不错,香糯的米粒卷着蔬菜的清香,竟然能闻出几分王姨做的味道。

  许嘉言一下子吃了两碗,吃完看了一眼时间,决定和沈青釉一起去医院看看苏老先生。

  医院里面人来人往,苏老先生已经从急诊室转移到了普通病房。

  许嘉言和沈青釉过来的时候,程安师兄正站在病房门口焦急地向里面张望,许嘉言还以为苏老先生又出了什么状况,急忙跑了几步,问师兄:“苏先生怎么了?”

  程安见他过来,像是见到了盟友,激动得快要哭出来,“小言!你可算来了!”

  许嘉言见他这副模样,心中一紧,“怎么了师兄?是不是苏先生出什么事了?”

  程安拽着他往病房门口走,苦着脸说:“没出事,但是我感觉比出了事还要严峻!”

  程安说:“昨天发生了那么大的事,我想着,怎么着也得跟云姐说一声,毕竟师父就只有她这么一个女儿,无论如何都得让她知情,结果我的电话刚打过去,具体的情况还没说完,云姐就直接打着飞机赶回来了,这不正在里面教训师父呢,连我都给轰出来了。”

  云姐便是苏老先生的女儿,苏云。

  许嘉言站在病房门口顺着门缝往里面看,果然看到苏云怒气冲冲地抱胸而立,对着苏老先生大声道:“你早晚有一天要急死我!说了多少回让你去A市你偏不听!不去A市你倒是回家住啊!咱家是穷的没房子了还是怎么样?你偏偏要挤在工作室那犄角旮旯的小地方,那边电路老化的问题我是第一次跟你说吗?电磁炉功率那么大!你是不知道吗?!我看你就是觉得我妈没了你也想跟着一块走是不是?合着我不是人呗?不配让你放在心上!”

  苏老先生坐在病床上面看起来也挺委屈,他昨天就想自己煮点面条,结果回屋接了个电话,撂下电话就把煮面条的事情给忘了,那电磁炉也是个不争气的,烧着烧着还能把电线给烧着了,他想要起身灭火,又让凳子腿儿给绊了一下,这一下绊得他直接趴在了地上,怎么都爬不起来,许嘉言跑到楼上喊他的时候他还有一点意识,直到上了救护车,才真正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

  这件事确实是他理亏,女儿站在这里训他,他也全盘接受,他本来想要再为自己辩解两句,可是一见苏云红了眼圈,又赶紧说道:“好了好了,这次是爸爸不对,爸爸反省检讨好不好?”

  苏云抹了一把眼泪,“光反省检讨有什么用?你不做出一点实质性的改变吗?”

  苏老先生明白她的意思,为难地说:“我知道你想接我去A市享福,但是工作室从建立之初就在这里,我如果真的走了,程安他们怎么办?”

  程安在门缝里面听到了自己的名字,忙打开门说:“师父您不用担心我们,工作室您要是想迁的话,您就迁走,我跟小毛我们两个跟您学了这么长时间,早就能独当一面了,您不用为了担心我们以后的出路,将自己一直困在这里!”

  苏老先生没想到程安会突然跑进来,看了他一眼,沉默了下来。

  火灾这件事情确实让他认识到了以他这个年纪独居的危险性,虽然他想要自救,但是身体已经不允许了,这次如果没有许嘉言,他可能就再也看不到他亲爱的女儿了。

  想到许嘉言,苏老先生又猛地想起了另外一件事情,他急忙向门外看了一眼,看到许嘉言站在门口,忙抬手将他叫了进来,先是对他表示了真诚的感谢,又将搬迁的事情暂且放在一边,说道:“小许啊,现在有一个事情,你必须着手去做,昨天晚上我接了一个电话,是一个国际性木雕展览的邀请,那个展览很大,几乎是将个人作品面向全世界的一次非常珍贵的机会,你赶紧给我准备一份你的资料,待会我就把你的资料给他们发过去,你得替我去参展。”

  许嘉言一惊,说道:“我替您参展?”

  苏老先生说:“对,他们原本是希望我能提供一份作品给他们,但是我把这个机会给你争取过来了,你一定要好好准备,争取在这次的展览上面让大家记住你的名字。”

  许嘉言说:“可这是您的机会……”

  苏老先生说:“我还要什么机会啊,就是被他们拉去充数的。而且我的名字在圈子里面已经足够响亮,就算以后死了,也能被人称一声大师,没什么可求的了。现在真正需要机会的是你们这些年轻人,我把机会给你是因为你有着足够的天分,我不想让你被埋没,同样,你也不能让我失望啊。”

  苏老先生所说的这个展览许嘉言知道,这是一个非常纯粹的大师展,人均大师级别,随便挑出来一个在雕刻界都有着响当当的名号。

  许嘉言以前就关注过这个展,但从来没有想过自己能有机会参加,因为这个展览的门槛很高,像他这样的无名小卒,就算主动报名,主办方也不会甩他一眼。

  如今苏老先生把机会摆在他的面前,他自然想要紧紧抓住,见苏老先生身体没事,便和沈青釉一起回到宿舍,开始准备主办方那边所需要的资料。

  沈青釉在这里陪了许嘉言几天,直到他手臂上的伤口愈合,才提着电脑赶回A市。

  由于没有提前准备,许嘉言必须要在三个月内将所要展出的作品雕刻出来。

  苏老先生出院之后便开始跟他一起进行作品选题,主办方那边其实不太想要接受许嘉言的作品,毕竟在雕刻界里还是苏老先生的名气更大,他们本来就是想要借着苏老先生的名声吸引人气,但又架不住老先生再三推荐,只好勉为其难地暂时答应下来。

  但条件是许嘉言雕的东西必须得通过他们评委会的审评标准,如果太过稚嫩或者达不到展出者的平均水平,苏老先生还是得提供一件自己的作品出来救场。

  苏老先生坐在工作室的茶室里面,跟亲自登门的主办方负责人说道:“放心,小许虽然年轻,但雕刻水平,绝对不会比你们邀请的那些人差。”

  负责人拿着许嘉言的资料,又看了看站在一旁的许嘉言本人,实在是掩饰不住眼睛里面所流露出的不信任,“以前咱们这个展,也有师父带徒弟的先例,但是人家徒弟,都有一些参展的经历还有一些能拿得出手的作品,比如最近那个风头正盛的瞿达西,但是咱们小许确实有些一穷二白了,我觉得为了保险起见,您还是给我们留个后手吧。”

  苏老先生摆手,“不用留,我今天就把话放在这里,这次参展,是我求着你们把小许塞进去。下一次,便是你们追在小许的后面,亲自过来邀请他。”

  负责人虽然不信任许嘉言,但是苏老先生的话已经说到了这个份上,还是勉强同意了下来。

  将负责人送走,苏老先生拍了拍许嘉言的肩膀,说道:“我已经把狠话说出去了,你可千万不能让我下不来台啊。”

  许嘉言点了点头,握着手里的雕刀说道:“您放心,我一定不会让您失望。”

  选好了想要雕刻的主题,许嘉言便真真正正地忙碌了起来。

  沈青釉知道他现在处在比较关键的时刻,不再每天跟他视频聊天,他怕突然发过去的短信或者电话打断许嘉言的思路,所以大多时候都是等着许嘉言忙完了主动给他发消息。

  时间过得很快,转眼就到了五月中旬。

  前几天许嘉言还能隔三差五地给沈青釉发个视频打个电话,最近有将近一个礼拜的时间,竟然连一条信息都没有了。

  沈青釉忙完手上的工作,关注了一下S市的天气。

  S市已经化雪了,直接略过春天的脚步,进入了夏天的阶段,也不知道许嘉言有没有时间去买夏天的衣服,不过他上个月过去的时候倒是给他带了几件,换洗的话应该足够了。

  沈青釉坐在书桌前沉默了一会儿,起身走出书房,迈上了通往阁楼的台阶。

  阁楼上面依旧空旷无比,只放着一架许嘉言曾经见过的钢琴。

  这架钢琴崭新如初,估计一直以来也没什么人动过。

  说实话,许嘉言的乐感不好,沈青釉也没有比他强到哪去,他当时买这台钢琴的目的纯粹是因为许嘉言喜欢会唱歌的人,跟田小园那样的专业歌手相比,他肯定是没什么可比性,但是钢琴也算是乐器的一种,在音乐领域也占有非常重要的一席之地,他唱歌比不过田小园,多多少少也要往许嘉言的偏好上面靠一靠,所以连夜买了一台钢琴,摆在家里充充面子。

  但要说会弹的话,他实在不怎么会弹,当年之所以没学下去,也是因为他觉得自己弹得实在太难听,所以学了半个月就不学了。

  如今他已经在许嘉言心中种下了他会弹钢琴的种子,为了以防万一,他必须得在许嘉言不在的这段日子把钢琴学会,至少得学会一首曲子,

  沈青釉走到钢琴前,坐在钢琴凳上,极为冷静地翻开了一本——《从零开始,钢琴基础教学》。

  他昨天刚学了一首数鸭子,今天决定再学一首两只老虎,等到许嘉言回来的那天,争取可以学会一首什么C大调、D小调、月光奏鸣曲之类的。

  这样他在许嘉言心中的地位肯定又高了一层,什么田小园、王小园之类,无论在哪方面,都不可能再是他的对手。

  沈总裁盯着两只老虎的乐谱,想象着许嘉言双手托腮站在钢琴前听他演奏时的陶醉表情,忍不住扬起嘴角,闭上了眼睛。

  结果刚闭上眼睛又立刻睁开,毕竟他还没记住乐谱,也不知道钢琴键的具体位置,盲弹什么的,还不太现实。

  许嘉言没日没夜地忙了整整两个多月,终于提前一周将所要参展的作品雕了出来,他雕完后的第一件事,就是订了回A市的机票,没有跟沈青釉说,想要给他一个惊喜。

  年前被他种在花园里的花已经冒出了花苞,院子里面也褪去了冬天的寂寥,变得生机勃勃。

  许嘉言拖着行李一路向前,兴奋地敲了敲家里的大门,结果敲了半天没人理他,他只好拿出钥匙自己走了进去。

  王姨此时正在客厅里面打扫卫生,瞧见许嘉言回来先是一惊,又赶忙兴奋地跑到他的面前,接过他的行李,大声地说:“小许?你怎么回来了?”

  许嘉言开心地和王姨拥抱了一下,抱完才发现她的耳朵里面竟然带着一个耳机?

  王姨也觉得这个耳机有点影响听力,摘下一只说道:“怎么回来也没说一声?”

  许嘉言说:“想给你们一个惊喜,沈青釉呢?”

  王姨仰头看了看楼上,说道:“在阁楼呢。”

  “阁楼?”许嘉言知道阁楼有一架钢琴,激动地问道:“他在阁楼弹琴吗?”

  王姨说:“是呀,都弹了一周了。”

  许嘉言说:“真的吗?那我得上去听听。”

  王姨拽住他,“要不我给你拿一副耳塞吧?”

  许嘉言眨了眨眼,“为什么要用耳塞。”

  王姨的表情有些复杂,但又不太好直说,只是回屋给许嘉言拿了一副,让他以备不时之需。

  许嘉言不明所以,拿着耳塞上楼,直到走到二楼的时候听到有隐隐的钢琴声响起,才又加快脚步,奔到了楼上。

  一曲终了,沈青釉终于坑坑巴巴地把两只老虎给弹完了,他还想再弹一遍,就听“吧嗒”一声,好像是什么东西掉在了地上,他闻声看去,只见许嘉言不知道何时从S市飞了回来,正风尘仆仆地站在他的后面,瞪着一双圆滚滚的大眼睛。

  这双眼睛里面明显带着一丝无法掩盖的惊讶。

  沈青釉一时不知如何开口,眼中闪过了一抹少有的惊慌。

  他没想到自己偷偷练习的画面竟然被许嘉言撞了个正着,正想为自己糟糕的琴技找一个合理的说辞,就见许嘉言眼中的那抹惊讶转为了惊喜,“沈青釉,你也五音不全?”

  他跑过来扑到他的身上,抱住他,兴奋地说:“那我们两个人也太配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