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也绝不会和你做朋友。”
听到他的话, 圣女大人愣了一下。
似是没想到自己这么些年连个“朋友”的位置都没混上,她杏目一下就睁大了,刚想发作, 蓝眸少年那张清冷漂亮的脸突然靠近,桃乐丝一时忘了自己想说什么,下意识地往后退了退,可是她的身后就是“疗愈之窗”, 根本是退无可退。
他双手撑在她身后, 几乎将她整个人都包围了起来。
空气中,属于他的信息素瞬间浓烈了起来。
海因里希的信息素非常特别, 与其说是一种气味, 倒不如说更像是一种温度。他的信息素味道微乎其微,让人闻不出来到底是个什么味道, 但是每一次呼吸,都仿佛是身处寒冬之中, 那种冰雪般冷冽的感受几乎能把人冻伤。
海因里希的视线落在她的双唇上, 她的嘴唇就像玫瑰花瓣一样娇艳可人,那里色泽红润而丰盈,有种被蹂/躏的靡丽之美,仿佛不久前才被人仔细亲吻过。
太冷了。
桃乐丝微不可查地打了个寒颤。
明明现在还是夏天,可是他的信息素实在太冷了。
不止是近距离的缘故,他的视线也同样让她有种不适的感受,他直直地盯着她的脸, 这让她实在有些窘迫。
桃乐丝伸手轻轻推了推他的胸膛, 试图避开他的视线:“海因里希, 你、你先让开一下,我……”
然而她的话还没有组织完毕, 他突如其来的一句话,就让她直接呆在了原地。
“今天主教找到我,他希望我们可以结婚。他说,这也是教廷的意思。”
他的脸色仍旧冷漠,语气却很淡然,仿佛只是在谈论天气一样自然随意。
然而这句话在桃乐丝耳中,不亚于一道惊雷。
她几乎是被震得魂飞九天之外了。
她?嫁给海因里希?
她怔怔地望着他,视线一寸寸掠过他的面容,仿佛在确定这是真的,还是仅仅只是一个玩笑。
半晌。
她勉强扯了扯嘴角:“你……你是怎么回答的?你答应他了吗?”
“那要看你。”海因里希垂下眼睫,反问道,“你是希望我答应,还是希望我拒绝?”
*
幽暗的地牢。
只有烛火微弱的光线在摇曳。
这里是教廷的禁地,常年无人前往,也无人看守,静得仿佛世外之地,就像是同时被神明和魔鬼遗忘了。
可是今日却不同。
“主教希望我能嫁给海因里希,他说这也是教廷的意思。”
一道忧郁又柔和的女声轻声道。
“诶?嫁给教廷的神子啊……这样不是很好吗?”
另一道男声温柔又活泼,充满了少年气。
“可是……我不想嫁给他。”少女轻声抽噎了一下,“海因里希也好,西尔维奥也好,我不想,嫁给教廷的任何人。”
金发少女无助地将视线转向地牢里的方向:“卡洛斯,我该怎么办呢?”
被叫做卡洛斯的少年有一头棕色的短发和一双棕色的眼睛,看起来十分温和讨喜,他的长相与其说是精致俊美,倒不如说是阳光可爱——如果他胸口没有被那道巨大的锁链贯穿的话。
锁链从他的胸膛贯穿,一直连接到他的双脚,几乎是将他牢牢禁锢在了原地。
可是,明明受了这么重的伤,明明胸前的伤口一直血流不止,他看起来却一点也没有虚弱的样子,整个人都散发着阳光积极的气息。
卡洛斯是夏桃十年前就找到的魔神“GULA(饕餮)”(未苏醒版本)。
卡洛斯出身于贫民窟,他在年幼之时就暴露了自己的不凡之处——明明污染度达到了百分之百,却没有堕落成失去理智的异种。
这是绝无仅有的现象,教廷将他带了回来,秘密关押在禁区之内,作为实验的素材和筹码。
桃乐丝刚到教廷的时候,就被神官们严肃地告知了这里面哪里可以去,哪里是禁区。但大家都懂的,作品中一旦出现所谓的禁区,如果主角都不去闯一闯,那还叫什么“禁区”?
更何况禁区之中还有攻略目标在,无论如何都是必须要去的。
所以来到教廷不久之后,夏桃就暗地里开始了自己的冒险。她足够谨慎,又有系统这个外挂在手,这么多年来竟然一直没被人发现。
她还记得第一次见到卡洛斯时的样子。
卡洛斯那时也只有八岁,但他已经不知道被秘密关押了多久。长时间被关在这种暗无天日的环境之中,哪怕是正常的成年人也会发疯,但桃乐丝看到卡洛斯的第一面,小男孩却对她扬起了一个大大的笑脸:“太好啦!终于有人来啦!我已经好久好久没有见到过人了。”
那是个毫无阴霾的笑脸,仿佛能沁出阳光似的。
年幼的桃乐丝好奇地望着他:“之前没有人来看你吗?”
小男孩摇了摇头:“偶尔会有人来,但是来不了多久就会走,然后就又只剩我一个人了。”
桃乐丝不知道的是,那些人都是教廷研究机构下的成员,他们每次到来都意味着又一次实验的开启,那些往往都是些让人生不如死的经历,可卡洛斯却非常盼望他们到来,因为这是他在这里唯一能见到人的机会。
一个人的世界,实在是太孤独了。
听他这样说,年幼的小天使顿时心生怜悯:“好可怜……你不可以出去吗?”
“不能哦。”男孩吐了吐舌头,“放我出去的话会有大麻烦的。”
他这么可怜又这么乖巧,就像她以前养的那只小狗狗一样。
桃乐丝伸出手想摸摸他的头,对方顿时凑了上来,乖顺地任由她摸,就像贪恋她手心里那一点点温暖似的。
她的掌心发出一阵白光,这是治愈的力量,不过几秒,男孩身上的伤口便愈合了。
男孩可怜兮兮地对她撒娇:“我在这里每天都好饿哦,感觉总是吃不饱,如果你下次还来,可以给我带点食物吗?”
“好哦。”小天使认真地点了点头,“我以后会经常来看你的!也会给你带很多食物!”
“太好啦!”男孩笑眯眯地说,“我叫卡洛斯,可以告诉我你的名字吗?”
“我叫桃乐丝。”
那天之后,桃乐丝经常会带食物或者好吃的好玩的来看卡洛斯,顺带和他吐槽教廷的神官们,有些不好直接和海因里希或者西尔维奥说的话,她也可以毫无保留地告诉卡洛斯。
他们就这样瞒着所有人秘密地熟悉了起来。
虽然在教廷受尽了折磨,但不知道是不是天性乐观,卡洛斯看见她总是笑眯眯的,无论她说什么他都超捧场,两个尖尖的小虎牙看起来可爱又活泼,就连信息素都是甜甜的糖果味,阳光得直接拉去当运动番男主都没问题。
每次看到这样的卡洛斯,夏桃都觉得神圣教廷简直是作死。
卡洛斯是魔神“饕餮”,他在七位魔神中是脾气最好的一位,只要糖果充足,就不会想着去搞事。但就是这么一个阳光开朗的魔神,居然被教廷折磨得变成原著中第二位黑化的存在,苏醒后直接毁灭了整个教廷。
虽然夏桃也觉得教廷死有余辜,但不幸的是,她现在就是教廷的圣女代言人……如果真的放任卡洛斯苏醒,等他苏醒后第一件事恐怕就是宰了她。
所以这些年,她趁着魔神尚且年幼,时不时来他这儿刷点好感度,比如送他点糖果、陪他聊聊天、给他治愈一下伤口等等,再顺带展现一下自己作为圣女的“天真纯洁”“善良无私”,表明自己只是个无辜的弱女子,自己什么也不知道,力求和邪恶的教廷撇清关系。
年幼的魔神很好糊弄,夏桃坚持不懈地糊弄了他这么多年,终于把好感度糊弄到了一个很高的数值。
大概是不用担心自己的小命安全了。
结果今天又听说主教想让她嫁给海因里希。
当然,夏桃对此一点都不感到意外。
OMEGA是有情热期的,虽然情热期可以用抑制剂暂时压制,但总不可能用一辈子的抑制剂吧?
圣女殿下是位OMEGA,还是位总是想逃离教廷的OMEGA,有什么会比彻底标记更好控制一名OMEGA呢?
而海因里希正巧是一位ALPHA,还是一位永远不会离开教廷、背叛教廷的alpha,神子和圣女的结合,堪称天生一对,所有人都会送上祝福的。
桃乐丝当然看得懂背后的深意,一旦嫁给教廷中的人,无论是海因里希还是西尔维奥,都意味着她这辈子都别想离开教廷了,被标记后的OMEGA自然会心甘情愿地留下来。
可桃乐丝不想。
她非常无助,可又不知道该怎么办,只能把自己的想法说给卡洛斯听,这只是倾诉,并不指望他能帮上什么忙。
可卡洛斯沉思了一会儿,却说:“既然桃乐丝不想嫁给他们……那我帮你把他们都杀了吧?”
“只要把教廷里的人全部杀掉,他们就再也无法勉强你做不想做的事了。”
棕发少年照旧一脸阳光的笑容,语气轻描淡写到仿佛只是在谈论如何吃一个冰淇凌。
“诶?”桃乐丝愣了一下,下意识摇了摇头,“哪里就有杀人那么夸张了……再说了,教廷里的大家都很厉害的,卡洛斯你这么弱,又打得过谁呢?”
“我这么弱?”
棕发少年罕见地懵了一秒。
“无论如何还是谢谢你安慰我,我现在心情好多了。”桃乐丝显然没把他的话放心上,冲他挥了挥手,“放心吧,我会想到办法的!已经很晚啦,我要回去了,卡洛斯你也早点休息吧,晚安!”
他也冲她挥了挥手:“晚安。”
她走了。
就像是唯一一束阳光也从指缝间溜走,整个地牢重新暗了下来。
有了声音之后再归于寂静,不亚于见过光之后再沉入黑暗,都是一样的残忍。
卡洛斯躺了下去,任由锁链拉扯着他胸膛的血肉带来剧痛,他仍旧笑眯眯,宛如一幅镶在脸上的微笑面具。
这副面具只有在面对她时才会灵动起来,一旦没有了她的存在,立刻就变成毫无生气的冰冷死物。
这么多年,始终如此。
突然,仿佛一颗石子投入水面,地牢内的空间如同波纹般层层荡漾开来。
一个白发红眸的俊美少年出现在卡洛斯面前。
显然已经不是第一次见面,看见他出现,卡洛斯神情丝毫不变。
“真可怜。”白发少年微笑道,“明明只要你想,就能获得无与伦比的力量,离开这个牢笼,撕碎所有伤害过你的人。”
“为什么不呢?GULA?”
是啊,为什么不呢?
卡洛斯没有回答。
忍受着暗无天日的地牢,忍受着日复一日的折磨,这个世界的一切都是如此令人憎恶,只要他想,他分明随时都可以苏醒为魔神,撕碎神子也可以,毁灭教廷也可以,甚至杀光整个世界的人都无所谓。
为什么不呢?
就像他始终没有想明白,明明第一次见到她,他就决定利用这个天真又愚蠢的小天使逃出去,然后再吃了她,吸食她的力量,把她变成自己苏醒的第一份祭品。
可他非但没有这样做,反而放任她活了下来,时不时像只小麻雀似的叽叽喳喳地绕着他飞,微笑着听她说些无聊的话。
所以,为什么不呢?
为什么不呢?
白发少年没有等到卡洛斯的回答。
他也不需要等他的回答了。
真是令人厌恶。
他平静地想。
除了他以外,离苏醒最近的魔神饕餮,竟然为了一个女人,一再拖延回归自己的身份。
这算什么?
“爱”么?
他有些想笑。
谈论这个字眼,简直是侮辱魔神的身份。
更何况那个女人身上,无论是治愈还是净化的力量,都让他恶心得想要作呕。
不过没关系,作为魔神之一,他会想办法帮助迷失在旅途中的同伴,找回自己应走的道路。
比如——
今晚就去杀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