奥罗拉家族养了一只小天使的事, 到底还是暴露了。
自然的,没有任何回旋余地,教廷下达了带走桃乐丝的命令。
奥罗拉家族不敢违抗, 临走前,奥罗拉夫人强忍着眼泪给桃乐丝准备行李。
年幼的小天使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也不知道自己这一去可能永远都无法回来了,正在为即将到来的远行感到兴奋。
好吧, 其实夏桃什么都知道, 但问题是又不是真的不回来了,她实在不想临走前还和他们演一出执手相看泪眼的戏码, 只能装傻。
况且她要是不走, 世界谁来拯救哇!
真要在奥罗拉家躺平到十八岁,就可以直接进入全灭结局了, 大家一起GG吧!
夏桃没有等太久,第二天一早, 教廷的专属悬浮列车就来接人了。
不知道是巧合还是命运, 她恰好遇上神圣教廷一年一度的“圣子/圣女”筛选。
每年的这个时候,神圣教廷就会从世界各地搜罗具有“净化”属性的孩子,并将他们送回教廷,测试精神力的强弱。
达标的孩子们会被留下来成为“圣子/圣女”,而未达标的则会视个人精神力强度不同,被送入医院或军校医学系进行学习,强度实在太弱的则会被送回来处。
被搜罗来的孩子们不全是首都的居民, 也有很多家住“污染区”附近的底层人民, 神圣教廷的筛选, 几乎是他们唯一能跨越阶层——或者说唯一能顺利活到长大的机会。
车厢内,随处都可以听到孩子们祈祷的声音。
“上帝保佑, 请一定要让您虔诚的信徒通过测试……”
“我再也不想回到那个又脏又臭的地方,我要过人上人的生活,拜托了,就让我过关吧!”
甚至还有不少孩子在小声哭泣。
有焦虑担忧的,自然也有信心爆棚甚至冷嘲热讽的。
“能通过测试的当然只有我,其余人当好陪衬就可以了。”
“不知道为什么非要选一群贱民来这里,真是浪费首都的空气。”
“还是等着回污染区送死吧。”
众生百态。
桃乐丝好奇地在厢门外听了一会儿,身后突然传来一个温柔又礼貌的男声:“奥罗拉小姐,列车悬浮行驶中可能会出现颠簸,为了安全考虑,请尽快回到您自己的车厢。”
桃乐丝回过头。
来人是个十一二岁左右的少年,黑发黑眸,长着一张十分俊秀的脸,虽然年纪尚小,但身姿已经非常挺拔。
他穿着教廷骑士团的黑色制服,胸前挂着刻有玫瑰与剑的徽章。
少年名叫西尔维奥,是这次在世界各地接人并护送他们前往教廷的骑士长。
他这么年轻,就能拿到骑士长的称号,只能说明一件事,西尔维奥的精神力非常强大。
他的精神力评级是S,超越骑士团里的其余所有人。
甚至有人说,他的精神力评级之所以是S,是因为最高只有S。
西尔维奥出生于平民家庭,很小就因为出类拔萃的精神力被选入教廷的骑士团中,为教廷做事。因为事情总是办得漂亮又有效率,所以颇受教廷高层的看重,很快就升到了骑士长的位置。
但夏桃知道,他的身份远不如表面上看起来的那么简单。
西尔维奥是这部邪道漫画的七位主角之一,也是魔神“AVARITIA”(贪婪)。
只是如今的他尚未觉醒罢了。
她看他的时间似乎有点太久了,黑发少年偏了偏头,有些疑惑:“奥罗拉小姐?”
“好的,我马上就回去!”
桃乐丝乖巧地应道,可是一转身,她就呆在了原地。
这么多节车厢,到底哪个是她的呢?
身后的少年很轻地叹了口气:“奥罗拉小姐,请跟我来。”
他伸出手,手上还戴着黑色的制服手套,骨节分明,桃乐丝拉住他的手,老老实实地跟在他身后。
终于,西尔维奥在一节车厢前停住。
“就是这里。”
他推开厢门,等桃乐丝进去后才继续道:“列车行驶途中有发生危险的可能,请您待在车厢内不要随处走动,有事的话就按一下桌子上的按钮,我会及时赶来的。”
小姑娘全程都乖乖地听着,并不时点头,看来是把他的话全都听进去了。西尔维奥稍感欣慰,然而话音刚落,她就迅速地拍了一下桌上的按钮。
西尔维奥:“……”
西尔维奥:“是有事的时候。”
桃乐丝:“我现在就有事。”
西尔维奥:“……什么事?”
“一个人在车厢里好无聊哦。”桃乐丝小声道,“你进来陪我说说话可以吗?”
她那双水灵灵的粉色大眼睛眨巴眨巴地望着他,试图萌混过关。
西尔维奥:“……”
她到底还是小孩子,西尔维奥叹了口气——他全然没想到自己其实也比她大不了几岁,但他还是和气地点了点头:“好。”
其实西尔维奥并不是一个对旁人百依百顺的人,但他不得不一再答应顺从这位奥罗拉小姐的要求。
因为这场列车护送之旅,他原本就是为了她一个人而来的。
想也知道,列车上的人不过是“圣子/圣女”的预备人选,哪里就有那么大的面子,能劳烦骑士长大人亲自护送呢?
自从教廷发现桃乐丝身上天生长出的翅膀后,她就成了教廷势在必得的存在。西尔维奥表面的任务是为了护送这些孩子们前往教廷,实际上包括他在内整个列车上的骑士团的任务只有一个,就是保护这位奥罗拉小姐的安全。
早在前来护送她之前,他就已经听说教会了发现一只“天使”,可是当他见到这位“小天使”时,才发现她和他想象中有点不太一样。
在西尔维奥的印象里,天使似乎都应该是圣洁的、庄严的、充满神性的,可是这位奥罗拉小姐除了外貌比较具有迷惑性外,剩下的时间都像脱缰的野马一样在整个列车里乱窜,似乎对列车里的一切都充满好奇心。
西尔维奥也不得不跟在她身后,以防这只小天使一不小心把自己的翅膀给摔折了。
“还有多久到教廷呢?”
桃乐丝问道。
“还有半个小时左右。”西尔维奥想了想,“是觉得无聊了吗?”
小姑娘摇了摇头,兴致仍然很高:“不,不无聊。我很喜欢这里,坐列车很有趣,真希望以后天天都能坐列车。”
西尔维奥委实不知道坐列车到底有趣在哪里,只觉得这大概是贵族小姐的趣味,于是干巴巴地回了一句:“哦。”
列车穿过了森林,一大片郁郁葱葱的绿色直直地扑进了窗户,阳光在绿叶间跳跃,丁达尔效应随处可见。
小天使“哇”地一声站了起来,直接扑到了窗户边:“这就是书上写的森林吗?这还是我第一次看见森林!好漂亮哦!”
此话一出,她这种非常缺少常识的表现终于让西尔维奥觉得有点奇怪了:“……第一次?奥罗拉小姐以前没有见过森林吗?”
“没有诶。”桃乐丝诚实地摇了摇头,“不知道为什么,爸爸妈妈从来不让我出门,我只能在家里活动,所以没有见过。”
西尔维奥微微一怔。
他望着她背后那对洁白的羽翼,突然沉默了。
她从诞生至今,竟然一次都没有出过家门吗?就因为那双翅膀?
这种做法未免有些太过残忍,可西尔维奥能理解奥罗拉家族的担忧,出现在大众面前意味着暴露,而暴露的结果,就像现在这样,她必须和父母亲人分离,从此作为一个象征在教廷生活。
或许终其一生,她都无法离开教廷。
对于他这种平民家庭的孩子来说,神圣教廷已经是他能选择的最好的道路了,可桃乐丝原本就是奥罗拉家族的小姐,又何必要这么辛苦地生活?
他已经知道她接下来会面临什么了,可眼前的小天使还不知道。
她还正在为自由的空气而高兴。
列车很快抵达了目的地。
一座恢宏壮丽的教堂就这样出现在了所有人面前。
不,与其说是教堂,倒不如说更像是一座宫殿。
教堂是完全的哥特式建筑风格,以穹顶结构为主,十几座高塔直插云端,需要人将脑袋高高扬起,才能勉强看完教堂的全貌。
它仿佛是座落在云端之上的圣殿。
教堂内部采用了大面积的玻璃窗设计,此时正值狼狗时分,橙黄色的阳光透过色彩斑斓的玻璃花窗照进来,洁白的柱廊、高耸的穹顶、精致的天使浮雕,全都被映成了明丽绚烂的油画。
五彩斑斓的光影在明昧间浮动,一时让人分不清自己是否已经身处天堂。
即使是成年人,第一次看见这种场景也难免震撼,更何况是无法掩饰情绪的小孩子呢?
无论是贫民窟出身的孩子,还是贵族出身的孩子,面对这样瑰丽的建筑,都不由得睁大了眼睛。
教堂最前方,正站着几个神职人员,为首的青年一身红色祭服,正是夏桃昨晚就见过的红衣主教。
而在红衣主教的身侧,正站着一个身穿白色祭服的小少年。
他看起来至多是十一、二岁,有一头银白色的长发和一双极其漂亮的蓝色眼眸,就连睫毛也是极其罕见的银白色。
少年容貌精致漂亮到了极点,也清冷淡漠到了极点,他静静地站在红衣主教身边,明明是从高处俯视着众人,海蓝色的眼眸里却空无一物。
除了夏桃,显然也有其他人注意到了这个少年。
她听见身边有人小声问道:“他是谁?”
“海因里希,教廷的神子大人,听说是精神力达到了S级的天才。”
“为什么叫他神子?和圣子圣女是一个意思吗?”
“不,叫他神子是因为……”有人压低了声音,“我听说,他是现在人类中唯一一个,不受‘污染’影响的人。无论他去过多少地方,杀死了多少异种,‘污染度’始终保持为零。”
“真的吗!可是这怎么可能呢?!”
“污染度”永远保持为零,这也就意味着就算有一天,全世界都被“污染区”占领,所有人类都堕落成了怪物,海因里希也会是唯一清醒的那个人。
他会是人类最后的希望。
但夏桃知道,现实比想象残酷得多。
海因里希非但不会是人类的希望,他甚至还是造成世界毁灭的元凶之一。
魔神“LUXURIA”。
真是有趣,明明是如此冷色调的一个人,代表的魔神竟然是七宗罪中的“色//欲”。
身旁有贵族家的小孩发出了嗤笑:“哼,什么神子大人,不过是教皇的私生子罢了。出生都见不得光的东西,也配叫神子?”
“不许你随意侮辱教廷!你有什么证据证明——”
“肃静。”
神官打断了孩子们的窃窃私语。
像是根本没听见下面的争吵,红衣主教神情温和地开口道:“孩子们,欢迎你们来到教廷,这是你们距离神明最近的一刻。能够来到这里,说明你们都有一颗侍奉神的心,然而每个人的潜力是不同的,最终能否留下来,还要看神的旨意。”
夏桃:……这就是主教的实力吗,连说话都这么神神叨叨的。
红衣主教自然听不见她心里的腹诽。
神官们在他的示意下,掀开了前方的布帘。
一颗晶莹剔透的淡红色水晶球出现在了众人的视野里。
红衣主教不再开口,也没有其他人向孩子们解释,最前方的神官直接道:“下面依次进行测试,被叫中名字的人走上前来。”
他看了眼名单。
“艾拉。”
被叫中名字的是个脸上有小雀斑的可爱女孩,她衣着朴素到甚至有些贫寒的地步,显然家境不太好,再加上连姓氏都没有,是孤儿也说不一定。
骤然被叫中了名字,小姑娘紧张又忐忑,有些怯生生地在众目睽睽之下走上前去。
“艾拉,把手放在水晶球上。”神官说道,“想象着它是一个脏东西,而你此刻正要用自己的力量把它净化干净。”
这样抽象的表达显然让小姑娘有点懵逼,但她完全不敢说一句反驳的话。
艾拉把手放在了水晶球上,闭上眼,努力按照神官所说的进行想象。
突然间,水晶球上发出一阵耀眼的金色光芒,它的亮度就像是一个炽光灯似的,直接照亮了大半个教堂。
神官赞许地点了点头:“不错的强度。恭喜你,艾拉。”
他在“艾拉”的名字后面记了一个“A”。
这就是能留下来的意思了,艾拉喜极而泣,感激地对神官和主教连连鞠躬,开心地跑了下去。
“下一个,巴特·哈丁。”
被叫中名字的是此前多次大放厥词的贵族男孩中的一位,他咽了咽口水,显然也有些紧张,却强撑着不肯表现出来。
他把手放在了水晶球上。
然而这一次,水晶球上发出的光芒,却微弱得仅仅像一盏台灯。
神官微微摇了摇头,在他的名字后面记了一个“E”:“没有达标。”
“开什么玩笑?!”男孩满脸不可置信,“我的精神力强度怎么可能连那个贫民窟出身的穷酸鬼都比不过?!我说你们该不会是在这个东西上面动了手脚吧?!”
显然是个被家里人宠坏了的小少爷,没有和小孩子争论的欲望,神官们面目表情,连一个眼神都未曾施舍给他,骑士团的人就已经把他强行带了下去。
“下一位——”神官看了眼名单,突然不着痕迹地顿了顿,“……桃乐丝·奥罗拉。”
听见这个名字,原本闭目养神的红衣主教,突然睁开了眼睛。
整座教堂,所有人,包括大人和小孩,主教和神官,都将目光集中到了最前方那个金发粉眸的小女孩身上。
还有她身后那对雪白的翅膀。
就像是天使的羽翼。
让他们看看吧,无数人在心中轻声道,让他们看看,这双翅膀到底是畸形的突变,还是神迹的证明。
可是被他们寄予厚望的女孩却一点都不紧张,她完全没有感受到此刻的氛围一般,蹦蹦跳跳地跑到了水晶球……旁边的海因里希面前。
她仰头望着比自己高了一个头的蓝眸少年,非常真诚地赞美道:“你的眼睛好漂亮哦!”
海因里希抬了抬眼睫,那张冰雪般冷冽的面容上似乎是有一瞬间的惊讶,他冲她点了点头:“谢谢,你的眼睛也很漂亮。”
语气冷漠却认真,显然不是客套的说辞。
眼见小姑娘就快和神子大人交上朋友了,一旁的神官终于忍不住道:“奥罗拉小姐?请先进行测试好吗?”
桃乐丝乖乖点头:“好的,神官先生。”
说完,她闭上眼,把手放在了水晶球上。
几秒过去,水晶球没有丝毫变化,仿佛它真的只是一个单纯的水晶球。
“怎么会这样?”
“难道她的精神力强度弱到连激发水晶球都做不到?”
“不会吧?那她身后的翅膀……”
看见这一幕,不少人都开始疑惑地窃窃私语。
神官沉吟了片刻,也有些不太敢相信这个结论。他拿起水晶球检查了一下,确认它没有任何问题,又将它放回了原处:“奥罗拉小姐,请再试一次。”
他忍不住提醒道:“不用着急,可以慢慢来,请在心中把它想象成一个需要净化的脏东西,试着对它输入能量。”
桃乐丝懵懵懂懂地点了点头,将手重新放了上去。
然而十几秒过去,水晶球依然没有任何反应。
私语声逐渐变得大了起来。
“果然不行啊……”
“还天使呢,就说她身后那对翅膀是基因突变吧?”
“也可能是返祖现象。”
“好可惜,还以为又能见证一个S级天才的诞生呢……”
按照常理,水晶球没有反应只能此人的说明精神力弱到几乎可以忽略不计,这种存在显然不符合要求,是要被教廷遣送回家的,但这个女孩……神官也有些拿不定主意,只好扭头看向红衣主教:“主教大人?”
红衣主教脸色不变,他看了水晶球片刻,突然说:“去把无色水晶球拿过来。”
“无色水晶球?!”神官们都面露惊色,“主教大人,那个可是——”
“去拿过来。”
“……是。”
不过片刻,无色水晶球就代替了红色水晶球的位置。
红衣主教看着眼前的粉眸小姑娘,语气温和道:“再用这个试试。”
“噢,好的。”
桃乐丝乖乖地点了点头,把手放在了无色水晶球上。
几乎是一瞬间,如同超新星爆发般的璀璨光芒直接笼罩了整个教堂,甚至还在不断地往外扩散!
整个首都的大街上。
巷子里。
公园中。
商场内。
甚至是每家每户。
所有人都不约而同地停下了手中正在做的事,不可思议地看着几乎笼罩了整座翡翠之城的金色光芒。
“天呐……”
“这是神迹吗?”
教堂的钟声响了。
桃乐丝收回了放在水晶球上的手,笼罩了整座城市的璀璨光芒化作了一根根流光的金色羽毛,翩然坠落而下。
就像是天使掠过后留下的痕迹。
光芒散去。
教堂中的众人望着最前方那个闭着眼,看起来圣洁无比的小天使,没有人再说一句话。
整个教堂一片寂静。
这是对美的赞叹,也是对神的敬畏。
片刻后,天使睁开了双眼。
她眨了眨粉色的眼眸,有些忐忑地问道:“这种程度可以吗?我应该算合格了吧?”
然而并没有人回答她的问题。
因为包括红衣主教在内,在场的神职人员,甚至是教廷骑士团,全都在此刻单膝下跪,所有人都低下了头颅,恭敬地向她行礼:“圣女大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