柏长风开始后悔将自己裹得严严实实的了——山寨中的人见到闻人歌和尤拉西斯后纷纷笑着问好,然后就满脸好奇地看着她们身旁的自己。
他们并非自己想象中的凶恶歹徒,他们衣着朴实,面庞憨厚,面上满含笑意,看起来生机而灵动。
他们是人,普普通通的人——柏长风很快意识到了这一点。
一个普通人,而非看见自己就只会畏畏缩缩跪下甚至恨不得亲吻自己靴子的那些……“生物”。
她被从各个方向投射而来的好奇目光看得有些尴尬了,再想到这里的人也不一定会认识自己,便有些想把兜帽取下来。
可偏偏闻人歌并不开口劝,她在尤拉西斯面前又拉不下脸,便自己一个人拧巴了起来。
“那里是我们的教室。”闻人歌唇角依然是那副懒散的笑容,带着柏长风来到一处平房。
平房里上到十四五岁,下到六七岁的孩子都有。大些自己在低头看一些破破烂烂的书,小些的聚在一起,自己曾见过的那个颇有天赋的魔法师少女正手拿碳笔,在一块巴掌大的草纸上写字,一字一字的教。
“这个字叫【家】,”少女嗓音稚嫩,“家就是大家住在一起的地方。”
“那家就是山寨对吧。”有小孩叫嚷着。
“是,当然是。”少女还没开口,身旁人就抢答,“山寨就是家!”
“可我妈妈说我和爸爸住的地方是家!”
“那你妈妈说错了!”
“我妈妈不可能说错!”
“那山寨是家,你们住的屋子也是家。”
“可一个人怎么会有两个家呢!”
少女被吵吵嚷嚷的声音围绕,一个头比两个大,不得不扯着嗓子大声喊起来,“安静!安静!”
柏长风看得好笑又动容——她幼时都是请的老师上门授课,并没经历过这种,粗糙纯朴甚至颇具野性的课堂。
“大孩子们在看什么呢?”她轻声问。
“算数,还有我们每次下山带回来的一些报纸,”闻人歌无奈笑笑,“便宜又可供阅读的文本实在是太少了。”
“报纸?”柏长风又是一怔,随后迟疑问道,“我记得这个年纪……可以看些绘本。”
“伯爵大人,”尤拉西斯冷不丁开口,声音中是淡淡的嘲讽,“报纸已经是市民们才买得起的阅读物了,至于你说的绘本,我听都没听过。”
柏长风用力抿了抿唇。
“好了尤拉西斯,”闻人歌对突然句句带刺的山贼头领也是有些头疼,揉揉太阳穴,轻咳一声,试图转移话题,“走吧,我还想带你去装备部看看。”
……
三人还没走到装备部,一声惊人的爆炸声响起,一阵火热的浪潮从某个方向极速略来。
尤拉西斯眸色一凝,迈步上前,刚想将人护在身后,身前却骤然升起了一块凝实的魔法盾,将所有波动尽数吞下。
伸手去捞闻人歌的手也扑了个空,她回头一看:闻人歌被柏长风扯了个趔趄,此时略显狼狈地扶住她的肩膀——而那出尽了风头的魔法盾显然也出自后者的手笔。
尤拉西斯不爽地啧了一声。
“什么情况?”柏长风并不“应战”,而是面色凝重地看向爆炸声传来的方向,“这种波动,都相当于一个中型魔法了。”
这帮山贼们居然还掌握了这种程度的力量么?
“不要慌,”闻人歌笑眯眯,“那是装备部的实验,他们在研究魔晶和石油的合适配比。”
她伸头看了看那边,表情有些遗憾,“他们得先收拾烂摊子,现在恐怕不太适合去参观了。”
魔晶,柏长风知道。
“石油是什么?”她疑惑地看着闻人歌。
“这就是我最难以想象的地方,”闻人歌叹口气,“我能理解不同世界的情况不同,但……古往今来,你们竟然没有一个人发现,有一种可以烧的黑色液体么?”
柏长风博学,她想起好像在一些奇物志上有过这种东西的记载——它会漂浮在海洋上,明明是液体却极为易燃,但作为液体,它的可燃性让它并不适合水系法术,可对火系元素来说它又过于不稳定,不能作为魔力载体,所以大多数魔法师也就失去了研究它的兴趣,只作为一种奇观记载。
“其实发现了。”她诚恳道。
“但你们并没有利用起来,因为一些先入为主的思想,也因为魔法实在是太好用了,”闻人歌无奈,唇角笑容却有些狡黠,“不过倒是便宜了我。”
“你刚才说,装备部在实验魔晶和石油的合适配比?”柏长风愣了好一会,突然反应过来。
“是,”闻人歌缓缓点头,又微微挑眉,“小伯爵,你觉得普通人有能力操纵魔晶武器么?”
“当然是可以的,”柏长风毫不犹豫地回答,“帝国的精锐军队会配备一些魔晶枪和魔晶炮,你们之前肯定还没遇上这种部队——这些魔晶枪和魔晶炮普通人也能操纵,只是魔法师操纵起来更快更好而已。”
“但造价昂贵,弹药和炮弹更贵。”闻人歌笑眯眯。
柏长风迟疑了会,点点头。
“如果,我们能将刚才这种堪比中型魔法的力量,成功交到每一个普通人手中呢?”闻人歌那双深邃的黑眸似乎能看穿她的担忧,“小伯爵,如果每一个不管能不能沟通魔法波动的人都有能释放中型魔法的能力,世界会怎样?”
柏长风愣愣呓语,“会乱了套的。”
“不,他们只是会打破身上那几千年几万年的枷锁。”
是,是的。
柏长风怔怔想着。
如果闻人歌说的是真的,那人们就真的有了打破枷锁的力量。
甚至,拥有了点燃世界的力量。
“小伯爵,”她看着自己,神色郑重而严肃,“您可能不知道,我这条命是捡来的,我一开始本来想平静度过捡来的一生,但我所受到的教育,不允许我对这片土地上的阴暗视而不见。”
“柏长风,”她又一次喊了自己的全名,“我知道个人的力量在时代面前是渺如尘埃的,而我这具破烂身体也注定了,我能做的事其实很少很少。”
“我只能点燃一团火,我只能扒开他们的眼睛,我只能塞给他们一把枪。”
她再一次向自己伸出手,面上是温柔却洒脱的笑,“这多少会有点累,可以稍微帮帮我么?”
柏长风怔怔看着她,没有伸手,也没有回答。
闻人歌手伸出了半天,没见回应,面上并没有被拒绝的恼意,只是笑着缩回了手,拍拍她的肩膀,“今晚在这里住一晚?”
“不了。”柏长风下意识拒绝。
“嘶,可是我已经吩咐厨房晚上做甜品了,”闻人歌满脸遗憾,可唇角笑容依然狡黠,“那可是蛋和糖耶,不能浪费呀。”
你们可以自己吃。
但这帮山贼平日里大概是舍不得不吃糖的,只有贵客来才会做。
柏长风思绪流转,唇瓣翕张,嗫喏几句,拒绝的话却再也说不出口。
鬼使神差的,她突然扭头看了眼已经和山上土狗们玩成一团的自家宝贝猎犬——那条聪明的猎犬此时正追着自己尾巴转圈圈,眼神看着有些“智慧”。
就没见过这条狗玩得这么疯过。
“……我的那份,请不要太多糖,我不喜欢太甜的甜品。”
“有品位。”
“……啊?”
“我对甜品的最高赞赏也是不甜。”
……
傍晚,尤拉西斯开心吃完了盘子中的小蛋糕,刮了刮盘子中剩余的奶油,送入口中,满足地眯起眼睛,又思考两秒,叉子闪电般探出,从闻人歌盘子里叉了一小块蛋糕回来,送入口中。
她眉毛很快拧在了一起,摇头叹气,“寡淡无味的甜品,简直就是暴殄天物。”
闻人歌瞪她,骂骂咧咧,“你懂什么,再甜就腻了。”
柏长风赞赏点头。
她不太喜欢吃甜品,原因就像闻人歌说的——无论怎么叮嘱少放糖她都觉得腻。
但这块据说和闻人歌同样口味的小蛋糕就很不错。
她看着身旁骂骂咧咧的两人,将闻人歌那做作的心疼表情净收眼底,几乎没有思考,下意识从盘子里挖出一大块蛋糕放在她盘子中。
“吃我的。”
尤拉西斯动作一顿,盯住柏长风。
闻人歌莫名觉得背后一凉,装出来的做作笑容瞬间收敛,看看盘子中那块格外惹眼的小蛋糕,陷入沉思。
吃还是不吃?
她好像做不到一碗水端平,让两个人都满意。
那就让两个人都不满意吧。
“小铃儿,过来,”她一眼看见那个魔法师小女孩,唇角顿时扬起笑容,将盘子径直递给她,“姐姐吃不下了,帮帮忙好不好?”
小女孩眼睛顿时一亮,也不客气,满心欢喜的接过。
柏长风抿抿唇,于是也将自己的盘子递过去,却被闻人歌一下推了回来,“你吃你的。”
“我也吃不下了。”柏长风试图辩驳。
“呵,你们这种一顿饭能吃半头牛的武者,”闻人歌毫不客气地拍拍她坚实的胳膊,“吃不下了?谁信啊。”
她也不给柏长风说话的机会,伸了个懒腰,摇摇摆摆站起身,“昨晚没睡好,我先撤了。明早见,到时候我送你下山。”
柏长风想要起身跟上,却被身旁人盯住,只能坐在原地目送闻人歌溜溜哒哒远去,叉子无意识搅着盘子中的蛋糕,反应过来时已经没了蛋糕体的形状。
她低头看了会,还是将其送入口中。
“给你安排好了房间,在我屋子隔壁,”尤拉西斯轻咳一声,打破沉默,“条件不好,您凑合住。”
“我没事。”柏长风假装听不懂她带刺的话,摇摇头,走向和土狗们玩成一堆的黑豹,打了个呼哨。
黑豹猛地一激灵,反应过来了,抖了抖身子小跑到她身边。
柏长风蹲下,和那些不怕人的土狗们面面相觑,想起了闻人歌曾说过的话,于是伸出手,“握手。”
于是许多只爪子纷纷抬起,塞到她手中。
她莫名被逗笑了,心情极好。
一只黑黢黢的爪子也塞进了她手中。她一扭头,黑豹眼神期待,尾巴摇得和风火轮似的,显然在等夸。
“真棒,”她笑笑,伸手摸摸黑豹脑袋,“走了,明天回家。”
……
“闻人歌住哪?”柏长风看了一圈尤拉西斯安排的屋子,没有发表意见,只是突然想起来一件事,便抬头问道。
尤拉西斯抱臂,抿紧了唇,眼神那叫一个警惕。
“算了,我不问。”柏长风吃了个软钉子,颇觉无趣,摆摆手,自然在床榻上坐下。
黑豹不知道她情绪有些低落,兴奋地绕着床跑了两圈,找准了床尾的位置,曲起后腿,起跳。
被柏长风稳稳在空中揪住后脖颈。
“脏兮兮的,爪子都没擦,还想上床?”柏长风有一丝嫌弃,将狗子丢回地上。
黑豹呜呜嘤嘤叫了两声,又围着床榻转一圈,突然就转身窜出去了。
柏长风莫名其妙,怕黑豹惹事,急忙起身跟了出去。
黑豹跑得很快,宛若黑夜的影子,径直冲着一个方向就去了。尤拉西斯先是一怔,认出一人一犬奔向的方向后,悔恨不已地一拳砸在掌心,快步跟上。
昨天就不该心软让这狗和闻人歌睡。
另一边,几分钟后,一道黑色的闪电从虚掩的窗户轻盈窜进屋子,引得闻人歌惊呼一声,“黑豹?”
随后是急匆匆赶到的二人组。两人在窗前急刹车,和屋中的人面面相觑。
柏长风望着闻人歌——只有一窗之隔的她大概是刚洗漱完,大氅和外套都脱掉了,留一身略薄的宽松毛衣。毕竟是初春,晚上还冷,其实说薄也薄不到哪去,只是湿漉漉的长发垂落在肩头,一滴又一滴的水珠浸入布料,压出暗色的纹理。
“抱歉。”她的手和嘴都比脑子快,还没想明白当前的状况便啪的一声关上了窗。
尤拉西斯莫名其妙而富有敌意地看向身旁垂下脑袋的人——她自认为看清楚了屋内的所有细节,但她不明白身边的人为什么耳朵红了。
她也不敢问,生怕柏长风比她多看到了什么。
只是没过多久,闻人歌一脸迷茫地推门出来,而身旁的黑豹乐呵呵叼着昨晚睡的软垫,屁颠屁颠跑回柏长风身边。
柏长风伸手,狠狠敲了小狗一记脑瓜崩,深呼吸一口,让初春夜晚的寒风略微平静了茫然躁动的心,抬头看向闻人歌,干巴巴问,“你住这儿?”
“对啊。”闻人歌有点夜盲,也就看不清柏长风局促的表情,茫然点头。
“噢噢噢,那个,抱,抱歉,黑豹惹麻烦了。”她又干巴巴道歉,拎起狗子的后脖颈转头就走。
“她怎么了?”闻人歌懵逼看向尤拉西斯。
尤拉西斯压制住心中的敌意,用理智思考了会。
想不通,根本想不通。
“大概只有她自己才知道她在想什么吧。”尤拉西斯最后如是评价。
其实,柏长风也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
刚才闻人歌穿着正常得可以上街遛弯,而自己把她从河里捞起来时,也分明见过更狼狈的她。
可自己当时心境古井无波,现在却乱了阵脚,恨不得赶紧逃离现场。
她疑惑,茫然,忐忑,恐惧。
小伯爵突然顿步,按住心口,弯下腰,深呼吸好几次。
“……我大概是病了。”她在风中留下一声叹息。
……
“黑豹是很喜欢这垫子么?”次日清晨,闻人歌和尤拉西斯将柏长风送到路口,前者一脸疑惑地看着叼着大垫子不松口的猎犬,又笑笑,“那就送它了吧。”
出门前嘱咐黑豹决不能松口的柏长风淡淡点头,仿佛又恢复了那个没什么情绪的小伯爵,“谢谢。”
“不客气,”闻人歌耸耸肩,又从尤拉西斯手中接过重重一提东西,塞进柏长风手中,热情道,“山上一些特产,带回家吃。”
“啊?不用了。”
“拿着拿着,就一点心意。”
小伯爵哪见过闻人歌摆出的村里过年时走亲访友的这股劲儿?好不容易抚平的心情又骤然尴尬局促起来,不得已接过那一大袋东西,沉甸甸的。
身旁的黑豹口水一下浸湿了软垫,眼巴巴看着柏长风,鼻子一动一动,上去拱袋子。
“记得放黑豹够不着的地方啊,”闻人歌嘱咐,“里面有几只风干兔,腊肠腊肉什么的,不要拒绝,山上唯一不缺的就是肉了,都是野味。”
柏长风拒绝的话被堵在了嘴边,抿抿唇,点了点头。
“那么,小伯爵,再见。”闻人歌言笑晏晏。
“再见。”
但脚下生了根似的,不动弹。
“还有话要说?”闻人歌挑眉。
“是。”柏长风缓缓点头,昨晚想了一晚上终于决定不问出口的那个问题又涌到了嘴边。
“据我所知,”她慢吞吞的,声音很轻,“除了春忙,还有秋忙。”
面对这颇显无厘头的一句,闻人歌先是一怔,随后笑了起来。
“我知道了,”她歪了歪脑袋,伸出手,“那就约定一下?”
柏长风第一次伸出了手,轻轻握了握。
“约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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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日下午,刚到家睡了不到三小时困得不行的黑豹骤然被人从犬舍里揪了起来。
“闻闻,”柏长风塞给它那个软垫,示意黑豹嗅闻,又忐忑地往它狗嘴里塞了个篮子,篮子里是油纸包好的重重一摞东西,“认识路吗?”
黑豹反应了半天,尾巴骤然一耷拉。
又要跑一趟啊。
“回来给你加鸡腿。”柏长风用力摸摸它脑袋。
黑豹呜呜两声,有气无力地爬起来,放下篮子,喝了两口水,小跑着出发了。
柏长风目送它远去,又回到自己乱糟糟的书房,忐忑不安地坐下,深呼吸。
……
山上,傍晚,闻人歌见到了一只风尘仆仆的狗子,叼着篮子,轻盈从窗户中跃进来。
“黑豹?”闻人歌讶异。
大黑狗把篮子往地上一放,就瘫在一旁开始喘气了。
闻人歌上前,翻开那厚厚一层油纸包,看见里面的东西,一怔。
厚厚一摞书。
有启蒙读物,数理教材,还有历史,文学,小说,甚至底下还有两本珍贵的魔法师初级和中级教材。
哦对了,还有一罐糖。
闻人歌忍不住笑了,伸手摸摸脏兮兮喘气的狗子,“辛苦了,黑豹。”
黑豹吐着舌头,眼睛一闭,直接关机睡觉。
“醒醒,黑豹,我让厨房给你烤只兔子。”
狗狗开机,欢快地围着闻人歌甩尾巴。
闻人歌笑笑,轻轻揉着狗狗的脑袋,若有所思。
“黑豹,你说我回点什么礼物好呢?”
……
翌日,在山上吃得肚皮溜圆的狗子又滴滴溜溜甩着尾巴回来了,嘴里依然叼着那个篮子,送到了柏长风手边。
显然是有东西的。
柏长风小心翼翼揭开那层油布,篮子里赫然是一大块包装完整的小蛋糕,还有一张纸,上面笔迹龙飞凤舞,却是写了一张蛋糕配方。
【这可是独门配方,轻易不告诉人的哟~】
最后还画了一个笑脸。
柏长风也忍不住笑了起来,伸手摸摸黑豹的肚皮,笑骂一句,“难怪要给你喂饱了才能带回来。”
她说完,又定定看了那张纸许久,眼眸中是前所未有的柔和。
“黑豹,”她突然轻声道,“明天再去一趟。”
黑豹无所谓——虽然去的时候比较累,但能大吃一顿,且回来轻松,小小的脑瓜子琢磨一下,觉得还是赚的。
但柏长风还在纠结——还没想好要送什么。
山上缺什么?缺粮,缺马,缺武器装备。
可这些都是违禁品中的违禁品,她不敢给。
或许……就送一封信可以吗?
不不不,不行,太怪了。
不能送给山寨,那就送给个人吧。
她起身,在屋子里转了一圈,开始翻箱倒柜。
当黑豹看见她翻出了一身名贵保暖且相当相当相当厚重的貂皮大衣时,狗子的尾巴一下就耷拉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