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喂,谁啊?”

  “你是李水琴吗?”

  “是啊,你又是哪个?”

  “我们这里是县人民法院……”

  老人机漏音严重,从厨房端菜出来的乌桃听到后就冲李水琴伸手,“妈你先去吃饭,我来说。”

  李水琴坐在小凳子上惴惴不安。

  乌桃眼神示意她没事,然后跟电话里的人说:“您好,我是李水琴的女儿,有什么事您可以跟我说,嗯对,认识,他们跟我们是邻居,起诉?这个我们不知情,路?嗯……情况是这样的,他们走的那条不是村路,是二十几年前他们在那边山坡建房子的时候直接从我家的荔枝山脚下开的一条路,当时两家人关系还好,所以我父母就没有反对。”

  不过从七八年前开始,两家人的关系就形同水火,后来愈演愈烈,她爸一气之下就把那条路给堵了。

  具体原因她也不是特别清楚,只是以前打电话回家时听李水琴念叨过几句。

  不外乎就是那家人的狗咬死了她家的鸡,还拒不认账,吵吵嚷嚷地就闹到了今天要去法院告状的局面。

  知道是怎么回事后,李水琴气得咬牙切齿,恨道:“冚家铲啊!看你爸不在了,他们就合起伙来欺负人,这些狗叼,叼他老母的,我就是不给他们走,死都不给,有本事就我抓去坐牢!我怕他们?哼!”

  在大城市经历过大风大浪的乌桃没把这点小事放眼里,她捧着饭碗淡定道:“没这么严重,一会吃了饭你把家里的林权证找出来,我看看再说,还有明天法院的人会下来做调解,人家问你什么就直说,不问你就安静别出声,千万别跟人家杠,也不能吵吵嚷嚷,知道没?”

  “知道知道……这点事妈还是有分寸的,桃桃,我们家不会有事吧?你爸走了不到半年,他们就敢这么欺负人了,以后可怎么办啊。”

  李水琴是十里八乡有名的快嘴媳妇,年轻的时候也挺嚣张跋扈,现在五十多了,又刚丧夫,家里没了顶梁柱,她再厉害也不由得心慌,怕村里人欺负她们孤儿寡母。

  “没你想的这么严重,有我在,不会让别人欺负你的,放心吧。”

  她爸是年前因意外车祸走的。

  对面山坡住的那一家三兄弟,最小那个叔叔跟她爸还是发小,以前关系非常好,两人经常约在一起喝酒。

  她爸去世的时候,那个叔叔还过来帮忙了,谁又能想到今天会把她家告上法庭,只能说世事无常。

  吃完饭,李水琴就从卧室的老衣柜底下找出家里的林权证给乌桃。

  绿皮本,红章黑字,上面清楚写着乌家这座荔枝山和后面的松树林起始都在哪,有多少面积。

  乌桃心里有了底,又细细回想跟法院的那通电话,有村委出具的证明,还有十几个村民的手印,说那条路就是村路?

  看来有些人是提早知道了这事,却没有知会她家。

  “妈,你给大伯跟小叔打个电话,把这事跟他们说一声,让他们明天上午回来一趟。”

  现在村子里还讲究宗族那一套老规矩,她爸没了,相当于她家没有主事人,免不了要被别人看轻,让在县城工作的大伯和小叔回来会比较好。

  李水琴点了点头,“要不把本家那些叔叔伯伯也都叫来?”

  “先不用叫,等明天看看情况再说,”乌桃想了想,又问道,“妈,你同意重新把地让出来给他们修路吗?”

  那条路只有一辆小轿车的宽度,现在已经被生长出来的荔枝树完全挡住,重修的话就要把上下两排树都砍掉。

  她当然不想做烂好人,就怕她妈顾着以往的情分,又怕得罪同村人,以后抬头不见低头见的,脸上不好看。

  她还想着该怎么劝导。

  那边的李水琴却气得大声说:“不让!凭什么要让给他们走,你爸在的时候也想着过个一两年关系缓和了,就把栅栏拆了,可你看看现在,他们不声不响就把我们告上法庭,还想走原来那条路,做白日梦!”

  一提起那家人,李水琴就没话,之所以闹掰,也不仅仅是因为狗咬死了几只鸡。

  不过现在说这些也没有任何意义,那家的老大跟老二都是非常难缠的人。

  尤其是乌老二,蛮横无理,整一流氓无赖,估计以后也不会消停。

  母女俩正说着话,门外忽然响起一阵狗叫声。

  乌桃捡回来养大的那条大黄狗正对着上山的这伙陌生人狂吠。

  “汪汪汪!汪汪!”浑身的毛都炸起,随时都有可能扑上去。

  怕惊到身边这几位贵人,村主任乌夏林刚想出声喝止大黄狗,同行的那位女士就稀奇道:“这狗怎么只有一只耳朵。”

  其他人也都发现了这一奇特,纷纷转头看向乌夏林,可这个乌夏林也不知道。

  “一只耳,回来!”乌桃从屋里出来叫住忠心看家护院的大黄狗,“它小时候在外面跟别的狗打架,被咬掉了一只耳朵。”

  看到乌桃,那位女士的眼睛亮了亮,笑问:“所以一只耳也是它的名字?”

  “嗯。”

  这些人虽然看着眼生,但衣着和气质都透着一个‘官’字,又有乌夏林陪同,不难猜他们的身份,只是不知道来这里干什么。

  乌桃不想多事,刚要带一只耳回屋,那位女士突然叫住她问:“这片荔枝山和后面的松林都是你家的吗?”

  乌桃没急着回答,而是将目光转向一旁的乌夏林,后者冲她点了点头。

  “嗯,对,是我家的。”

  “那能麻烦你给我们带个路,进山去看看吗?”那人又笑吟吟地问道。

  乌桃又看向乌夏林。

  乌夏林生怕怠慢了几位贵人,急忙说道:“这几位都是从省城来的,想看看我们乌家庄的山野风光,桃桃你对这片熟,就在前面带个路。”

  看风光就是一个借口。

  可话说到这个份上,乌桃也不好拒绝,“那你们等一下,我进去拿帽子。”

  “方便进你家院子看看吗?”那人还真是不客气。

  乌桃敞开院门,“请便。”

  她家是以前那种黑瓦青砖的老房子,落在荔枝山的半腰上,四方中空的格局,坐北朝南的方位;院子铺了青石板,以前是闲着堆柴火用的,现在已经被她种满了花。

  房屋古朴,里面应该别有洞天,不过几人也只是在院里礼貌的转了转,点头称赞花儿开得不错,很有世外桃源的格调。

  “还是农村的环境和空气好啊。”

  “是啊,看来林业局的小闵没说谎,这乌家庄的环境保护工作确实做的不错,乌主任,你起到了很好的带头作用,要继续保持啊。”说话的中年男人还转头夸了乌夏林。

  乌夏林受宠若惊,“是是是,您放心,我一定保持!”

  只有那位女士背手转了整个院子,看到角落吊篮上种的石斛,她还挑了挑眉。

  等乌桃戴了斗笠帽出来,那几人已经聊完了。

  “走吧。”

  院子右边开了个小门,有几步台阶通向前两年刚修好的水泥路,两边的荔枝树已经挂果,累累果实象征今年必丰收。

  乌桃带着一行人穿过荔枝林进入后山,已经有年头的马尾松遮天蔽日,巨大的树干要两三个成年男人才能抱得过来。

  那位很不客气的女士话特别多,还喜欢逮着乌桃一个人问:“你家这片松林倒是被保护得很好,以前就没想过把树卖了?”

  这个问题乌桃不好回答。

  早年林业局查得不严,很多木材商人都在打这些马尾松的主意。部分村民为了钱就乱砍滥伐,然后再听那些商人忽悠,在自家山头都种上桉树。

  后来又不知道从哪里刮来一阵风,说桉树会破坏环境、污染水源,是害人的东西,这种树还得了一个外号叫‘畜生桉’。

  不知是真有其事还是心理作用,这些年乌家庄的水源确实不如以前了,水井里的水根本没法喝,可通到村里的自来水也好不哪去。

  为了能喝到干净的水,村里人就只能花钱买净水器装上。

  李水琴也给自家装了一个,不过从年前乌桃回来后,家里的净水器就很少再用了。

  因为她家那口含石灰质过多的水井,现在出来的水不仅清澈干净,还带着一股清甜。

  乌家这片马尾松之所以没有被砍,也多亏了乌桃早年打电话回来跟她爸说,这么大的树砍掉多可惜,还不如留着,说不定以后有用,这才保住了这些参天大树。

  当时她的身体还没有任何奇异的变化,就是一个普通正常人。

  现在想来,或许是冥冥之中注定的缘分吧,让她在经历了一次死亡之后,拥有了可以改变生态环境的灵泉。

  见乌桃不出声,那人也不在意。

  往里走了一段之后发现有的松树底下长了石斛,旁边还插着一杆树杈子,上面用红布写了一行字:人工栽种,请勿随意采摘。

  石斛活在树皮的夹缝中,长势非常好,而且数量不少。

  那人小小惊讶了一下,“这些都是你种的?”

  “嗯。”有灵泉在,不怕种不活它们。

  “什么品种?”那人似乎很关心。

  “铁皮。”

  石斛中最贵、最稀缺的一个品种,野生的几乎绝种了,国家也明文规定禁止采摘,现在市面上有的都是人工种植,按克标价。

  众人停下来细看这些石斛。

  有两人明显很懂,就差趴在地上研究了,“铁皮石斛一般产于安徽霍山、浙江乐青和云南,对生长环境极其严苛,没想到在这里也能种,像这样仿野生种植出来的石斛,价格不会低。”

  后头的乌夏林听得直咋舌,他都不知道乌家桃桃在后山种铁皮石斛,这么一大片,能卖多少钱?

  除了铁皮石斛,众人还在附近看到了田七、何首乌、茯苓、天冬等数十种草药。

  “这些也是你种的?”那人又问。

  “算是吧,”乌桃答得很含糊,这里距离深处还有一段距离,不过她还是询问要不要继续走,因为,“再往里就比较危险了,有野猫。”

  “野猫?”那人皱了一下眉,“果子狸?”她听说这一带有很多果子狸,当地人管它们叫野猫崽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