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熙川将柳旭之带来的消息当天晚上的时候, 便送到蒲益明几人那里。

  蒲益明便是跟着沈熙川来唐河的四人之一,这几日自从来到唐河县之后,只在第一天来了沈记酒楼一趟。

  沈熙川虽然也去他们下榻的客栈探望过几次, 可和几人交谈甚少, 每次只是寒暄几句便不再多言。

  沈熙川心里也惦记蒲伟彤的事情,只是几人似乎都是军中出身,纪律甚是严明。嘴巴犹如锯了嘴的葫芦一般, 一丝消息都不曾露出,无奈的沈熙川只能作罢。

  知道这些天蒲管事还一直盘桓在舞阳, 沈熙川也并未打听他什么时候会来唐河。将消息送到后,又同几人说了几句话之后,便离开了客栈。

  有了柳旭之带来的消息,沈熙川便决定取消去舞阳探监的行程。钱掌柜虽然不明缘由, 只是意味深长的看了他一眼, 不过并没有追问。

  沈熙川明白钱掌柜心里怕是已经有些波澜, 但这蒲伟彤之事以及他的家世,都不是他们这等人能够置喙的。所以在面对钱掌柜,沈熙川只说了一句:“钱掌柜,不是我有意隐瞒于您。这事实在是我等不可置喙的。不过,我可以向您保证,待到蒲大人事了,我定会好好和您解释清楚。”

  面对沈熙川百般隐瞒, 钱掌柜心里却是有些不太舒服。不过他也并非那等刻意计较的人,听到沈熙川这般说, 哪里还能计较什么。

  转眼间五日时间便已经过去了, 老管家蒲钟带着一行人风尘仆仆的来到唐河, 待他们在客栈安置好后, 这才在蒲益明的带领下来到了沈记酒楼。

  此时刚好是在申时末,酒楼里的生意正忙。蒲管家一行人刚到门口,酒楼的小二立时热情的迎了上来。反倒是张峰认出了蒲管家身后的蒲益明等人,忙从柜台里走出来,一边让跑堂小二去后厨叫沈熙川过来,一边将几人迎到了雅间里。

  “我家东家现下正在后厨帮忙,几位客官稍坐。”

  闻言,蒲管家不禁有些好奇。“你们东家还要去后厨帮忙?”

  听到蒲管家这话,张峰立时笑了出来。“不瞒这位爷,我们沈记酒楼生意能如此红火,全赖我们东家能干。不光自己亲自研究新菜谱,每日后厨忙不过来时,还会亲自下厨。”

  蒲管家已将查到的消息递回到上京,心情跟着也放松了不少。听张峰这么说,忍不住哈哈一笑。“我这一路走来,就属你们酒楼生意最好。东家就如此吃苦耐劳,生意不红火都难啊。”

  蒲管事说话间,沈熙川正好擦着手走到门口。听着蒲管家的夸奖,沈熙川笑道:“您老太客气了。”

  沈熙川迈步走入房间,挥手让张峰下去忙了。待门口再无他人,沈熙川这才开口急切问道:“蒲管事,您可见到了大人?他现在怎么样了?”

  见沈熙川如此关心自家少爷,蒲钟笑呵呵的指了指旁边的凳子。等到沈熙川坐下之后,这才开口说道:“沈老板放心,我家少爷没事。说起来还要感谢沈老板,若非你及时送去消息,恐怕我们还需要几日耽搁。”

  “我家少爷的消息已经让人快马加鞭送去了上京,相信再过几天便能有消息传来。”说着,蒲钟从凳子上起身,对着沈熙川拱手行了一礼,他身后的诸位随从也跟着弯下了腰。

  沈熙川哪里想到蒲管家会突然如此,忙从凳子上起身,托住了蒲管家的双手。“我同大人乃是好友,您这可就折煞我了。再说了,这消息也并非是我先知道的,大人之事,我们也并未做什么。”

  蒲钟笑呵呵的看着眼前表情有些惶恐的沈熙川笑道:“沈老板已经帮了很大的忙了,我家少爷能够交到沈老板这样的朋友,实乃三生有幸。”

  几人又续了几句闲话,沈熙川看了下窗外已经西下的斜阳,开口说道:“蒲管家稍坐,我去让后厨做几个小菜送上来,咱们边吃边聊。”

  沈熙川说完,便起身往外走去。忽听得外面夏唯谨的声音响起,忙拉开门从房里走了出来。

  “今日怎么过来的这么晚?可是食铺那边有什么事?”

  夏唯谨听张峰说沈熙川正在待客,本不想过去打扰他。此时见他从房间出来,便走了过去。“没事,就是下午有几桌吃涮锅的客人走得晚,我收拾好过来已经有些迟了。”

  蒲钟正坐在房间内喝茶,听沈熙川同人说话也并未在意。然而,当他看到与沈熙川相对而立的青年时,托着茶盏的手一颤,滚烫的茶水立时撒了一手背。

  吃痛的蒲钟忙将茶盏放在桌上,起身便想去门口看个仔细。

  而门外的青年似乎是听到了里面的动静,转头看向了站起身的蒲钟。见他目光紧紧地盯着自己,青年抿嘴一笑,冲着蒲钟礼貌的颔了颔首。

  就在这一瞬间,蒲钟只觉得时光倒退回三十年前,他同自家侯爷去威远侯府上时,在竹林偶遇正在练剑的威远侯。

  两人极其相似的微笑与颔首,让蒲钟有种错觉,仿佛站在门外的那位,就是三十年前竹林内的威远侯。

  蒲钟收敛心神,小心翼翼的将内心的复杂隐去。抬脚走到门口,看着那张熟悉又陌生的脸问道:“沈老板,这位是?”

  沈熙川并未发现蒲钟的失态,听他问起,这才忙介绍道:“蒲管事,这位是夏唯谨,是我契弟。”

  一旁的夏唯谨听沈熙川这般对人介绍自己,心里不禁有些尴尬,但更多的却是开心。听沈熙川称呼对面的老者‘蒲管家’,知道定是蒲伟彤府上的管事,忙拱手见礼。

  而蒲钟看到夏唯谨行礼却躲开了,仔细打量着他,开口问道:“敢问夏公子哪里人士?是几年生人?”

  蒲钟此言一出,沈熙川和夏唯谨顿时有些不解,正犹豫着该不该回答,只听蒲钟笑呵呵的说道:“老朽只是觉得夏公子同我一位故人长的有些相似,所以故此一问。夏公子若是不想回答也就算了。”

  蒲钟这么一说,夏唯谨哪里还好意思拒绝。笑着说了自己的籍贯和生辰后,便看着蒲管家再次陷入沉默。

  夏唯谨见状,不禁有些奇怪,转头看了一眼身侧同样一脸莫名的沈熙川。

  沈熙川也被蒲钟的举动给搞得一头雾水,见他拧眉不说话,便对着一旁的蒲益明使了个眼色,带着夏唯谨往后厨方向走去。

  在夏唯谨同沈熙川离开后,蒲钟看着夏唯谨颀长的背影的,心中不禁感慨万分。“像,真的太像了。若不是生辰对不上,我都怀疑他就是……”

  蒲钟话说一半便住了口,想到有些人家为躲避赋税会特意修改年龄,心中又瞬间燃起了一丝希望。

  “益明,你速快马加鞭回一趟上京,请夫人去威远侯府派一位伺候过小主子的碧云嬷嬷来。”

  蒲益明听到蒲钟的吩咐,回头看了眼已经远去的夏唯谨,随即便应声离开了沈记酒楼。

  蒲钟负手立在门口,望着站在柜台后忙碌的夏唯谨,心中不由得默默祈祷:希望老天眷顾,这次不要再让他们失望……

  ……

  舞阳,知府府邸

  张重阳想到牢里那个烫手的山芋,心中不由得焦急万分。在看着面前依旧慢条斯理品茶的安珺澈顿时火冒三丈。挥手将整个桌案的摆件,全都扫到了地上。

  清脆的瓷器碎裂声,终于让安珺澈抬起头来。望着气急败坏的张重阳,安珺澈面无表情的将手里的茶盏放到桌案上,微笑着说道:“事到如今,大人又何必如此恼火?”

  “脑袋都要保不住了,你说我为何如此恼火!都是一群酒囊饭袋,若是手脚干净一些,又如何会被人揪着尾巴?!”

  安珺澈闻言,斜靠在椅背上看着原地打转的张重阳不由得抿唇冷笑一声。若非此人贪婪,非要置那唐河县令于死地。有何至于此?况且,对方身家背景都没查清楚就贸然动手,如今出了事也怪不到别人头上。

  好在当初并未让他那外甥夏崇生掺和进来,否则的话,怕是连他都保不住了。

  张重阳见安珺澈一脸的风轻云淡,不由得一阵磨牙。“你都不怕么?”

  听到张重阳的话,安珺澈愣了一下突然笑了出来。“怕?事已至此怕还有什么用?不过,我倒是挺疑惑的。那唐河县令来此之前,大人就没有调查过他的身世背景?”

  提及这个张重阳就更加恼火了,咬牙切齿道:“如何没查过,但凡我查到点儿蛛丝马迹的也就不会下手了。谁知道这个毫无根基,靠山的小子竟是定北侯府的小公子。”

  说完之后,张重阳疾步走到安珺澈跟前,双手握住安珺澈单薄的肩膀,满是希冀的看着他:“珺澈,你平日里主意最多,这次可否帮我想想办法?只要你能助我脱险,不管什么要求我都可以答应你。”

  安珺澈目不转睛的看着眼前这张让自己厌恶的脸,沉默片刻后便猛地大笑起来。

  “大人可真爱开玩笑,定北侯有军功在身,其女还贵为皇妃,我能有什么办法能助您脱险?”说完,安珺澈将张重阳搭在自己肩膀上的手推开,从凳子上站起了身。“今日时辰也不早了,我就先告退了。”

  安珺澈说着便往外走,然而还没迈出门口就被张重阳给拉住了手腕。

  安珺澈身体未动,只是微微侧头看向被对方抓住的手腕,语气陡然变得阴森。“大人,想想方才要您回正院用饭的夫人,行事莫要太过火。”

  说完,安珺澈将他的手从自己手臂上甩开,头也不回的离开了知府府邸。

  等到安珺澈上了马车之后,一边擦拭着方才被张重阳触碰过的地方,一边吩咐手下道:“等下你去趟表少爷府上,告知小姐让她带着生儿,收拾东西即可离开舞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