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唔……不是,等一下……”
白发少年被重重按在玻璃墙上,还没等反应过来,眼前猛地出现乌发美人放大的脸,炽热吐息如雾一般喷在唇边。
裴辞以狭长的红茶色瞳眸敛下了恒久不变的笑意,锋芒毕露,缓声问道,“想好要对我说什么了吗?为什么今天又在骗人?穿婚纱好玩吗,初初?”
一个问题接着一个问题砸过来。
初晴空瑟瑟发抖。
他也没想到自己出来玩一次就被当场抓包,面前的人还仿若怒火中烧的样子——
十五分钟前,他的三位系统突然杀出之后,他佯装镇定地从台上走下,乖巧听话地跟着他们离开。
全程表面风平浪静,实际上但他不仅没来得及和社团学姐说个再见,还半路就被拖着往前走,连裙子都仍然穿在身上。
他被带到校外没有人的商场,走廊空空荡荡,空调运作的声音都显得突兀。
没有人才可怕!这商场平时人山人海,放学抢个大卖铺的打折鸡蛋都要在阿姨爷叔之间挤破头,怎么会突然没有人啊!
他的系统们把人都变到哪里去了!!
在三道视线里,初晴空恨不得把自己变得越来越小,钻入地底。
青年保持这个姿势,微微俯身,以极近的距离偏头注视着他。
初晴空穿着的一字肩款式小婚纱,恰到好处露出漂亮的肩,此时被骨节分明的手状似轻柔地扣住,压在身后的玻璃墙上。
他没有任何反抗的能力。
明明穿着衣服,却好像被利刃一般的目光穿透了纯白柔软的蕾丝。
裴辞以轻轻叹了口气:“想好怎么回答了吗。”
“……”初晴空不由得向后靠靠,贴在玻璃上,微弱解释,“之前答应了一个赌约,帮动漫社做宣传,这是社团的衣服。”
另外两人的目光紧紧盯着他们。
时惟之过分凌厉的眉眼沉了下来,冷声道:“裴辞以,我警告过你,别离他这么近。”
初晴空耳朵动了动,听到这句话,目光向上一抬,心中忽然放起烟花欢欣雀跃。
他的系统们向来彼此看不顺眼,这波是不是要打起来了!打起来就没有人有闲暇管他了,他趁机溜走!
“只是现在有更重要的事。”时惟之按了按眉心,眼眸深处隐隐有着对初晴空之外所有人的厌恶,面无表情地道,“已经发生的过往不必追问。”
闪烁光芒的、来自无限流第一名剑的粒子,逐渐显型暴动。
初晴空:“……”
不妙的预感。
不过……应该没关系吧?这里说到底还是外面,他们也不会作出很过分的行为。
“初初,你在这里等一会。”
白发青年转身,“谛如朝”在手中缓缓成型,鹤唳剑意呼啸,燃尽世界尽头之光,轰鸣振响。
毁天灭地的气势明晃晃地昭示他的内心。
时惟之垂下眼眸,感应着手中的剑。
婚纱很美。无限流世界有无数的副本,为成功或失败的爱情祷歌,扭曲原本的爱意,制作成一个个死亡率极高的背景。婚纱是常见的元素,他不知看过多少NPC身上的婚纱,却无一比得上刚刚的一幕——
他几乎瞬间就起了反应,想把他关在小房间,锁在床上,掠夺、占有、撕碎。
可这么漂亮的人,为什么不能他一个人独有。
为什么不能是独属于他的爱人?
时惟之的神情压抑下了所有晦暗的情感,语声平静,“没关系。刚刚看过你的那些人,都会死在我的剑下。”
初晴空:“…………”
喂什么三观啊!!
“等等!”初晴空用力掰开扣在肩上的手,推开裴辞以,两步追出去,急切喊道,“别动手别动手!”
慢一步就全校团灭!他要觉得自己祸国殃民罪该万死了啊!
拦下时惟之的一刻,初晴空忽然反应过来。
“不对,我有个问题,”他抬起头,板着脸,拿回话题的主动权,严肃问道,“你们和我只是工作关系,没有道理这么生气啊。”
听到熟悉的词。
明凤阙指尖不着痕迹地蜷缩一下,那个几乎攥入指骨的力道,疼痛到深深清醒,连他自己都有些心惊。
工作关系——
指初晴空心里,即使失忆一遍,也仍然根深蒂固的“系统与宿主就是单纯的工作关系”。
“你好像理解错了,初初。因为……”明凤阙笑了,灿金的凤眸凝视着他,一字一句温声,“我们都,喜欢你啊。”
他的眼里有着意味不明的危险。
“现在还不明白的话,就再感受一下——我们会让你明白的。”
……
主神空间。
没有勤奋的A001报备工作,也没有烦人的强大宿主人身威胁,主系统和它的助手都有了来之不易的珍贵闲暇时间。
两只黑色兔子,一大一小,向天瘫在工作桌上闭着眼睛睡觉。
睡……
睡觉……
总感觉好像少了一点什么,心里空落落的。
小黑兔子睡不下去了。
它唰地一下坐起来,长长的兔子耳朵往前探探,随后放开当成武器,毫不客气地噼里啪啦轮流击打,成功打醒了老板。
主系统:“……”
别打了别打了,困困困困困。
小黑兔子:“你也没睡吗。”
主系统顶着因为太黑而看不出的熊猫眼,忍辱负重:“没睡……”
小黑兔子:“你想他们在一起吗。”
问得没头没尾,连代词指的是谁都没说,但是主系统翻了个身,电光一念,当场明白。
主系统打哈欠:“不想。”
首先那是我的金牌员工,就应该专心给我干活;其次不想你再说话了!
“你说得对。”小黑兔子自动帮它补充完整,机关枪一样哒哒哒不停地道,“A001最喜欢的是工作,不能让他们耽误A001的工作,这是在伤他的心。”
主系统:“……有道理。”
其实我没想那么多,真的好困啊!
小黑兔子救友心切,当即进入工作状态,打字飞快,屏幕上一条确认框弹出来。
它推推眼镜:“那我现在就给A001发个通知,让他来主神空间一趟。”
主系统:“……”
半点没听清。
困死,又睡着了。
……
玻璃走廊里的初晴空宕机了。
“?”
他下意识微微睁大眼睛,脑中一片空白。
他不知道自己现在的身体甚至没有一丝一毫的机械部件,但突如其来的这句话差点给他的CPU干烧了。
奇怪。
他的脸颊泛起羞赧的浅粉,胸腔的心跳得砰砰作响,晃得他头晕目眩,像是坠入了一场被软绵绵的羽织包裹的天空梦境。
这是什么地方?
梦境的深处是他的潜意识吗?
充斥梦境的、轻而厚的羽织最底部,像是豌豆公主层层羽绒下的豌豆——
陌生的机械音,用最冰冷的语调,一次又一次地播报:
【不要相信。】
【对你而言,爱不存在。】
初晴空注意到了那道声音。
可是。
心跳像是摇滚的夜空音乐会,夜悬的星河叮当叮当降落,星星落在电子琴的琴键,落在架子鼓的鼓面,落在吉他的长弦,一个个毫无章法地按下又弹起,他几乎沉浸在雀跃又混乱的摇滚乐里,听不见其他任何的声音。
爱是不存在的吗?
情感也是不存在的吗?
只有心跳,稳定地一下下跳动。
想被喜欢,想被微笑,想被大大的拥抱。
可这些是,为什么……呢。
本能地很喜欢。但是,做不到啊。
无法感受到任何情感……
唯一真实的,只能感受到一颗跳动的心。
与机械对立,属于人类。
……
从戛然而止的梦境挣脱出来,回到现实,玻璃墙边。
初晴空脸上有点莫名的烫。
明凤阙轻轻笑了一下,视线饶有兴致地掠过他脸上的浅粉,淡淡指出:“初初,你脸红了。”
脸确实是红了——
旁边就是空调。
“抱歉,热的。”
初晴空迅速地一步两步靠近了立式空调的吹风口,拍拍脸颊呼了一声,脸上的昳丽红晕消散不见。
第一次心动,但是是热的。
杀死浪漫。
他转过头:“看到了吗?”
三位宿主:“……”
初晴空靠在空调旁,措不及防,又体会到了久违的坠落感。
在三人都没发现的某一时刻,他全身失力,眼前微微一黑。
似乎来到了很久远很久远的记忆。
他站在一片寂静的虚无,地面是漆黑的游动漩涡,白发纷飞,听见自己毫无情绪的声音:
“System A001,Emotional Function Sealing.(情感功能封存。)”
“Sealing Completed.(封存成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