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查一个公司的资质,在这个互联网发达的时代,简直易如反掌。
工作室众人在酒店里研究到晚上九点,最终以齐寻的一句“明天我去看看”作结。
王珂还是担心:“阿寻,要不还是算了吧,被起诉而已,咱们现在账上也有钱了,他们一个大公司要跟我们耗做什么?怎么想都是闲的慌。要不咱们明天收拾收拾就回上海?”
龙谦坐在房间座椅上,听着这话,笑了一声,冲大家喊道:“咱老板的智商终于回来了。”
王珂:“你什么意思啊。”
齐寻:“没事,虽然工作室账上有钱了,但是也不能因为这件事折损了口碑。延雨的竞标还没下来,这种事发酵了怕有负面影响。”
王珂还想劝阻,被龙谦拦住了。
一旁正在努力查资料的何申把笔记本电脑丢给无所事事的李一梓,伸了个懒腰说:“就当北京两天一夜游,H公司勉强当个景点。”
他想起这段艰难的日子,还是认为要有点阿Q精神。
会议结束后,齐寻回到房间,一眼就看了瘫成一张大饼的管嘉明。
听到开门声,管嘉明立马坐起,梗在齐寻跟前问:“讨论得怎么样了?”
“明天我去一趟。”
“被坑了?”管嘉明留意着齐寻表情,他现在能敏锐地发现任何异端。
“嗯。”齐寻淡淡说,“没事,睡觉吧。”
“真没事?”
“真没事。”齐寻说,“不过有点累。”
管嘉明摸了摸齐寻的头发,手心热热的,“别担心,我这里能量还挺多的,累的话就找我借。”
齐寻:“能量过剩?”
管嘉明笑了,“那倒不是,在你面前,我总有使不完的力气。”
齐寻不跟他打哑谜了,捏了捏他的袖子,“很晚了,去睡觉吧。”
管嘉明抓住齐寻的手,说:“可我还没洗澡。”
齐寻:“那去洗。”
“一起洗。”管嘉明抱着他的腰,黏在他的肩膀上,“已经五个小时没见到你了,真不习惯……”
齐寻顺手抱住他,心里的想法如千丝万缕。
他很少这样,面对工作的时候他的思考也很简单,但是目前他也看不懂H公司这种要求,心中多了一些隐隐约约的不安。
可这些不安在此时的拥抱中,逐渐排解了。
夜深,两人面对着面睡在一块。
“我今天下午被一个人塞了名片。”管嘉明分享见闻,“你知道名片上面写的谁的名字吗?”
“谁?”
管嘉明顿了顿,说:“算了,你肯定不想知道。”
齐寻也很累,他的手被管嘉明牢牢握着,闭上眼睛,“明天再说吧。”
“喔。”
管嘉明先入睡了。
齐寻看着管嘉明的睡颜,心想,有他在,一切都没所谓。
翌日一早,管嘉明还没起来,齐寻就出发了。
他在酒店门口打了辆车,抵达H公司的时候,就接到了管嘉明的电话。
齐寻:“起来了?”
那头声音懒懒地,“嗯……你去哪了?”
“我忙工作。”齐寻看了眼忙碌的大厅,正是上班时间,人潮涌动。“先不说了。”
“有事给我打电话。”
强调的语气。
齐寻看着万里晴空,笑笑:“嗯。”
挂断电话,他集中精力,来到前台登记。前台工作人员似乎对他的来访一点都不意外,拿起内线电话拨打之后,对齐寻说:“齐先生,这是出入票,请收好。”
“请问办公室在几楼?”
“右转有电梯,办公室在30楼。”
走到电梯前,齐寻被楼内昏暗的光弄得疲劳无比,他打起精神进了电梯门,发现这座大楼最高只有三十层。
顶层?
心底闪出一丝疑惑,他盯着上升的数字,缓步往办公楼走去。
他记得前台工作人员说过,这一层只有一间办公室。
不同于他刚才所看到的光景,顶层的楼道封闭性更好,连他走路的声音似乎都传播不出去,楼道里静得可怕,他在拐角处站定了几秒,再度迈步的时候抬眼便看到了一身黑色西装的张因扬。
他还是昨天那个模样,只不过表情略有迟钝。
见到齐寻,他扬了扬下巴,不废话道:“学长来了?”
“嗯。”齐寻颔首着,看到他微乱的袖口,他这次看得更仔细了,因为袖口遮住了一道新鲜的疤痕。
张因扬立马把手往袖子里缩了缩,将脖子上的围巾卷得更牢固。
他说:“学长还是一副很自信的样子。”
齐寻不搭话,张因扬又道:“关于这次合作,我们这边的立场已经在昨天碰面时明确表示过了,学长还有什么异议吗?”
“你可以不用叫我学长。”
张因扬下颚一动。
齐寻:“我退学了,已经跟你没有这层关系了。”
张因扬沉吟半晌,忽地笑了,“也是,不过都是些陈芝麻烂谷子的事,的确没有回忆的必要。”
他有意套近乎,可齐寻显然不给机会。
不过他也无所谓,毕竟他从五年前就看不惯齐寻,现在也一样。
齐寻:“你们这边准备好了吗?”
“都差不多了。”张因扬看了眼表,不正视齐寻,说,“不过在这之前,我想先带你见个人。”
“谁?”
“总经理。”
昨晚查资料,齐寻意外地发现,这座CBD大厦看上去很高档气派,但其实是H公司影视部门的独栋办公楼而已,也就是说,H公司最赚钱的业务包揽了这三十层。
见齐寻脸色微变,张因扬说:“你还有什么疑问吗?”
齐寻:“有。”
张因扬双手插兜,“齐先生,现在反悔恐怕来不及了。”
“你们总经理为什么要见我?”
张因扬顿了顿,立马回答:“这个我也不知道,具体的事情还是等您见了他再说吧。”
他带着齐寻往里走,走得越深齐寻越发现,里面的灯变得更暗了,视线也差得让人无法集中注意力。可张因扬却格外轻车熟路,好像前往总经理办公室的这条路,他走过无数次。
还没抵达具体位置,张因扬步履变缓,在他前面突然问:“你就不好奇这几年我是怎么爬到现在这里来的?”
“不好奇。”
“你还真是一如既往地傲慢。”张因扬捏了捏藏起来的拳头,“跟我印象中讨厌的样子一点都没区别。”
齐寻停了一会儿,致敬:“你也一样。”
张因扬像是终于忍不住了,转过身,借用周围的黑暗强压一气道:“齐寻,当年我抢走你男朋友,你就一点不生气吗?你这个人是不是永远都这么目中无人?”
齐寻没有回答。
他都快忘了在国内上大学的一些事了,只记得零零碎碎的片段,现在他不懂张因扬为何要抓着这些事情不放。
“你就是这样!”张因扬没等来他的反应,额头皱起纹路,像要凭空添几道嫌隙,“假惺惺!”
他定身嵌在黑暗里,调整呼吸说:“办公室就在后面,不送了,自便。”
说完刮风般离开。
齐寻哑然几许,来到办公室门前,他没敲门,因为门很快就自动打开了。
他先看到的是一个黑色背影,站在落地窗帘前,身姿不算挺拔,背有佝偻,然后就瞄到一旁暗灯下的画,画的是一幅裸露的幼童人体画像。
屋内弥漫着一股近乎刺鼻的香味,像是吹来的雾,掩盖在他的鼻尖,呼吸都短薄了。
几盏暗灯在这似乎起不了什么作用,那扇自动门挡不走黑暗,屋内的窗帘死死地隐藏着一切,极力保护着阴虚的现状。
齐寻不知道那位总经理为什么不动,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一句话都说不出口。
或许是这里太暗、太奇怪,他语言系统短路了。
“齐寻。”
一声微凉如水的声音打破沉寂,沿着几米的距离杀来。
齐寻回了神,脑袋的颤抖覆盖全身。
男人转过身来。
齐寻双眸惊诧,瞳孔宛若碎玻璃一般脆弱。
他想闭上眼睛,可闭眼和睁眼又有什么区别?
怀特面带微笑,一步一步地走到他面前,伸出一只十分友善的手,亲昵和气地说:“好久不见啊。”
齐寻面如死灰地盯着他脸上的皱纹,他的头发没了,嘴角的笑意却不减当年,还是那么容易让人信服,几乎能欺瞒所有人。
像是有利爪疾风般朝齐寻袭来,将他捆住,束住,压住心肺,钳制四肢。
“怎么了?几年不见,一声招呼都不打?”怀特将手归位,盯梢一般淡漠地看着他,随即轻笑一声,说:“你的病,还没好吗?”
“你别过来!”
齐寻眼睛一红,转身就走。
他用尽全身力气按下开门按钮,不顾所有的阻隔,将周围黑暗化作寒风,一路飞奔到电梯门口。
按住电梯按键,他看着自己的手,发现按键没按下去,又用另一只手扶住,可另一只手也是抖的。
心悸来袭,他短暂见到电梯里的光,胃里泛着的恶心感如火山喷发。
一路下行,他在密闭空间里度过了一段漫长岁月。
脑子里只有一个信念,要出去,要离开。
支撑这一切的只有一个人,他凭借着这段日子挣得的安全感,闯出了这座鬼城般的大楼。
见到日光,他的呼吸依旧急促。
全身都在争夺氧气,可刚才经历的一切都明明白白地缠绕在他心间。
这种感觉很熟悉。
熟悉到他一生都在抗争,一直到现在,他都没有成功。
齐寻跌倒在人行道上,他身后的女生被吓了一跳,赶忙跑上前查看状况,见到男生惨白的脸,哆嗦着掏出手机拨打12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