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今鸿推开门就看见乔七翘着条二郎腿坐在澡盆子边上。
“不错嘛，要不是我赶时间真应该玩两个钟头再出来，现在错过一场好戏。”
“你在搞什么？就因为你自己喜欢这种地方所以非要跑这儿来见我？”
“关我什么事，是你们自己跑来逛窑子，我一直是跟着你们走。”
“不是你让他来这儿的吗？”
“我可差遣不动他。”
此时此刻霍今鸿虽然十分感谢乔七及时出现，但相比之下更恨对方整这么一出差点让他骑虎难下，尤其是看祝局长那劲道，像是几个月没开过荤似的。他真担心对方有两个姑娘伺候还不够，不知什么时候突然闯进来邀请他一起玩。
“行了行了，有什么话就赶紧说吧，说完了我就走。”
“急着走干什么，你不管你的新朋友了？”
“到底有什么事？名单我已经拿到了，云连说还有些他不能知道的事，你要直接跟我说。”
乔七收起戏谑的表情，手一撑从浴盆上跳下来：“何连胜已经怀疑你了，因为上次圣心医院的事。”
“什么？”
冷不丁的一句话令霍金鸿愣住了。
尽管他一直生怕何连胜对自己起疑心，但就这几天对方的态度来看还不至于到太过紧张的地步，乔七说的怀疑是指怀疑到各种程度呢？
“你怎么确定他怀疑我？”
“等回天津就知道了。”
“什么意思？”
“陆军总部已经批了紧急戒严令，过几天治安队会接到封锁圣心医院的指示。紧急戒严算最高军令，现场如果有人抵抗，格杀无论。”
“上次那人你们还没送走？”
“医院一直有人在进出，尤其是这两个月，他们要是真来硬的多少能查出东西。”
“连仁俊也真是不怕死。那现在既然知道了，赶紧让他把能撤的都撤了，到时候真动起枪来我尽量吩咐下面不伤平民便是。”
“你没懂我的意思，问题不在于医院如何，而是你怎么做。”
乔七扭头望向霍今鸿，脸上是前所未有的严肃：“何连胜会提前告诉你这次行动，就你一个，给足你报信的时间。”
“……就我一个？”
“日美谈判破裂，军部接收租界是迟早的事，他在乎的不是能在医院抓到几个人，你懂我的意思吗？”
霍今鸿这回听懂了。
能说服军部批准紧急戒严令，想必是有相当确凿的证据，如果行动当天一无所获那一定是有人泄密，而提前知道计划的只有自己一个“外人”。
——好毒的法子，不愧是何连胜。
——他到底是什么时候开始产生怀疑的呢，真的只是从医院开始吗？
霍今鸿在最初的惊愕过后马上平静下来，或许是因为料到早晚会有这一天，所以倒也没有特别慌张。
“知道了，七爷，你们该怎么做就怎么做，就当没有我这个人。”
“你以为我特地来见你是为了提早通知你等死？”
“没准何连胜会留我一命呢。”
“这话你自己信吗？”
“消息是汪月樵给的吧，有我没我你们都没有坐以待毙的道理，何必为了保我做无谓的牺牲……七爷，这不是你的风格啊。”
“这也不是你的风格。”乔七从对方的语气中略微听出一丝异样，“我自然不会坐以待毙，但也不会至你于险地，你留在他身边还有更大的用处，所以今晚我才要想办法把你引开。”
“什么意思？你还打算做什么？”霍今鸿不解道。
“袁天龙活不过今晚了，云连会找机会扮成普通刺客做掉他，你跟他面上交好，何连胜知道你听觉超常，若是在场不出手搭救说不过去。”
“所以你是故意把我从他身边支开？这事跟祝局长有关系吗？”
“没关系，只不过祝南疆跟袁天龙有过节，你只要跟紧了他就不用担心会跟袁天龙凑一块儿去，而且也算有个人证。”
霍今鸿总算理清了这一晚上发生的事，比起回天津后的处境更担心眼下该如何应付隔壁那位：“你要是早点说我就不必非要来这种地方了！”
“这种地方怎么了……”
乔七远远看了眼墙上的挂钟，大概是时间到了，本来还想跟对方调侃两句，但不得不强化短说。
“圣心医院那边我会安排，何连胜若是跟你说起就当做不知道，什么都不要做。”
“七爷，老实说这一年多来我也累了，当初跟何连胜是因为白项英赌气，后来觉得能做点事情也好，否则稀里糊涂的没个奔头。”
霍今鸿回到桌边从烟筒里抽出支烟来，当白雾升起的时候突然想起昨天清晨那最后的一个钟头，温柔到令人想立刻死去的目光。
“我确实也做了点事，自以为做得还不错，但也就这样了……最近我很少考虑以后会怎样，反而想往回活，如果没有人告诉我怎么做我其实就是个废物，不如……”
——不如就像他说的那样也挺好，反正那已是能够想到的唯一的结局。
“你跟白项英又怎么了？我留着你还有更重要的事要做，你可别不想活！”
乔七有点听不下去了，怀疑对方是跟白项英纠缠久了之后染上些“不祥之兆”。
“等圣新医院这种事完了你会被调去北平，何连胜向军部推举你去当警察局长，如此一来即便你有二心，只要愿意上这贼船那过去的事情也可以既往不咎……他这一招实在高明。”
“我不会去的。”
“为什么，因为白项英吗？”
“我再不走他，他也不会愿意跟我去北平，看我继续做伤天害理的事。”
“可以。”
霍今鸿猛地扭头：“你说什么？”
“你可以带走他，我会帮你们离开这儿，去任何你想去的地方。”
“你不是在开玩笑吧？”
“我是个贼，只偷东西不骗人。”
乔七笑着搭住他的肩膀，掌下用力迫使他弯下腰来。
“到时候会有人把我的命令带给你，最后听我一次，然后我给你自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