怀安服白项英坐回到沙发里,披上衣服,又是拍背又是端茶,但迟迟没有动那地上的烟卷烟膏等物。
乔七很想问这些东西到底是怎么回事,以及对方的烟瘾是不是已经到了要进戒毒所的地步,但眼下主仆二人一个忙忙碌碌一个刚发做完,无论哪个都不像是能好好说话的样子。
此行目的是为了霍今鸿,眼下要紧的事已经讲完,其余节外生枝的事情可以暂且放一放。
乔七退后两步给怀安让出个地儿来,又看了白项英两眼,确认他身体没有大碍便打算告辞。
后者忽然又叫住他:“告诉今鸿,让他别再找我了。”
乔七停下脚步微微侧过头来,迟疑两秒,最后还是什么都没说。
回去的途中他反复回想白项英的话,试图将两人混乱无章的关系理出个头绪来。他知道对方肯定没有完全说真话,但也一定不全是假话,只是事到如今他没有办法再向第三个人查证了。
尤其是霍今鸿,天知道如果他把白项英说的话原封不动地传过去那小子会做出什么样的反应!过两天就要送他去何连胜那儿,这种节骨眼上刺激对方难保任务过程中不会发生意外。
话说回来他为什么要管这档子破事?这种棒打鸳鸯的差事怎么会落到自己头上?
——真是飞来横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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乔七回到府中,未及进屋先把虞郦棠叫到跟前问:“他怎么样?”
后者低头道:“吃了点东西,现在睡下了。”
“没闹?”
“闹了几次,说要出去,我说等七爷回来再讲,后来就没闹了。”
乔七将信将疑地到后院,见对方果真安安静静躺在床上,背对窗户像是在打瞌睡。
“别关着了,他要出来就让他出来。”
“是。”
“别让他出大门。”
“知道了。”
乔七走后虞郦棠依言撤掉看守,又过了片刻拿送茶做借口进得屋去:“起来,七爷放你出去了。”
霍今鸿闻言从床上爬起来,脸上没什么表情,也不说话。
“我跟七爷说你哪儿也没去,你也别给我说漏嘴。”
“……”
“听见没有!要是被七爷知道我没看住你还帮你撒谎,两个账加起来我肯定得挨鞭子!”
“……”
“你刚刚是跟踪七爷去了吗?你们去哪儿了?”
霍今鸿跟没听见似的毫无反应。
虞郦棠见问不出结果只得作罢,临走忽听对方干巴巴地来了句“谢谢”,扭头看去,却依旧是目无焦距的木然表情。
他没再说什么,提着茶盘推门出去了,心里知道这个下午一定发生了什么,令对方短短两个钟头就像变了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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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天后霍今鸿由汪月樵亲自送至治安维持队总司令部,见到了何连胜本人。
因为从乔七口中得知何是草寇出生,在投靠日本之前又短暂地听命于南京政府,因此不自觉地就把对方想象成同霍岩山差不多的模样。见面才发觉对方是个称不上魁梧的普通身材的中年男子,方脸,略腮胡子,要说有什么不平常的地方,那大概是面孔正中一道鹰钩鼻,透出股干练的精明样。
何连胜对这沉默寡言的年轻小伙子十分中意,当着汪月樵的面夸他“一表人才”,并表示司令部最近正在招警卫,问他有没有兴趣跟他挣口饭吃。汪笑笑没有接茬,对方也没接着再问,看似只是嘴上客套。
为期一周的宣抚演讲安然进行,临到最后一天司令部突生变故,听说是何连胜手下发现了奸细,具体情况不得而知。
霍今鸿从治安维持队回来之后众人才从他口中得知事情的经过。
那化名顾群的日本特务名义上虽是何连胜的事务秘书,实际上定期与日军情报处人员接头,何的一举一动都在日方的严密监视之下。
霍今鸿事先知道此人的真面目,又碰上宣抚周这种特殊时候,稍加留意便能找出破绽,因此只花了三四天功夫便摸清了这“顾群”与线人交换情报的方式及暗号,在某个晚上来了个人赃俱获。
“什么时候的事?我看陆军部那边好像还没什么动静。”
“前天,何连胜说这事先不往外传。”
“不外传,那他知道人是日本人派来的?”
“知道,刚抄了老底。”
“呵……”乔七略一思忖,大概猜到对方这么做是何用意,“这招走得漂亮,既长了威风又没撕破脸,如此一来日本人只会更加器重他。”
停顿片刻他又问霍今鸿道:“汪月樵说何连胜很中意你,他有没有对你说什么?”
“没有。”
“没打听你的事?”
“我都按你说的回答。”
“问了些什么?”
“问我以前做什么,怎么来天津,如何认识汪月樵的。他知道我在你手下做事,我没瞒着,都照实说了。”
“好……”
乔七发现霍今鸿自那日闹了一场之后就沉默寡言,比刚被裘小嘉虏来府上的时候还生分,但交给他的任务都做得很好,看不出有哪里“状态不佳”的地方。
既然做得好,那就免不了要奖赏。
乔七知道对方定会问起关于消音枪的事,因此抢先安抚他道:“枪的事我已经托人去打听了,现在还不能确定是不是你的兄弟,不过你不用担心,就算不是我也有法子按着这条线查下去,你先耐心等等……”
“辛苦七爷。”霍今鸿淡淡一笑,与先前逼问枪主下落时的模样简直判若两人,“我知道这事急不来,毕竟已经过去这么长时间。”
乔七本来酝酿好了诸多说辞,见对方如此一时间不知该说什么。
“你能这么想最好……说吧,这回想要什么奖赏,还是老样子?”
“奖赏?不需要奖赏……这都是我该做的。”
“不必客气,那个叫南邦的侍应,我给你包两个晚上怎么样?”
“不了……”霍今鸿缓缓低下头,眼睛不知看着哪里,“我先前去那儿,是因为总能梦见想见的人,但是现在……我不知道他在梦里会是什么样子。”